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方和寻霜点了点头。
  姜羽并没有在院子里离开，而是一直步行出了大门才旋身离地，抖身化为一只巨大的黑羽怪鸟振翼升空，唳叫三声，再度道别，这才向南方疾飞而去。
  “我来之前她有没有直接或间接的透露要请你去救谁？”吴东方目送怪鸟逐渐远去。
  “没有。”寻霜摇了摇头，“这个女人非常聪明，说话滴水不漏，除了她主动告诉我们的这些事情，很难从她的言谈之中听出什么额外的线索。”
  吴东方点了点头，正如寻霜所说，姜羽说话滴水不漏，先前只是主动讲述了她们开战的原因和动机，人数还是他问出来的，至于那些人具体都有谁，姜羽只字未提。
  “如果七天之后局势仍不明朗，我们该怎么答复她？”寻霜问道，她很清楚吴东方用了缓兵之计，为的是趁这段时间观察情况，审时度势。
  “我没有直接拒绝她是因为她对咱们挺和善，很有礼貌，但这些并不值得咱们帮助她们。”吴东方说到此处手指东南，“不久之前我去了趟木族，跟费轩商议过这件事情，我们的意思是两不相帮，我对这两路人马都没什么好印象，如果他们只在土族折腾也就罢了，如果敢伤及四族的利益，我们决不姑息容忍，不管伤及四族利益的是哪一方的人，都一律杀掉。”
  “杀掉？”寻霜疑惑的看向吴东方。
  吴东方这才想起寻霜并不知道土族最近发生的事情，便简略的向她叙述了三界连通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姒少康的态度和与天神动手的细节。
  “他们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差距太过悬殊，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可能不是天神的对手。”寻霜说道。
  “不一定。”吴东方摇头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寻霜歪头看向吴东方。
  “三界连通持续半个月，现在是第二天，七天之后就是第九天了，那时候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开始拼杀斗法，就算我们答应救人，赶到目的地需要时间，天神肯定知道哪里封印着厉害的人物，他们会在禁锢外留人看守，要想救人必须先打败看守的天神，这也需要时间，算来算去，这个人就算救了出来，很可能也来不及参与主要战事了。”吴东方说道。
  “你的意思是？”寻霜皱眉追问。
  “我怀疑她这次过来可能有两个目的，一是求助，二是表态，哪怕咱们不答应救人，至少也知道他们对咱们的态度是比较和善的，如此一来她就间接的达到了稳住咱们的目的。”
  “有这种可能，”寻霜缓缓点头，“如果她迫切需要咱们的帮助，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七天之期。”
  “对，就按我刚才说的办，不要明确表态，四族现在能够参战的只有咱们四个，跟他们动手会有很大的风险，如果他们不来招惹咱们，咱们也别去多管闲事儿了。但他们一旦伤害了咱们的族人或本族利益，那咱们只能冲他们宣战。”
  “好，闭关自守，静观其变。”寻霜点头赞同。
  “对了，你们安插在土族的探子撤回来没有？”吴东方问道。
  “还没有，怎么了？”寻霜问道。
  “金族在土族没有安插探子，消息很闭塞，这段时间我们也不宜出现在土族地界。”吴东方说道。
  “我会将消息及时转送金族，让你时刻知道九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寻霜说道。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这段时间武器不要离身，以免失窃。”吴东方出言叮嘱，四人的兵器是可以杀死天神的，费轩的鸣鸿刀已经被抢走了，木族法术本来就不厉害，再失去鸣鸿刀，费轩的战斗力削弱了七成，真有事情发生，怕是只有他们三人能够披挂上阵。
  辞别寻霜，吴东方土遁回到金族，这时候是非常时期，不能长时间在外滞留，得留守坐镇。
  王爷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饭桶刚刚与他建立了心灵感应，新鲜感还没有褪去，一直在等他召唤驱使，吴东方神授指挥跟它做些游戏，既可演练操控，又能增进感情，这时候饭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顽皮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真正成年，一旦成年，饭桶就会由可爱的宠物变成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时它肯定就没有现在这么可爱了。
  次日清晨，水族信鸟来到，这是一只鹞子，腿上绑了两个竹筒，竹筒里是两卷记载着消息的麻布，一是土族九州的士兵大部分都被无形屏障困在了各处兵营，这些士兵自昨日上午就开始绝食。第二个消息是昨天傍晚有八个神灵离开夏都往西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王爷偷裤衩儿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士兵被困住了，困住士兵的自然是黄帝旧部，也就是天神一方。此前他只知道士兵被困住了，并不知道士兵被困住是因为他们已经被阴间的鬼魂附了身，还是天神一方为了阻止鬼魂附他们的身而采取的防范措施，现在他知道了，阴间的十万阴兵已经附身于土族士兵，不然那些士兵不会绝食。
  此外，天神只是将那些士兵困住，而没有出手驱走附身于他们的鬼魂，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天神太忙了，没工夫驱走附身于士兵的鬼魂。二是天神无法驱走那些鬼魂。
  这时候的天神与现代人所了解的神仙并不完全相同，他们的身体由灵气凝聚而成，并不是本来的肉身，这种情况跟现代传说中的尸解成仙有点相似，而尸解成仙在神仙里属于层次比较低的，跟肉身飞升和金身飞升的神仙有很大差距。
  此前九幽鬼王和蜃龙都曾经大肆屠杀人间巫师，他逼问被阴间元神控制了身体的火族天师时自他们嘴里得知了鬼王屠杀巫师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他们驱走附身于人间士兵的阴魂，如果天神能够驱走附身于士兵的魂魄，鬼王一方也没必要屠杀巫师了，因为他们杀了巫师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故此，天神无法驱走附身阴魂才封住他们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这十万士兵就会成为此战的陪葬品，天神不会放他们出来，而鬼王也不会召回那些阴魂，僵持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十万士兵活活饿死。
  第二个消息是有八个天神离开了夏都，此前他曾经跟天神动过手，那些天神好像都不会瞬移，也正因为他们不会瞬移，在离开夏都的时候才会被水族的探子给看到，他们离开之后没有再回来，这一情形说明外围可能战事吃紧，留守的天神分出一些出去协助看护封印禁锢去了。
  水族先前曾经跟土族交战，在九州都安插了密探，中午之前又有鹞子飞来，在梁州和荆州等地出现了两次天人争斗，这两次争斗都发生在晚上，地点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故此探子无从得知具体的战况，但他们可以自远处观察，战事结束之后，其中一处还有神灵看守，而另外一处除了一片狼藉，已经无人留守了，这一情况说明炎帝旧部的两次营救行动有一次成功了，还有一次是以失败而告终的。由此可见黄帝一方的天神并不全是酒囊饭袋，也有厉害的硬茬。
  临近中午，王爷又要出门闲逛，吴东方喊住了它，将姜羽之事和水族转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它，征求它的意见。
  “有这个人，好像是淹死之后怨气不散，化身为鸟儿，你拖着不表态是对的，一表态就得罪人。”王爷说道。
  “她的来历我没什么疑问，你对目前的战况有什么看法？”吴东方问道。
  “我看好下面这伙儿人。”王爷说道。
  “为什么？”吴东方问道，王爷所说的下面这伙人指的自然是炎帝旧部。
  “你傻呀，如果他们真的厉害，还守什么禁锢啊，直接让人家挖出来正面开打不就得了？”王爷撇了撇嘴，“他们一直试图阻止炎帝旧部破解封印，说明他们打不过被封印的那些人，如果打得过，直接挖出来一棍敲死岂不省事儿？”
  吴东方皱眉不语，王爷说的的确有道理，但王爷对黄帝一族没什么好印象，它痛恨大禹，恨屋及乌，连人家的后代和祖宗也一并讨厌上了，看问题难免流于片面。
  王爷说完，打着哈欠走了。吴东方喊它吃了午饭再出去，它吆喝着约了人喝酒。
  眨眼又是一日，三界连通的第四天上午，姒若来了。
  “你怎么来了？”吴东方冲姒若指了指一侧的座位。
  姒若并未入座，快步走到法台下方，“圣巫，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知错能改
  “圣巫没出事儿，我好着呢。”吴东方笑道。
  “圣巫，土族出事了。”姒若尴尬的说道。
  “哦。”吴东方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你吃过早饭没有？”
  姒若看了看一旁的座位，并没有过去落座，她自然知道吴东方心中有气，尽管动身之前已经猜到吴东方会有这种反应，但吴东方真的表现出了冷淡之后，她还是感觉非常的尴尬。
  “姒少康还好吗？”吴东方翻动着各部落送来的竹简。
  “不是很好。”姒若摇头说道。
  吴东方放下竹简直身站起，走下法台冲姒若指了指东侧的座位，“坐吧，坐吧。”
  姒若这才走过去坐下，有宫女送来了茶水，吴东方捧起茶杯出言说道，“我即便不是五族圣巫了，咱们也还是朋友，我对你是没什么成见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
  “多谢圣巫体谅。”姒若叹了口气，她这玄黄天师当的很窝囊，是个临危受命的光杆儿司令。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是你个人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吴东方看了看姒若一侧的茶杯，示意她饮茶。
  姒若并没有端起茶杯，吴东方的这句话令她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吴东方已经拿她当朋友了，忧的是吴东方的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土族的事情他是不会插手的。
  踌躇良久，姒若出言说道，“圣巫，夏帝当日并非有心驱逐于你，而是那一干天神逼迫所致。”
  “我知道。”吴东方点了点头，站在姒少康的角度，他自然希望身边的帮手越多越好，是力牧等天神逼迫他在双方之间做出了选择。
  “圣巫宽容。”姒若心中陡然一轻。
  “我可不宽容，我只是说我知道，又没说我不生气，那些天神并没有逼他撵我走，而是让他做出选择，在我和天神之间，姒少康选择了后者，”吴东方放下茶杯侧目笑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每个人也必须承担自己选择所带来的后果，我不知道他眼下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只能自己面对，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造成的。”
  姒若闻言面色大变，吴东方的这番话条理非常清楚，有理有据，说明他头脑异常清醒，而事实也正如吴东方所说，姒少康既然做出了选择，就理所应当的承受任何后果，外人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你是忠臣，我佩服你的人品和德操，也理解你的处境和难处，但你也得理解我，四族都知道姒少康撵走了我，我如果再回去帮他，费轩等人会怎么看我？”吴东方和声说道，姒若跟姬珂都是忠臣，姒若当年跟随姒少康在山中住了多年，那时候还有两个老天师，那两个老天师当年已经战死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陪着姒少康，除了佩服，他内心深处对姒若始终有一丝同情，这也是他跟姒若推心置腹的原因。
  吴东方的一番话令姒若眼圈泛红，“圣巫，您说的对，我也知道我不该来，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过了四天，都城和各州的巫师和官员已经被云平等人杀光了，士兵也被他们困在了军营，水米不进，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那些天神没有出面处理？”吴东方问道，他自然知道姒若在担心什么，九州和平解放不久，政权本来就不稳固，根本经不起折腾，巫师和官员一死，士兵再尽数饿死，夏朝就彻底完蛋了。
  姒若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保护夏帝，无暇抽身兼顾。”
  “你想让我怎么做？”吴东方问道，生气归生气，他并不希望看到九州乱成一锅粥，九州的和平统一是他辛苦促成的，饱含着他的心血。
  姒若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斟酌提出什么样的请求不会令吴东方感觉她没有分寸。
  数十秒后，姒若叹了口气，“阻止云平，保全那些士兵。”
  吴东方未置可否，出言问道，“你今天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姒少康的意思？”
  “是我自己要来的，”姒若说到此处感觉不妥，急忙补充了一句，“这几日夏帝日日忧心，夜夜彷徨，想必后悔非常，只是无法开口。”
  吴东方缓缓点头，“每个人都会犯错，我虽然对姒少康不满，却也不会小肚鸡肠的耿耿于怀，如果他想请我回去，我看在你和九州百姓的面上还会回去。”
  “圣巫。”姒若眼圈再度泛红，直身站起屈膝欲跪。
  吴东方延出灵气托住了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有个条件，如果想请我回去，就必须撵走那些上古天神，他们不走，我是不会回去的。”
  姒若闻言面露难色，歪头看向吴东方。吴东方端起茶杯吹饮茶水，并不与姒若对视。
  踌躇良久，姒若再度开口，“圣巫有此胸襟，诚然可贵，我一定将圣巫所言转告夏帝，是生是死由他自己抉择。”
  “依你对姒少康的了解，他会怎么做？”吴东方问道，他跟姒少康接触不多，除了知道姒少康本性不坏之外，并不了解其他的脾性。
  “难说。”姒若缓缓摇头，“夏帝慈悲宽仁，念旧重情，但他精于打算，多有审度。”
  “我也这样认为。”吴东方笑了笑，姒若说的比较婉转，其实她想说的是姒少康有点儿势利眼，会权衡利弊和得失，比较现实。
  “圣巫，若是夏帝有送客之心，而宾客滞留不去，又当如何？”姒若问道。
  “他需要做的就是做出决定，别的事情不用他管。”吴东方延出凝气，隔空抓取土石凝变定位石球一枚递向姒若。
  姒若急忙双手接过，吴东方虽然没有将话说透，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如果那些上古天神不走，他就会来硬的。
  姒若接过定位石球拱手告辞，吴东方亲送出门，姒若土遁离开。
  先前二人交谈的时候冥月一直在偏殿处理公务，二人的交谈她听了个七八分，姒若离开之后，冥月自偏殿走了出来，走到大殿门口等吴东方走近，“你真要回去？”
  “虽然他撵走了我，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吴东方说道，人都有某种与生俱来的天性，虽然他之前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但内心深处始终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这种情怀在处理牛牛和寻海一事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你也不要过分乐观，他可能不会选你。”冥月说道。
  吴东方摆了摆手，“如果今天子时之前他做出了决定，我还会回去，如果超过子时，我就不会过去了。”
  “此话你为何不告知玄黄天师？”冥月问道。
  吴东方摇了摇头，迈步进殿，没有回答冥月的问题，姒若回去之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的意思转告姒少康，姒少康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如果姒少康拖的太久，说明他不想与天神一方决裂，哪怕最后跟他们决裂，也是因为局面彻底失控，感觉自己皇位受到威胁才万般无奈的请他回去收拾残局。
  通过时间拖延的长短，能够自侧面看出姒少康是真有悔意，还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那么做，这关系到一个诚意的问题。
  而这些话自然不能告诉姒若，不然看到的就不是姒少康真实的一面了。
  吴东方进殿之后发现冥月没有跟进来，回头一看，发现冥月正在歪头东望，吴东方转身出门，发现饭桶正自东面缓缓走来。
  最近几日他与饭桶朝夕相处，神识多有磨合，此时双方之间的心灵感应已经非常强烈，用心感知，发现饭桶心里满是悲伤。
  他从未自饭桶身上发现和感知到悲伤的情绪，心中存疑，便加强感知，此时饭桶已经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心灵相通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一种无声的交流，饭桶此时心里想的是，“我要走了，我很不舍得你。”
  “你要去哪里？”吴东方想到。
  饭桶的情绪真实而缥缈，没有任何的修饰和遮掩，“我长大了，我不喜欢住在后山，我想回到我生活的丛林，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
  “你还小，不能走。”吴东方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