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作者:秀木成林      更新:2023-03-15 09:41      字数:3933
  姜宁指挥大哥往自由市场开去,就停在平时后勤车停靠的空地行了,她买了不少好料,兄妹俩才说说笑笑上车,继续向北。
  “我得把那个干贝蚝豉干虾也做上,让你和二哥尝尝。”
  姜宁已经将菜式琢磨一遍了,可惜鱼肚鱿鱼之类的浸泡久一点,这回不能做了。
  “好,我就等着吃哈。”姜建设乐呵呵的,也不提在海边小城吃了不少,他妹子做得肯定比外面好吃。
  兄妹说得兴高采烈,不过两人都没料到的是,这顿饭临时出点岔子,没能吃上。
  第54章
  姜建设车开得不快不慢, 稳稳的, 通往军区的大路很平整, 他也不怕颠得小妹难受。
  姜宁还不知道自己晕火车的伟大事迹, 已经通过亲妈的嘴传到大哥耳朵里了, 她正左顾右盼, 同样的风景,坐客车和坐货车效果完全不同。
  要知道客车一般拥挤, 就算不挤也有挥之不去汽油味, 坐着就没多大心思欣赏沿途景色。
  “咦?”
  越往北,路上行人自行车越少,到了快到军区大门的那段,已经少有人烟了, 一拐过弯,姜宁远远见前面路肩上多了三个人影, 不禁多看了几眼。
  之所以多瞟了两眼, 是因为这三人姿势挺特别的。三个衣裳褴褛的高大男人紧紧并肩而行, 两个架着一个, 中间那个似乎腿脚不大行,左脚跛得厉害,要是没同伴架着他肯定走不动道。
  货车匀速前进,两眼功夫就接近了许多,姜宁眨眨眼睛,她咋觉得这三个人背影有那么一点儿熟悉呢?
  “呀?!”
  她惊呼一声,猛地坐直身体, 急急喊道:“大哥,大哥先停一停!”
  “咋啦宁宁?!”
  姜建设深踩一脚刹车,货车猛地停了下来,他侧头见小妹面露异色,忙连声追问。
  “我没事。”
  姜宁见大哥紧张,忙先安抚一句,她随后指着前方不远听到刹车声停了停的三个男人,“这三个,好像是东哥的老战友,我就见过一次也不知认没认错。”
  没错,她看那三人恍惚是彭弘毅胡国川田斌,就是上次来过家属区一次,还当了一回许卫国方涵离婚导.火索的三人。
  赵向东说过,彭弘毅脚是有旧伤的,复发不良于行也能对得上,就是仅仅见过一面,姜宁也不是十分肯定。
  不过她马上就能肯定了,因为前头三人顿了顿后,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看情况。
  对方一侧头,姜宁就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田斌,“对,对对!大哥,他们真是东哥战友呢!”
  货车高,她一个人无法利索下车,又急着招呼田斌他们,只得先打开车门,探手出去喊道:“前头是田斌吧?还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田斌定睛一看,连忙挥手道:“嫂子,就是我!”
  他又惊又喜,晃了晃身伴的彭弘毅胡国川,“看,看,后面车上的是嫂子。”
  彭弘毅胡国川慢一拍回头,不过也看见了,面露喜色挥了挥手,喊两声打了招呼,连忙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赶。
  这样两个架一个走,确实走得有些慢,姜建设见状干脆把小妹拉回来关上车门,往前开了一段,在三人身边停下。
  “快上车吧,咱们坐车过去。”
  三男人往这方向走,显然是去家属区的,姜宁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现在都得先安置上车再说。
  货车高难上下,但她还是打开车门小心翼翼跳下去,给打开双排货车的后座车门。
  姜建设也跳了下车,他一边叮嘱小妹小心,一边绕过来帮忙扶彭弘毅上车。
  说实话,彭弘毅三人现在形象真相当狼狈,蓬头垢面,衣裳不但多了几处没摞上补丁的破口子,而且占满尘土,一点不复上次见到的虽陈旧但整洁的模样。
  三人的脚下的布鞋也很破了,鞋底子几乎磨没,鞋面破损隐约见肉,田斌甚至左脚能看见三只外露的脚指头。
  他们听介绍说这是姜宁的大哥,都很有些窘迫,觉得给赵向东在岳家人面前丢脸了。
  姜建设却不见半点异色,热情帮忙扶人,安置妥当后扶小妹上车,自己绕回驾驶座,开车前不忘关心三人小心坐稳。
  他这么坦诚自然加热情的态度,彭弘毅几个也不是过分敏感的人,于是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彭哥,胡哥,田哥,你们先喝口热水吧。”
  近距离照面,彭弘毅三人更显困顿,高大的汉子们脸色青白,嘴唇微微发紫且干得起皮开裂,说话时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显然既冷且渴得厉害。
  姜宁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小洁癖了,连忙拎起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距离最近的田斌。这壶是赵向东给她带的,回家前在店里刚灌的热水。
  田斌确实渴得厉害,道了声谢就接过壶,仰头大喝了两口,又递给身边的胡国川。
  三人喝了热水解了渴,胸膛也有口暖气,一路行来的困顿疲惫才消了些,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田哥,你们这是咋回事呢?”
  三男人一看就知道是遭了祸,走投无路之下,暂时来投奔赵向东和许卫国两个老战友的,这话题说起来太没脸,姜宁和他们不熟悉,问着其实也有点儿尴尬。
  但人都坐在跟前,一句不问更不合适,她只能略略斟酌,选了个合适的话题挑开,“之前,你们不是说去南边的岷县工作吗?”
  田斌几个倒不以为意,自己都落魄成这样了,旁人一眼就知,姜宁待他们热情尽心,她跟前没啥好隐瞒的。
  他苦笑一声,“那工作没干了,后头的工资也没拿回来。”
  身无分文,要不是没办法,他们真不想给老战友添麻烦,丢不丢脸倒没什么,关键是照应三个大男人太累赘了,大家也不容易不是。
  姜宁大吃一惊,忙追问:“活不干就不干了,咋能不给发工资呢?!”
  这事儿,得从年后三人跟着胡国川那远房表哥前往岷县说起。
  岷县在杨市往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是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县城,不大也不小,因为往西还有延绵山脉林木茂盛,所以山林资源丰富。
  靠山吃山,各色山货和木材是主要物产,这里有着大大小小的林场。以前只有公家的,改革开放后出现私人承包,大小林场一起运转,每天都有大批大批木料往外运送。
  彭弘毅三个去的,就是一个挂靠在岷县森林经营所底下的私人林场。
  表哥说那活儿苦累,还真一点没夸大的,这是一个非常苦非常累的工作。
  岷县环山,林木资源是丰富了,但还同时带来了道路上的不便利,好在这地方得天独厚,还有濒临一条大河融江。
  融江环绕岷县小半圈,更有几条支流从县城穿过,为沉重的木材运出岷县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彭弘毅三人去的那个林场,就是位于其中一个支流边上,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河道中间深两边浅,运大木的船吃水很深,靠不到边上来。
  林场采用的方法就是将大木扔进水里,由人在水里推着往大船靠去,再由大船放下末端结了个圈的绳索,将木头吊上去。
  这个水中推木头套绳索的工作异常辛苦,非身强体健,臂力过人,又水性不错的壮年男人不可。
  彭弘毅三人要干的就是这个。
  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活计沉重,山上运下来的木头还接连不断,除了固定休息时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彭弘毅的腿受过伤,长期泡水不行,于是只能申请每隔两天歇一天,工头不大乐意,但眼见他个人条件确实优秀,这才勉强答应了。
  三个人就这么在林场干下来了,很苦很累,但工资待遇很不错,能解他们家里燃眉之急。
  家里早捉襟见肘,第一次结算工资后,他们立即跑了趟邮局,把钱全部汇回去,才松了一口大气。
  苦点累点没啥,家里老人孩子能吃上饱饭就行。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干了一个多月,林场出了一件大事,有工人意外死了。
  死的不是彭弘毅他们水里那组的,而是从山上往下运木头的工人,板车上捆木材的绳索不知为何松脱,一根成年男人无法环抱的圆木滚下来,当场砸死了在前面拉板车的工人。
  事故就发生在河道不远的地方,大伙儿看得真真的。
  林场老板马上来封口了,一个人给了一百元,并以工作相要挟,要大家众口一词,说是那工人玩忽职守,导致木头松脱砸下。
  这样的话,林场老板不但赔偿少很多,关键还避开了停产整顿的风波。
  说实话能干这份活计的,都是家境相当艰难的人,丢了这份工作,家里立即又得陷入没米下锅的窘迫,于是绝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只除了彭弘毅三人。
  瘦弱的寡妇抱着幼子,带着一个瞎眼老娘,前来收敛男人尸体,一听说是玩忽职守,当场就嚎哭起来了。
  哭声凄苦,声声泣血,失去顶梁柱已极其凄惨,要是只能拿到少得可怜的赔偿款,恐怕一家人距离饿死也不远了。
  彭弘毅三人无法保持沉默,曾经是一名优秀解放军的他们有着一腔热血,报效祖国,服务人民,无法为个人利益,而对此视若不见。
  他们出主动上前,给前来调查的公安同志说清楚一切。
  死者家属获得应有的赔偿,林场也勒令停产整顿,彭弘毅三人却被捏造了一个错误,当晚就被解雇了,余下那半月没领的工资就直接赔偿了“错误”造成的损失。
  林场包吃包住,他们身上所有钱都寄回老家解困了,身无分文,工友也穷,好些人偷偷凑了凑,也就几块钱,别说回家的路费了,就算吃住多几天也不够。
  屋漏又逢连夜雨,彭弘毅腿伤复发了,疼得厉害还没处看病,不得已,他们只能往杨市来了。
  第55章
  田斌几个身上的钱凑凑刚好够买岷县到杨市的客车票, 他们一天没吃东西, 下了客车后还是走过来的。
  虽然三人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如此困顿的境地来投靠战友, 明摆着要麻烦人, 依旧让人窘迫。
  田斌是避重就轻简单说的, 但三个大男人到了最后,也不禁低下了头。
  “嫂子, 要麻烦你和东子了。”
  这又是吃又是住的, 恐怕还得倒贴路费药费,三人臊红了脸。不过实在内外交困,彭弘毅的腿也让人忧心,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了。
  “没事, 咱老战友不是就得守望相助吗?”姜宁连忙出言安抚。
  说实话,面对三个艰难处境下依旧不改初心的退役军人, 她是肃然起敬的, 听话语简短扼要, 但其中艰难一辨就知。
  听着轻巧, 但有几个人在涉及自身关键时,还能毫不动摇呢?
  很少的吧。
  姜宁温声劝慰,“今天我帮帮你,明天你帮帮我,战场上能互相依靠,没有下来后反而不行的道理。”
  她又笑笑打趣道:“难道换了咱们有困难,你们会不帮么?”
  “当然不会!”
  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异口同声。
  “那不结了。”
  这么一个易地而处的假设,效果不错,田斌几个不是爱纠结的人,心松了松,脸色也自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