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者:扶华      更新:2023-03-15 17:00      字数:6021
  但唐梨已经顾不得这些,她提起裙摆,匆匆绕过面前的小几,朝着声音处走去。
  “巽奴,是巽奴吗?”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位南宫小姐是怎么了,更为她对巽的称呼感到讶异。巽奴,是的,他当年曾在炼域当杀手的时候,是叫做这个名字,只是后来他不知怎么退出炼域,又和北城城主夏侯玄御对上,两人打了一场两败俱伤之战,从那之后,就再没人敢叫他巽奴,只称他为巽。
  巽露出一点愕然之色,站在原地看着人有些踉跄的朝自己而来。
  仇涂皱眉,扬声道:“小姐,你可是醉了,怎么如此失礼?”
  唐梨一顿,这才想起仇涂的存在,她咬咬牙,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绪,还是有些急道:“巽,我有要事同你相商,不知稍后可否请你单独相见?”她必须单独和巽奴说这事,否则被其他人听见,一定会引来大麻烦,仇涂那边也不得不防,还有,她更怕巽奴拒绝。
  听了唐梨这话,仇涂眉毛抽搐,宇文金险些把酒杯摔了。这位南宫美人,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成?他第一个想到美人计,顿时看厅中两人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巽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面前这张和唐梨一样的脸,冷淡道:“不必,我与你并不相识,没什么好说的。”
  唐梨有些急了,循着声音抓住了他的袖子,然而很快就被拂开手。巽的声音再度响起道:“我先告辞。”
  他说罢,转身利落就走,竟是不准备再参加宴会。
  唐梨听到他脚步声远去,什么都顾不得了,抬脚就追上去,她看不见,不小心踢到一人面前的小几,杯盘碎裂一地。她踩上去,感到脚上一阵刺疼,仍是咬牙往前追,又不小心撞倒了一扇屏风。
  仇涂看不下去,朝手足无措的两个侍女喝道:“小姐醉成这样,你们还不快去把她带回来!”
  两个侍女匆匆跑过去搀扶,却被唐梨推开,她焦急万分,只要想到巽会离开,可能这一次过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就此错过,她就难过又害怕。
  “巽奴,巽奴你站住,是我,是唐梨!我回来了!”她不知道巽奴有没有走远,只能大喊。忽然,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前扑去。她的面前是一处台阶,整个人踩空就要往前摔倒。
  腰间一紧,唐梨只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住抱了起来,她撞在那个胸膛里,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眼圈一红,唐梨毫不犹豫揽住这人脖子,小声道:“巽奴,我是唐梨,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唐梨?”那个令她想念的沙哑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
  “是,我是。”唐梨笑着点头,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落。
  第48章 第十六章
  宴上所有人,包括以宇文金为代表的东城诸位,和以仇涂为代表的南城诸位,同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
  先是南宫芩失态,大喊追着巽跑出去,如果只看这一段,大约是个郎无情妾有意的绯色逸闻,但旋即两人仿佛久违的恋人一般,执手相拥,这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饶是宇文金,起身追出去,看到巽兄将美人拥在怀中,也忍不住露出个天崩地裂的表情。
  巽兄,那冷漠到不容任何人近身的巽兄?你在干什么?你当着人家众多南城人的面抱着人家尚未出阁的小姐不放,还越抱越紧了!
  等等,南宫小姐好像有婚约的?宇文金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下糟糕了。
  仇涂和宇文金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感到莫名的尴尬。仇涂比起宇文金更加懵逼,遥想从前的小姐,冰清玉洁目下无尘,小小年纪就如冰山雪莲一般,如今沉睡醒来,比从前温和了些,也是端庄知礼,可谁能想到,一转眼功夫,她就和中了邪似得,矜持全无,大喊着去追一个男人。
  他只听到自家小姐大喊的那一句“巽奴你站住,是我,是唐梨!我回来了!”这句话让他乍听百思不得其解,细细一品又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混乱的感情纠葛——不管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他们南城人还不清楚吗,自家小姐可是和北城城主夏侯玄御有婚约在身,据说当年他们二人互相有情,不然当初小姐也不会为夏侯玄御挡那么一下导致中毒昏迷几年。
  可如今看来,这位小姐当年不止招惹了一个夏侯城主,只怕和这个从前闻名的杀手巽也有私情,似乎她当初用的是假名。这其中,绝对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些内幕。
  仇涂表情复杂,心道,小姐究竟是喜欢哪一个?这哪一个都不好惹啊,另外,他总感觉夏侯城主浑身散发出绿光。
  他这人想得比较多,很快联想到巽当年和夏侯玄御的一场大战,当初众人都不知晓原因,如今看来,都是因为感情纠葛。感觉自己找到了原因的仇涂神情更加复杂,甚至有点担心夏侯玄御要是真的和自家城主一起过来这里,看到未婚妻和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会不会一怒之下出手做些什么。
  他们南城的南宫芩小姐,一不小心,就要翻船了。而他们想和北城联合的愿景也要破灭了,这不行!
  仇涂坚强地站了出来,第一个上前试图抢人,“小姐,你今夜醉的太厉害,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来人,快扶小姐下去!”
  妄图从巽手里抢人的仇涂,还未靠近十步之内,就被巽一个凌厉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唐梨先前为了留下巽奴顾不得那么多,如今巽也是同样的心情,他迫切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顾不得这些心情复杂的旁观者,直接一把抱起唐梨就往外走。
  迫于他的气势,没人敢追上去,几个南城的侠士勉强在仇涂的压力下追出去两步,脸上和腿上就感到一阵刺痛,几人抬手一摸,触到了满手鲜血,顿时畏惧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敢往前,绝对是一个死的下场。
  仇涂眼睁睁看着巽把人带走,脸都青了,宇文金摸摸鼻子,上前拉着他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从容道:“仇先生不必担心,巽兄与南宫小姐看样子是旧识,两人有情有义的模样,叙叙旧也没什么,先生何必惹得两人不快,来来,不管他们,先生喝酒!”
  仇涂:……酒入愁肠愁更愁,欲语泪先流。北城南城联姻怎么办!他们城主的大计怎么办!
  巽一言不合要杀人的气势太可怕,他们得以暂时脱身,寻了个清静地方避开众人说话。唐梨抱着巽的脖子,之前还万分焦急,此刻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反而不急着开口,只静静靠着他的胸口,听着里面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她从在这个身体里醒过来后就从未放松过,而靠着巽奴,自然而然就松懈下来,好像当初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为了女主楚璃一样,只有在这个人身边,才有这种安心感。
  她不知巽将自己带到了哪里,被放下之后,她立刻伸手往前抓住了巽的手腕,“巽奴,你相信我,我是唐梨,没有骗你。”
  巽一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唐梨死前的情形,她最后说的仿佛也是这么一句话。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唐梨的手。
  唐梨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因为她也是一样的无法平静,她缓缓道:“我在差不多三个月前从这具身体上苏醒,我最后的记忆是被夏侯玄御杀死,这具身体叫南宫芩,是南宫城城主的侄女,我没有她的记忆,醒来后打探才知道,距离我的死,已经过了五年。”
  “死而复生,你可能不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巽望着她在月光下的脸庞,声音沙哑至极,“如此荒谬之事,我不敢相信,但我想相信。”
  唐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这让她忐忑而心疼,她忍不住再放缓了声调,细细柔声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我讲给你听好吗?”
  “最开始遇到你是在鬼哭原,你重伤在身,几乎没有了气息,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决定留在那里照顾你……”不是因为他好看,是因为她早在少女时期就知道了这个人的一生,在她刚刚明白什么叫喜欢的年纪,最初心动的人,因为这份特殊的情节,喜欢他好像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后来我们被红狐狸带出鬼哭林,去了一家客店,我一开始没发现那是一家黑店,结果半途借用厨房的时候,在柴垛下看到了一具尸体,吓了一跳……”
  “我们在白鹿城住了下来,我那时候想的很简单,我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来,能有一个方法养活自己,也能给你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唐梨说着,忽然笑了一下,“你陪我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其他人都把我们误认为是夫妻,我当时想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你也愿意喜欢我,那我余生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就像她最初在那本小说中知道那个名为巽奴的人,她那时就觉得如果自己有幸能得到这样一个人默默守护的爱,一定不会和女主角一样弃之如敝履,她会好好珍惜回报。
  “……除了最开始的那两个银簪和绢花,后来你又给我买了木簪和耳铛,我最喜欢那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铛,可惜有一天掉了一只,不知掉到了哪里,我不好意思与你说,自己偷偷的找,结果有一天醒来时,在妆台上看见了,我当时就猜是你替我找回来了……”唐梨细细述说。
  对于巽来说,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但他丝毫没有忘记,唐梨说起,他就清晰地记起了那段短暂的相伴。他将唐梨紧紧抱在了怀里,终于再度开口,哑声道:“其实,那一个耳铛是我另买的,并不是找到的。”
  虽然唐梨没说,但他发现她没戴之前最喜欢的珍珠耳铛,妆台上的耳铛只剩下一只,又总是在角落里寻找什么的样子,就猜到她是掉了一只耳铛,于是也默默帮忙寻找,可惜他也没找到,见唐梨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就去找到之前那卖耳铛的小贩。小贩开始并不想单独卖一个给他,是那小贩的妻子听他说了这事后,做主卖给他的。
  唐梨:“其实,我知道那是你另外买的,因为后来,我在大水缸角落里找到了我丢失的那一枚。”她于是明白了,就把那个失而复得的珍珠耳铛藏在了妆盒最底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而已,不管是丢失,还是找回来,两人都没有说起过这事,那本来并非一对的珍珠耳铛,后来就一直戴在她的耳朵上,直到她死。
  “你回来了,是真的。”巽几乎是叹息着说。
  唐梨心头一酸,抬手摸索着巽的脸颊。她用手指勾勒出他现在的面容,仿佛是瘦了一些,那锋利的弧度有一点陌生。她慢慢摸索了一遍,又摸了摸巽的双手,仍然是那双宽厚的手,只是指节粗硬,仿佛还有留下的几道细碎伤疤,她摸着,问:“这是伤疤吗?”
  “只是小伤,早已愈合。”巽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摸索,双眼盯着她不愿移开片刻。
  “我记得以前你的手这里,没有伤的。”唐梨用拇指轻轻摩挲,动作和语气里都是疼惜与歉疚,“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巽脸上惯常的冷漠表情崩塌了,他又想起死去的唐梨,手不由颤抖着,“不,是我让你承受了那样的痛苦,我没能做到当初的承诺。”
  唐梨:“但你活下来了,那就是我当时期望的,谢谢你现在还好好的。”她说着,又试着摸索巽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亲了亲。
  巽:“……”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爱的妻子,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却总是喜欢这么充满疼惜意味的抱着自己。
  但因为是唐梨,他没有挣扎,任她抱着。他想说,以后不会了,他不会再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不会再让她出现那样的意外,但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唐梨说:“巽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巽:“……嗯。”被抢了想说的话,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他沉默片刻,又想说夏侯玄御那边也不必担心,结果刚张开口,又听唐梨说:“还有那个夏侯玄御,也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他了,我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巽:“……嗯。”早在五年前,亲眼看着唐梨死在面前,他就决定必会亲手杀了夏侯玄御。
  “你的眼睛。”巽摸着唐梨的眼角,“会治好的。”
  “好。”唐梨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上,神情温柔静谧,像一朵柔软的睡莲,“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
  两人坐在湖边的水榭里,隔着湖面,前面隐隐传来宴会上的歌舞声,唐梨靠在巽身上,听了一会儿那飘渺的乐声,“我们要回去吗?”
  “不,我送你去休息,你需要好好休息。”巽已经察觉到她如今的身体虚弱,扶着她站了起来。
  唐梨站起来,忽然嘶了一声抬起了右脚。巽奴看向她的脚,这才发现她方才虚虚踩着的地方有几滴血迹。
  “你受伤了?”巽扶着她坐回去,抬起她的脚查看,这才发现她的鞋底被划破了,整个鞋底都是血,他刚才心绪大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第49章 第十七章
  巽在城主府内也有一处客居,因为他的性子孤僻,这处客居所在非常偏僻,寻常没有人在,院中种满了梧桐芭蕉,幽静冷清。
  巽抱着唐梨走进屋内,点亮了灯,来到她面前细细查看她脚底的伤口。是脚心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子,不算深,但流了不少血。看到鲜艳的血色,巽就忍不住面色煞白,沉默不语地将伤口清理好,巽再度伸手抱住了唐梨。
  虽然看不见,但唐梨能明白他的心情,抬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当做安慰,“当时听到你要走,我不知道你如果真的走了,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就有点心急,不小心踩到了摔碎的瓷片,后来光顾着你,连脚上疼都忘记了,其实现在也不怎么疼,只觉得高兴。”
  巽握着她瘦弱的手,不敢稍稍用力,“你就留在这里,我会照顾你。”
  唐梨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什么话都没多说。被她半途扔下的那个烂摊子,唐梨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巽奴,和他的意愿以及心情比起来,任何人和事都不重要。至少眼前不重要,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下慢慢解决,只有事关巽奴,才半点不能拖延。
  巽失而复得,如今表面虽然看似冷静,心中却极不平静,他只想唐梨能一直待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哪里也不去。他有种错觉,觉得唐梨只要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再度消失。这种极度的不安感,变成了另一种保护欲,他就如同不安的兽类,守在巢穴边,对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露出敌意。
  唐梨就一直温驯地靠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安抚他。
  仇涂带着几位南城护卫过来,说要接自家小姐回去,才刚进院内,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意。
  “滚出去。”有声音清晰的从屋内传来。
  仇涂脸色发青,他虽然忌惮巽,但想到城主南宫贤,他也不敢真的不闻不问,因此还是示意左右,跟着走进了院中。门吱呀一声开了,唐梨被巽搀扶着出现在门口,她对仇涂道:“仇先生先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仇涂皮笑肉不笑:“小姐,您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如此和一个陌生男子深夜独自相处,怕是不合适吧,若是城主知晓了,也不会答应。”
  唐梨面带微笑,“可我留在这里,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仇涂:“……啊?”不是,这不对啊,她怎么这个反应?
  唐梨直接说道:“我知道叔父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他对你嘱咐了些什么,更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等他来了,我会亲自和他好好谈谈。仇先生,我想做什么,你其实不必过多干涉,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仇涂一惊,颇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显得无害又柔弱的小姐,又忍不住想得多了些,渐渐地,他额上浮出一片汗水,最后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拱拱手走了。
  不走又能怎么样呢,抢人又抢不过,真把南宫芩得罪狠了他也不敢。当人下属真是苦矣!
  除了仇涂的到来,这一夜梧桐客居里很安静。到了后半夜,忽然下起了一场小雨,滴滴答答,唐梨迷糊中醒了过来,她才刚动了动,就感觉身旁的人跟着动了,他为她牵了牵被角,手就护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他是坐着的,似乎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唐梨朝他靠近了些,“什么时候了?”
  “寅时二刻,还很早。”他拍着她的背,“你继续休息。”
  “你不睡吗?”唐梨的声音因为初醒,还有些模糊。
  “我已经睡过了。”巽告诉她。
  唐梨寻到他的手握上,“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我听到雨声了。”
  “是,刚刚开始下的雨,是不是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