毛笔说：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怨物在哪里了。
  谢书灵两臂朝着空中伸直，左手压着右手肘关节伸了个懒腰：江姝婷身上。
  鬼境中会出现一件关于厉鬼心结的事，从进来这一天看来，蔡佳佳的死正是这件事，而与蔡佳佳的死有直接关系的正是江姝婷。
  进了鬼境虽然是在看上去现实的环境中，但实际上整个鬼境的范围只有厉鬼划分的区域，比如这次的鬼境，活动范围只在学校之内，不论鬼境中的人是否能离开学校，谢书灵二人都是不能离开的。
  以前便尝试过，只要踏出划分范围，外面便是虚空，什么都没有。
  好在学校有宿舍楼，谢书灵找了间空置的宿舍凑合一晚。
  这间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每侧两个，谢书灵和毛笔挑了右侧的床铺，也不管有没有被褥，直接躺下。
  两人的床铺挨着，便都睡在靠中间这一边，头顶着头方便说话。
  说了一会话，谢书灵困意就上来了，迷迷瞪瞪说了一句：睡了。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谢书灵睡得很沉，进了鬼境虽然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实际上每次都会耗费很多精力，才能破境回到现实中，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再也回不去了。
  毛笔本就不需要睡觉，他还在吊坠中时，是为了积攒鬼力，才会利用沉睡来恢复，如今已经能够化形了，不再需要沉睡了。
  听着谢书灵均匀的呼吸声，毛笔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天花板离床很近，他高大的个头只能略微弯着腰。
  毛笔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可捏碎厉鬼的手，轻柔地触碰着谢书灵头顶的黑发。
  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一丝光亮，专注地看着眼前沉睡的人。
  从他在吊坠中第一次醒来之后，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他是谁，只记得一件事，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他破碎的记忆中，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无数次的梦境中，他那双带着稚气又清亮的眼眸看着他，里面盛满了很多情绪，却一句话都不说，直至在梦境里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他没有对谢书灵提起过这些梦，谢书灵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一直保护他陪着他，那时他说：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曾经的我也是这样做的。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忽然出现在谢书灵床铺的墙上。
  窗外的月光透了一些进来，以至于宿舍里不是全黑，影子出现在白墙上，静静地看着谢书灵。
  接着，白墙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像一只黑夜里的怪兽，即将吞噬沉睡的人类。
  影子的手慢慢伸出来，抓向谢书灵，下一刻，骤然顿住。
  只见白墙上的影子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一声凄厉的鬼叫马上就要叫喊出来。
  就在这时，影子被人一拽，白墙上顿时失去了它的踪迹，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毛笔手中捏着漆黑的鬼影，眉眼间没了方才的温和，满是戾气。
  下一刻，他嘴巴一张，鬼影消失在他口中。
  难吃。一道低沉的声音评价了刚才的外卖宵夜。
  谢书灵梦呓了几声，翻个身继续睡着，没受到任何影响。
  白色弹幕震惊了。
  【这？？？主播的毛笔鬼这么强的吗？看样子他完全打得过鬼境的厉鬼啊！】
  【我原以为主播已经很帅了，现在我发现，他的毛笔鬼也很帅啊啊啊！！人类主人+鬼魂仆人，这是什么绝美搭配，我爱了！】
  【阴阳眼养的鬼都这么厉害的吗？说实话我心动了，咨询一下，普通人能养吗？我想养一个保护自己！】
  【前面的兄弟说的对！求主播带货啊！多养几只这样的鬼卖吧！我一定买！】
  第二天一大早，谢书灵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毛笔：昨晚没乱吃东西吧？
  毛笔理直气壮：我是被动吃的。
  谢书灵扶额：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每回进鬼境不准乱吃里面的鬼，谁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成分的鬼，吃坏身体了怎么办！
  毛笔眯眼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吃了。
  谢书灵拿他没办法，之前进鬼境，毛笔总趁着他睡着后偷偷吃鬼境里的鬼，还是有一次他失眠了没睡着发现的。
  其实他不太清楚鬼吃了鬼会怎么样，因此担心毛笔会出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谢书灵忽然发现，好像前不久也有人在他面前吃了一次鬼。
  是阎王！
  谢书灵一脸古怪地看着毛笔，直看的后者莫名其妙。
  毛笔问：怎么了？
  谢书灵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和阎王长得一样了。
  毛笔不乐意听他提起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眉梢一压，不高兴道：为什么。
  据我分析，应该是因为你崇拜他，谢书灵摸着下巴思考，所以你不仅模仿他的脸，还模仿他的饮食习惯。
  毛笔俊朗的脸霎时间沉了下来。
  我再也不吃鬼了。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谢书灵欣慰地跟上去，不吃就好。
  来到教室时，还没到上课时间，谢书灵从后门进来，刚踏进门口，忽然就被从教室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一头撞到谢书灵肩膀处，下一刻抬起头时，脸颊泛红，眉眼间带着愠怒。
  是江姝婷。
  今天的主要任务便是找到怨物，谢书灵正想找她，这就遇上了。
  谁知江姝婷下一刻一把推开他，朝着门外跑去。
  与此同时，教室中传来一群女生聊天的声音。
  无语，真以为她是公主了吗？家里有钱又怎么了？脾气这么臭，谁想跟她玩？
  谁让人家有资本当公主呢，之前还是个花瓶，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成绩也好了，钢琴也过级了。
  可能私下偷偷努力了吧，她不是喜欢谢谨吗？谢谨可不喜欢花瓶。
  谢书灵听了几句，这才转身朝着江姝婷跑开的方向走去。
  毛笔问他：准备破境了？
  谢书灵点点头：差不多了，找到怨物就直接去后山。
  刚才江姝婷朝着左侧的楼梯通道跑过去，那里正是侧门的楼梯，两人来到楼梯口时，这一层已经看不见她的踪影。
  谢书灵正准备顺着楼梯往楼下找找，忽然，一阵尖叫声骤然在楼下响起！
  随着一声短促的啊！，紧接着就是重物在楼梯上翻滚的声音。
  谢书灵神色一变，右手一撑楼梯扶手，直接扭身翻过去跃到下层楼梯。
  与此同时，毛笔冷笑一声，左手一伸，在虚空中一抓，只见本来空无一物的手中隐隐出现一个人影的透明轮廓，正被他掐着脖子。
  第13章 识时务者为俊鬼。
  江姝婷躺在地上，手臂和腿上有好几道擦伤，脚卡在楼梯扶手栏杆间，扭曲成反向角度。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叫着痛。
  谢书灵从扶手上越过跳下来，落在她旁边，随即抬头往上看去。
  毛笔手里攥着鬼影，正准备往嘴里塞。
  谢书灵大喊一声：不准吃！
  毛笔若无其事地把鬼影放下，攥着他脖子把手背到身后：我没吃，我拿近点看看他长什么样。
  谢书灵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下来。
  毛笔立即下楼走到他身边，把手中的鬼影往他面前一递：是无脸女鬼。
  无脸女鬼被掐着脖子，吊在毛笔手上，与谢书灵面面相觑。
  谢书灵指了指江姝婷，问女鬼：你推的？
  无脸女鬼没有五官的脸看上去面无表情，她听了这话，刚才还和谢书灵对视的脑袋，此时往下一垂，不动弹了。
  谢书灵看向毛笔：看来被你掐死了，你吃了吧。
  话音刚落，无脸女鬼的脑袋立刻抬起来了，还左右晃动几下。
  你推的？谢书灵又问了一次。
  这次无脸女鬼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鬼。
  谢书灵走到江姝婷旁边蹲下，江姝婷以为他要来扶自己，立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谢谨
  谢书灵打断她的话：你从蔡佳佳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江姝婷从楼梯上摔下来，本就痛的脸色苍白，此时听了谢书灵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额头沁着一层汗，嘴唇微微抖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书灵朝着毛笔一招手，毛笔提着无脸女鬼过来一起蹲下，对手中的鬼说：是什么东西，指出来。
  无脸女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似乎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她抬起透明的鬼手，指向江姝婷的左手。
  谢书灵顺着看过去，就见江姝婷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根红色绳子编织的手链。
  江姝婷看不见无脸女鬼，毫无察觉，直到谢书灵对她说：把你手上的红绳给我。
  她立即把左手往后一缩：谢谨，你想干什么？
  谢书灵嘟囔着：我想赶紧破境出去。说着话手一动，还没看清他怎么做的，就见江姝婷的红绳已经到了他手中。
  江姝婷尖叫一声：还给我！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闭忽然晕了过去，而她的身体里缓缓飘出一道白色的虚影。
  谢书灵看了虚影一眼，转身往楼下走：走了，破境去。
  两人来到后山时，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即使是白天，这处地方也像一个单独的空间，鬼境中的学生都不往这里来。
  毛笔提着无脸女鬼对着满是坟堆的山坡说：出来。
  无脸女鬼只不过是这个鬼境厉鬼的鬼力所化，要想破境，必须与制造鬼境的厉鬼见面才行。
  无脸女鬼一路上在毛笔手中没精打采地垂着头，此时到了这里却挣扎了起来，想要逃脱毛笔的控制。
  谢书灵看着挣扎不停的无脸女鬼，忽然将手中的红绳往她手上一套，女鬼瞬间平静下来，立即转头看向他。
  她明明没有五官，此时却好似有很多情绪一般，一动不动地面对着谢书灵。
  还不出来吗？谢书灵看向山坡，怨物已经带来了，你不想要吗？
  鬼境由厉鬼制造，其中除了厉鬼的心结，还有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便是怨物，怨物是直接或间接导致厉鬼心结的东西。
  破境必须将怨物找到，但至于要不要把怨物给厉鬼，这就看每个入境人的选择了。
  怨物或许能化解厉鬼的怨气，也或许会直接激怒她，最重要的是怨物中有很强的鬼力，若是破境人占为己有，大可以用来做很多事。
  把她放了。谢书灵对毛笔说。
  毛笔干脆利落地一松手，却见刚才还挣扎着想跑的无脸女鬼此时飘在空中一动不动，静立着不走。
  谢书灵干脆抬脚往山坡上走，边走边说着话。
  我已经知道了，你才是江姝婷，现在的江姝婷其实是蔡佳佳，你害死她之后，她的魂魄夺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的生魂才被挤了出来。
  让我猜猜，你以生魂之体是怎么成为厉鬼的
  和这片乱葬岗有关吧？鬼蛊是一群鬼里面养出一个最厉害的来，这片乱葬岗干干净净一只鬼都没有，只剩浓厚的阴气，你就是最后胜出的那只鬼蛊，对吗？
  不过你一个生魂，能成为鬼蛊，确实让人想不到，生魂不被其他鬼吃了就不错了，你还能把他们全都吃了，江姝婷，你是怎么做到的？
  话说完的时候，他刚好走到山坡的顶端，往下望去，刚才还一片宁静的乱葬岗，此时坟堆上的土纷纷松动，一阵阵不知名的怪声从各处坟堆里传来。
  下一刻，尘土飞扬，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土中出现。
  这是一团已经称不上是人形的东西，最顶端是一张江姝婷的脸，下面庞大的躯体则是由各种残肢躯体组成，甚至还有不少人脸夹杂其中。
  这个怪物足有两层楼高，占据了大半个山坡。
  毛笔看了一眼：太丑。
  谢书灵皱眉，江姝婷是生魂他这两天已经猜到了，不过长成这样他着实没想到。
  真正的江姝婷一出现，弹幕彻底炸了。
  白色弹幕全是恐慌。
  【卧槽我的眼睛！厉鬼都长这样的吗？这也太可怕了，又恶心又恐怖！】
  【这就是鬼蛊吗？特殊部门的考试大题回回都会涉及到鬼蛊，据说是最难对付的一种厉鬼。】
  【主播太强了，直面这种鬼还能这么淡定，前面质疑主播的可以看清楚，人家这明显是经常见鬼的样子！】
  这次谢书灵的直播间出现了真正的鬼，已经在各直播间通过弹幕传播出去，此时直播间人数达到了上万人，粉丝直涨一万，不少灵异直播爱好者更是边看边记录，录屏的自媒体更是已经开始撰写稿子，准备在社交平台上引爆这个消息。
  红色弹幕则是一轮对鬼蛊的讨论。
  【这什么玩意儿！鬼蛊有这么丑的吗？据我所知，鬼蛊鬼力超强，都能让自己变得和人类无异，这只怎么会这么丑！】
  【理性分析，我觉得这只鬼蛊应该是因为她本身就是生魂，在练蛊中可能出现了与别的鬼魂不同的情况，才会这个样子。】
  【我总结一下各位分析的情况，也就是说这只鬼蛊虽然进化了，但进化的过程中变异了，这么说来的话，主播这是遇上了变异鬼蛊啊！】
  地府的鬼魂们消息传播的很快，变异鬼蛊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直播间的鬼魂观众瞬间多了好几千，不少鬼抱着来学学鬼蛊的鬼术这种想法，期待着主播的惨状。
  江姝婷立在山坡上，头顶那张脸充满了怨恨地盯着脚下渺小的人类。
  她该死，这所学校的人都该死！说话间，她浑身上下所有脸都在嚎叫着，鬼魂的声音尖利刺耳，重重叠叠充斥着周围。
  谢书灵警惕着她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往后退了一步，头也不回地说：交给你了。
  可身后却没有传来毛笔回应的声音。
  谢书灵猛地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毛笔不见踪迹。
  刚才他是和自己一起走上来的，现在怎么会突然不见？
  谢书灵第一时间捏住颈间的毛笔吊坠，呼唤毛笔：你回笔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