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者:心蕊      更新:2023-03-14 23:02      字数:6017
  不过是一个通房,还是二房的通房,伯爷与夫人当然不可能在意,帮着叫来稳婆已经是善举,毕竟人家自家的主子都不想管呢,可相思到底是二房的人,芙蓉又曾经伺候过她,到底还有几分香火情,也就多分了一丝注意,不过也只是一丝而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上辈子尚没人来救她,她又管得了谁。
  只是没等她好好享受二房离开的愉悦,外头守门的嬷嬷就跑了进来回话。
  “你说什么?”相思散了头发坐在软榻上。
  “刚刚门房那头过来传话,说是永昌侯府的人等在城门外,见着咱们家二老爷之后,便调转马头来咱们府上了。”那嬷嬷只知道相思的外祖家是永昌侯府,只这些年,二太太作得厉害,两家已经不来往了,也不知道这会子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侯府的人半路等候,甚至上了伯府的大门。
  “他们人进来了?”相思从榻上下来,吩咐缠枝与石榴梳妆,她则再问道:“来的可有女眷?”
  “有一位老嬷嬷。”那嬷嬷回话道。
  “知道了,劳烦嬷嬷了。”
  看着那嬷嬷下去领赏钱,相思又对着石榴道:“你去隔壁让张嬷嬷别收拾了,先过来,就说我外祖家来人了。”
  相思坐在那里被缠枝打扮,心里却在疑惑永昌侯府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上门,之前她想尽方法想要让自己的外祖母帮衬自己一把,好歹将她留在京都,怎奈一直不得其法,可偏偏她现在已经留在京都,对外祖家也死了心,外祖家到也来人了。
  无须相思过多疑虑,等她走到会客的大厅才得知事情始末。原是上次聚会之后,侯府老夫人见过了相思,总觉着她有些眼熟,再加上见着相思便想起自己那不孝的女儿,一时别扭起来,却想要外孙女留在京都,可转回头又害怕相思还如小时那般不识好歹,到时候帮了手还伤了自己的心。
  对女儿外孙女多年的渴望,不想为自己子孙惹麻烦的慈母心,到底把这个多年心有郁结的老夫人给折腾病了,这若是一般的病症也罢,偏偏犯了旧疾,几次心跳呼吸都没了,家里人都快要抬棺了。
  老夫人折腾来折腾去,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就是这两天,老侯爷见状赶紧派人去找相思,女儿他们是冷了心了,这小外孙女之前那肃宁候的老夫人不也说不错么?就这么着,大家都抱着可能见最后一面,让老夫人安心离去的心思,这才快马加鞭想要拦下外放的二房,只可惜相思不在马车上,且面对病重的老母,关氏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母亲想骗她归家,孟若饴更是因为觉着外祖母既然要死了,那永昌侯府日后就更不可能有人待见他们,好处就别想了,于是那通报的嬷嬷连见都没见。
  见完这一家子,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气也气走了,她原想着都是一家人,这位三姑娘想来也不怎么样,特意登门不过圆了初衷,大不了人不带回去便是。谁料当那个不高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之后,她都傻眼了。
  老嬷嬷也在永昌侯老夫人身边伺候也伺候了几十年,从老夫人的娘家再到永昌侯府,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生命,曾经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可那时候所见的风华,当真这世上无人再有。
  失神只是一刹那,毕竟再相似年纪有差,老嬷嬷赶紧上前行礼,到被相思劝住了。
  “您是我外祖母跟前的老人儿了,哪里能对晚辈行礼,嬷嬷可是要我同去?若是,那便不耽搁了,咱们速去吧。”相思也不寒暄,知道外祖母病重再闲聊也过于安逸了。
  老嬷嬷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只看着相思小小年纪便很有规矩的与何氏告辞,而后带上东西坐上了老嬷嬷来请的马车,等着两人坐上马车,老嬷嬷才缓过神了,她终于明白肃宁侯老夫人为什么说这位三姑娘与二房不同了。
  那爽利劲儿,那行走说话的规矩,这才是定安伯府上调理出来的姑娘,再配上那容貌,又像是老夫人娘家的姑娘。
  老嬷嬷趁着没到,拉着相思多问了好些话,相思也没耐烦,只是问得多了她到开始了解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心情郁结的多,便与老嬷嬷商议,不将二房之前所作所为告知老夫人。
  一直听着小姑娘有条有理的应答,就算有几分心机也全是为了长辈,人先入为主,老嬷嬷便也先存了三分好感,于是之后带了相思入了郊外别庄也多了几分亲近。
  相思来的时候,老夫人这里聚了好些人,虽然侯府里兄弟之前也有争执,可毕竟一母同胞,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回来了,再加上孙子孙女一大堆,再大的院子被塞的满满。
  相思看着满院子在门口等候的人,各个陌生,她上辈子与外祖母就没见着,更不认识外祖家里的人,不然她怎么会在后来被一个陌府逼的爬墙还毒杀了两人,那些达官贵人与她来说太过遥远。
  微微低下视线,相思暂时并不想与这些亲戚熟络起来,她的年纪是一回事这些人的心思她也摸不准。
  房门打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人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衣不解带多日,显得格外狼狈,可就是如此他也挺着笔直的腰杆带着几分威严,尤其是那双利目扫过相思,都让相思有种皮肤疼的错觉。
  “进来吧。”老人似乎根本不在意来的是几人。
  相思看了眼老嬷嬷,就径直进去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苛责一个孩子,不给其余的长辈请安,他们只是只见过这一面的陌生人。
  老夫人躺在床上哼哼了好几声,似乎是哪里不舒坦,床边有个中年的妇人正在伺候着。她一见老人进来,先行了一礼,然后轻声对相思道:“你便是三娘吧,我是你大舅母,那位是你外祖。”
  相思忙给老人行礼,只老侯爷并不领会,点点头就看向了老夫人。
  相思快步走了过去,一见老夫人吓了一跳,这当真是病来如山倒,上一次宴会才隔着多久,明明还算丰韵的老夫人居然变得干枯瘦弱,也难怪之前几次抬棺冲喜,就怕老夫人没了。
  “外……外祖母,三娘来看外祖母了。”相思不知道此时老夫人是否还能听得见,她就只自顾自说道:“这次回来京都,母亲原是想来看望外祖母的。”
  提到关氏,老侯爷很是不满的皱紧了眉头。
  “只是您也知道府里的事情太多,等到母亲想去看您了,又怕您会怪她,这一拖二拖又耽搁了,等着她下了决心父亲又要外放。原还想着给外祖母带个口信,可她知晓您住在庄子上养身子,怕又惹您生气,便就放弃了。”相思为了哄老夫人也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外祖母也知道我娘的脾气,最是没个主意的人,好在这次我爹怕我身子不好就将我留在京都,不然到让外祖母惦念了。”
  ☆、第八十二章
  老夫人当然不可能任由相思三言两句就睁开双眼恢复健康,但起码听见她的声音,呼吸便稍稍平缓了一些,就好像心放了下去,人也可以好好休息。
  相思在一旁又说了两句,只觉得什么都交代清楚了,便走到老侯爷身边等他示下。
  老侯爷看着小小年纪的相思,眉宇间终于柔和了一些,可语气还是生硬道:“当真是没追上你母亲,你母亲不知你外祖母病重?”
  相思为难的转头看了眼老夫人,老侯爷便什么都明白了。
  老侯爷鼻翼快速收张了几下,垂下眸子摆手道:“也是为难你了,回去吧。”
  相思也不强留,而是行了一礼,轻声道:“外祖多保重身子,外祖母还需要您照顾,那孙女儿就先告辞了。”
  从屋里出来,相思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她不记得上辈子外祖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绝不是在她孩童的时期,她相信外祖母应该可以度过这一场难关。
  老爷子都不留人,相思也没想着留下来联络什么感情,院子里多是舅舅舅母,还有几位兄长嫂子,就是表姐也是盘上了头发一副妇人打扮。永昌侯府男孩多女孩少,关氏那辈只有关氏一个女孩,等到孙子辈的时候,女孩也少,且都是庶出,大多都比孟若饴还年长,这会子早就嫁出去了,若不是老夫人病重也不会返家,而年幼的尚在襁褓都还在侯府上没资格来探望,也难怪上次见着老夫人却没怎么见着侯府的其他人。
  在场相思年纪最小,刚刚进去是有长辈等着一时没时间与这些亲戚认识,此时她从里头出来到由嬷嬷领着一个个见了面也行过礼。只是大家都没什么心情,相思匆匆别过也就出了院子。
  “刚刚听人传话,说是定安伯府上那位大公子来接三姑娘了。”老嬷嬷带着相思出来,看着四下无人,悄声说道。
  相思先是不解,随后才猛地想起,自从关氏不管不顾嫁到了孟家,永昌侯府便与孟家不大对付,之后关氏作死不停消耗娘家对她的疼爱,以至于关孟两家不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甚至牵连上定安伯府,也是不来往的,难怪伯娘让她自己来了。
  “若是外祖母醒了,或是有什么需要我过来尽孝的,嬷嬷只管派人去定安伯府叫一声。”相思走到偏门门口,一眼便可以看见定安伯府的马车。
  老嬷嬷只觉着这个姑娘不错,心也软了道:“老夫人平日里就常常想念三姑娘,若是这次能化险为夷……她看见姑娘定然会开心的。”
  相思只是腼腆应声,而后告辞而去。
  马车前果然站着等候多时的孟霍然,他原本还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往府门上张望,待等偏门大开,他才瞧见相思跟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他远远仔细打量,只瞧着相思不像受过委屈,心也就跟着放下了。
  “大哥哥可是等候多时了?”相思一见他,便展颜道。
  孟霍然让她扶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之后笑道:“不过刚到,只是过来的时候好一通找。”
  孟霍然骑着马随着马车来的,他见相思放下车帘,便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的小窗户旁。
  两人先是无言,跟着孟霍然小心问道:“关老夫人可还好?”
  相思与外祖母并没有见过,更别说受过如何疼爱,只是小时候她确实格外关心她们姐妹,如今外祖母病重,要说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昏迷不醒,大家原还以为不大好了,只我去的时候刚好转危为安。”
  “三娘可还记得之前借给为兄的银钱?”孟霍然听相思的声音略显低沉,他担心她难过伤身,便想了想道。
  相思这才想起,她之前好似借给了孟霍然八十两还不是一百两的,原先是想借着上辈子的预知赚一笔私房钱,谁知道后来梅姨娘自作自受,她到在其中捞了一大笔,便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我借钱给的那位朋友,他南遥的货都卖出去了,有了可观的回报,等回去我就将银票拿给妹妹。”孟霍然一直认为相思心思单纯,愿意拿出所有积蓄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困顿为难,如今投入有了回报,孟霍然怎么可能会亏待她,“还有他这次送来的好些珍宝,就是京都最好的舶来品铺子都瞧不见的,据说还有些是南遥王公贵族用的东西,除了一些上贡的,他留了不少送与我们。”
  “那到是极好,这样伯娘就不用担心入宫赴宴的事情了。”相思靠在窗户口淡笑道。
  孟霍然听她提起赴宴,心里又是一疼,如今二房离去,只留相思,可是等着全家去宫里赴宴到底又要剩下相思一人。可入宫赴宴毕竟不比平时,平日里多个人少个人,主家都不会在意,然陈国国宴一向监察严谨,家中多少人赴宴都有定数,就连当日是否本人都要有太监宫女过来核实身份,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世家背地里是否忠心,这万一有人李代桃僵弄出了个刺客,圣上可要与这些人同坐大殿呢。
  “三娘……”
  “大哥哥,比起那些闹哄哄的宴席,三娘更喜欢留在家里。”相思似是看出了孟霍然的怜惜之情,止不住好笑道。
  然而孟霍然只当是自家妹子懂事,这是拿话安慰她呢。
  他原还想再多说几句,正巧迎面来了辆马车,马车上的窗帘并未压住,疾风掠过,那窗帘便卷起一角,窗户旁正坐着个灵秀的姑娘,她似被冷风迷了眼,大大的眼睛红了起来,一颗泪珠顺着面颊而落。
  孟霍然突然就不记得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相思还不知道自己长兄的异样,她一身疲惫刚进自己院门,缠枝就急匆匆走了过来道:“姑娘,出大事了,蒋姨娘刚刚派人过来说,怕是芙蓉姑娘要不好了。”
  “怎么会呢?那孩子呢?”相思边往里走边道:“有去禀报我伯娘么?”
  “已经去了,只之前大夫人吩咐让奴婢们不许扰了姑娘。”何氏是怕相思年纪小吓着,可缠枝她们都是相思教出来的,怎么敢私自瞒下,所以等着相思一回来,缠枝立刻便来回报。
  相思跨过门槛站与内室,脚步只停了停道:“无须让大伯娘知道我已经知晓,缠枝姐姐你是我院子里年纪最长的,就算是我不知情,你也可以过去看看。”
  缠枝双手相叠,行礼道:“是,姑娘。”
  “让人请最好的大夫吧,到底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能熬到现在也不容易。”相思能留给芙蓉的,也就只有这最后一些怜悯了。
  缠枝走了之后没多久,孟霍然果然将一箱子珍宝还有一叠银票用荷包装着送了过来,若是前几个月的相思恐怕会喜不自禁,可眼下外祖母病重,芙蓉又生死不知,相思看着那些死物到觉着兴致缺缺了,不过她到底是个俗人,还是让人妥善收了起来,这些东西日后指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
  感觉无所事事坐了一个下午,待到相思快要上床入睡之前,她大脑还是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没有了那么糟心的一家子,她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迷迷糊糊,相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稀里糊涂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相思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窗外暗沉着还没有天亮,相思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外头有人开始说话,她才开口道:“出了什么事儿?”
  门外的声音顿时一消,而后一人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可是奴婢们吵醒了姑娘?”
  相思一抬头,见是石榴,今儿是她在外间候着值夜。
  “可是有人来了?”
  石榴低了低头,身子微微绷紧道:“是蒋姨娘派了身边的人过来。”
  相思心头咯噔一声,一咕噜爬起来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上道:“可是芙蓉……”
  “大夫说,产妇之前误中的东西太霸道,虽然孩子保住了,可是到底伤了身子,再加上孩子没到月份胎位也不正,如此一挣扎……血止不住了。”石榴说着这话牙齿直打颤。
  相思闭了闭眼,想起上辈子那个作威作福背主的芙蓉,那个仗着自己丈夫是梅姨娘亲戚的芙蓉,上辈子她可还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这辈子生一个都那么困难呢?
  “我去看看她。”
  “姑娘!”石榴惊道。
  相思扶着床沿穿上了鞋,伸手让石榴伺候更衣。
  “如果不是要让我去,你们不会站在门口团团转,定是蒋姨娘的人想要让我去一趟,怕还有些旁的什么事儿。”相思看着拿着衣服犹豫的石榴道:“我都起来了,走一趟也没什么。”
  “可是姑娘云英未嫁,这产房怎么去得?”石榴逼的没法才给相思穿起了衣服,道:“那芙蓉姐身边跟着的银雀,跟着蒋姨娘身边的人过来,一来就跪在院子里,求着要让姑娘与芙蓉姐见一面。”
  相思理了理头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道:“那便见一面吧。”
  ☆、第八十三章
  等着相思披着厚厚的披风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银雀果然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等着听见有人出了,她才抬起头,瞧见是相思便更是激动的双眼放光,她跪着朝前行了两步,重重给相思磕了两个头道:“三姑娘还是快去见见我家姑娘吧,晚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胡闹!都与你说这事儿不成,咱们姑娘是精贵人,怎么能去那样血污的地方。”缠枝跟在后头,她刚刚没有进去伺候,并不知道相思已经答应了。
  “求求姑娘了,芙蓉姑娘真的快要不成了啊,她有事儿想求姑娘,求求姑娘了,求求您……”银雀不停的叩首,洁白的脑门上一片血红。
  “银雀我问你……”相思走到她跟前道:“若是你不再为难我,我就让你之后调到我身边办差,可好?”
  银雀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道:“只要姑娘愿意去见一见芙蓉姑娘,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相思见她眼中好不作伪,不由暗叹,芙蓉那样的人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忠心,也算是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