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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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苹果 更新:2023-03-16 10:33 字数:8251
第656章 圣旨
就在逻些城中的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在床榻上用最后的气力向大丞相倚祥叶乐和大将军恩兰托孤之时,远在二百里外的匹播城下的唐军大营中,大唐陛下玄宗皇帝的圣旨也千里迢迢的抵达。王源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四名节度使正跪在中军大帐内聆听宣旨内侍高声诵读圣旨。
“……王源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四人听者,朕看了你四人联名奏议之时,召集两位相国和朝中重臣紧急商议此事,最终朕及诸位大臣均认为应该尊重尔等的提议与吐蕃议和。朕本以为,此次征战吐蕃能有灭国之望,现在看来是朕想多了。北路军全军覆没之后,东西路军兵力不足,朝廷一时无法抽调兵马增援,当此之时议和乃是上上之策……”
王源跪在地上低头聆听,他对这个决定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是早已能预料到的。
“……朕征询朝中重臣的意见,特此授命王源高仙芝两人为同吐蕃议和之特使。王源为正,高仙芝为辅,命你二人协同解决此事。至于此次和议,朕认为,若能迫吐蕃割地赔款俯首称臣是为上策,当然这都是朕的一厢情愿,具体情形两位商议而决,但求有利于大唐便可。”
“北路军三万余骑兵被歼之事,尔等奏折之上做了较多的解释,甚至有怪朕下令夺取逻些城之意。朕承认有些心急,但尔等为将,当审时度势,谨慎决定,而非因朕之言而轻躁冒进,导致大败。如今被迫同吐蕃媾和之局,未尝不是因北路军被歼而起。可说北路军此败不可容忍。朕有失误,但更大的失误者在将帅之身,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乎’?故而针对此败,朕自罚三日不食以示惩戒己身,但哥舒翰和李光弼之失亦需惩戒。现夺哥舒翰河西节度使之职,降为河西兵马使,河西节度使命王源暂代。夺李光弼陇右节度使之职,降为陇右兵马使,陇右节度使由高仙芝暂代。你二人须得引以为戒,今后当小心谨慎戮力领军,以期朕许。钦此。”
长长的圣旨读完,王源高仙芝等人叩拜谢恩接旨。圣旨无非只是两件事,一件便是议和的事情准了,让王源和高仙芝全权处理。第二件便是关于北路军全军覆没的处理结果。第一件事在意料之中,唯一觉得意外的便是,这全权议和的正使居然是王源而不是高仙芝,这多少让人觉得意外。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高仙芝都在王源之上,却让王源当了正使,这恐怕是杨国忠从中又吹了风的结果。
第二件事上,其实也蛮令人意外的。北路军的全军覆没,按理说哥舒翰和李光弼会倒大霉。这两人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一撸到底心理准备,但玄宗的圣旨上只是免了他们的节度使之职而保留了他们兵马使的位置,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以王忠嗣为例,石堡城之败后,一个身兼三大节度使并朝中政事堂重要位置的大唐重臣,要职全部被撸的干干净净。现在王忠嗣只授了个汉阳太守的职位。两下里一比较,便知道玄宗对哥舒翰和李光弼是多么仁慈了。这可能跟奏折上王源毫不客气的指出玄宗之过有关,玄宗竟然也因为这些指责惩罚了自己。至于绝食三日这种惩罚是否带有赌气和孩子气的味道,那便另当别论了。
而更让然意外的是,河西道和陇右道分别由王源和高仙芝兼领,这便是朝廷肯定了王源和高仙芝的一种态度。不出意外的话,当此战结束之后,这两人将会正式授命为这两道节度使。然则,大唐节度使之中,除了安禄山领三道节度使之外,便只有高仙芝和王源各领两道节度使之职了。这说明在玄宗心中,王源和高仙芝的地位已经飙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圣旨宣罢,送了远道而来的宣旨钦差去休息之后,帐中一时有些静默。宣旨前是平起平坐的四名节度使大帅,下一刻其中两人便成了对方的属下了,确实有些尴尬。
“哥舒大帅,李大帅,没想到事情还是到了这样的结果,哎,我不知说什么才好。”王源沉声道。
“王大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非王帅和高帅为我二人在奏折上开脱,我二人岂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哥舒翰感谢王帅和高帅所做的一切。王大帅,您放心,从今往后,我哥舒翰便是您帐下之将了。哥舒翰自知谋略不够,但冲锋陷阵还是成的。”
哥舒翰是个耿直之人,他是真心的感到庆幸,能继续留在河西道中任兵马使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哥舒将军说的是,卑职也感谢两位大帅的开脱之恩,今后卑职跟着高帅帐下,必竭尽全力,不敢稍有懈怠。”李光弼静静道。
王源叹了口气道:“罢了,先这样吧,此事待战后我同陛下申辩一番,看看能否再有转机。哥舒将军,我虽授命兼代河西道节度使,但河西军中的事务只有你最熟悉,所以我是不会去插手的,一切还是哥舒将军做主便是。若是有什么需求的话,但直接跟我说便是。总之,大伙儿一起齐心协力为国尽忠效力便是。”
哥舒翰和李光弼齐声称是。高仙芝自始至终端坐一旁喝茶,根本不说半句话,只面带淡淡微笑。他可不是客套的人,陛下下旨让自己兼代陇右道节度使,那么自己便去兼代便是。至于哥舒翰和李光弼两人的面子问题,他可没闲工夫去管。王源要安慰他们,便随他们去好了。
既然朝廷决定了同吐蕃国议和,那么议和时需要提出什么样的对大唐有利的条件,却又能让吐蕃接受,这些事需要提前的商议。王源和高仙芝当即召集军中高级将领会商和议的条件,这些都是军中的武将,提的条件有些甚是不离谱,但王源和高仙芝还是决定集思广益一番。
其实这次和议无非便是休战,以休战为代价,从吐蕃身上剥夺些什么。大多数不平等条约的条款无非便是两条,割地和陪款。对于好面子的玄宗和大唐而言,和任何国家的和议都要加上一条,那便是在国家关系上要高人一等。要么对方承认臣属大唐,要么便是什么兄弟之国叔侄之国的关系,总之这些没有实际用处的称呼,反倒是玄宗最稀罕的。
数日后,约定的双方和议的时间终于来临。一大早,匹播城中便来了信使,通知大唐一方请求推延半日时间。因为据称大丞相倚祥叶乐因为忙于国中的事务离开逻些城稍晚,一路上已经快马加鞭了,但恐怕上午的会商要推到午后了。
很多将领愤愤不平,说吐蕃人这是故意耍弄已方,和议尚未开始,便已经不遵约定的时间了,吐蕃人不可信云云。但王源却反倒认为,这是吐蕃国对此次和议极为看重的表现。倚祥叶乐在半路上便派快马来通知一声,不是重视是什么?倚祥叶乐也许真的是耽搁了时间,所以来的迟了罢了,倒也不用大惊小怪。
高仙芝和王源持一样的观点,两人越是相处的久了,便越是发现同对方的很多观点是一致的,这让高仙芝觉得很意外,在他心目中,自己应该和王源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才是,却没想到如此的投缘。
午后的唐军大营外,搭好的凉棚长桌的谈判席处,王源和高仙芝正在阴凉下翘着腿边闲聊便等待倚祥叶乐的到来。不知为何,两人的话题老是围绕着高仙芝家中的小七妹打转。不知道高仙芝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总之高仙芝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这位小七妹。
王源虽然很不想聊这个话题,但是脑海里还是通过高仙芝描述的只言片语,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伶牙俐齿貌美如花却又智慧高傲的少女形象来。对比家中的妻妾们,倒是没有谁和这位高家的小七妹有些类似,这反倒让王源觉得有些感兴趣起来。
第657章 谈判
午后时分,倚祥叶乐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匹播城中,尚来不及洗去脸上的灰尘便在神川都大将军额那儿古的陪同之下乘车赶往东门之外的谈判地点。
短短数日不见,连额那儿古都看出来倚祥叶乐苍老了几分,脸上的皱纹多了几道,白头发也明显多了几根。额那儿古从倚祥叶乐的眼神中看出了大丞相满腹的心事的样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好相问。
但好在,在赶往谈判地点的路上,倚祥叶乐用嘶哑的嗓音低低的告诉了他原因,这让额那儿古惊的目瞪口呆。
倚祥叶乐告诉额那儿古,他们的大赞普尺带珠丹已经躺在逻些城王宫的水晶棺中,冰川中采集的大量用来消暑的冰块现在成了保存尺带珠丹尸体不腐之物。而尺带珠丹驾崩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都秘而不宣,知道内情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当得知是苏毗王没陵赞率兵叛乱导致大赞普驾崩之后,额那儿古当即便跪倒在马车车厢中连连磕头不止,若非车底板是木头所制,怕是要磕破了皮砸肿了头。
“大丞相,这件事跟我毫无干系啊,我和那苏毗王没陵赞素无往来,他虽然举荐我为神川都大将军之职,但我可从没有因此便同他交往密切。我额那儿古只为赞普效忠,此情天日可表,若有二心,教天鹰琢目,熊狼剜心,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托生。”
倚祥叶乐伸手扶起额那儿古道:“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若怀疑你和没陵赞勾结,还会将此事告知于你么?正因为对你信任,我才告知你此事。目前为止,得知此事的人只有你我恩兰将军以及赞普身边的两名贴身内侍。你知道了此事便可,不可太着于色,这件事暂时不能公开,否则教唐人知晓,必不会同意与我和议。”
额那儿古点头道:“大丞相说的是,没陵赞和狗贼趁着国难之际反叛,当真罪无可恕。这条恶狼逃回苏毗部落之后将会后患无穷。赞普为他们所谋害,国中之事当如何处置?”
倚祥叶乐道:“逻些城中的局势暂时稳定住了,恩兰大将军坐镇逻些城当无大碍。赞普临终前授命于我同恩兰将军,也点了继任赞普之人。眼下我吐蕃国内忧外患,但攘外之先必先安内,所以赞普临终前说了,要我们一定要和唐人议定协议,唐人退兵之后,我们便可腾出手来先解决没陵赞的反叛之事,稳定住局面再说。我可以提前跟你透个底,讨伐苏毗部落的事情,我属意于你。待此处和议达成,你便可带着匹播城的大军去剿灭没陵赞,以偿你尽忠赞普之愿。”
额那儿古跪在车厢地板上昂首望天,举起手臂叫道:“我对着赞普的在天之灵发誓,必剿灭没陵赞祭告赞普。”
“甚好,你是明白人,眼下咱们须得不动声色,全力同唐人周旋将和议谈成。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要露了破绽。”倚祥叶乐轻声道。
额那儿古点头道:“但听大丞相的吩咐便是,我多一句嘴问一声,但不知大赞普临终前指定的继位之人是谁?”
倚祥叶乐低声道:“大赞普指定的继位王子是小王子赤松德赞。”
“啊?怎么是他?”额那儿古失声叫道。
倚祥叶乐皱眉道:“怎么?你觉得不妥么?”
额那儿古忙道:“不是不是,我吐蕃赞普之外可没有什么传长之束,几名王子均有资格。只是赤松德赞小王子的身份……他可是大唐和亲的金城公主之子,身上有一半是大唐人的血脉的。”
倚祥叶乐叹息道:“大将军啊,你还是不够聪明啊。从这件事便知赞普的大智慧啊。虽临终弥留之际,脑子还是清楚的很的。正因为小王子是金城公主之子,身上流淌着一半大唐皇族的血脉,这才是我吐蕃国今后一段困难时间安全度过的保障。讨伐苏毗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现如今军中几乎有一半的兵马是苏毗族人,一旦此事公开,你以为你的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
额那儿古道:“我出兵之前,必先肃清甄别苏毗族士兵的身份,这一点大丞相尽管放心。”
倚祥叶乐道:“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即便如此,苏毗族实力庞大,物产丰茂粮草充足,我们剿灭他们其实相当的不容易。可以想见,这之后的几年,我大吐蕃国将处于动荡之中。这时候若唐人反悔和议,我们拿什么去抵御唐人?而继任赞普既是金城公主之子,那便大大不同了。若论辈分,他和大唐当今皇帝是亲叔侄关系。以此为纽,唐人或可因此而不至于对我吐蕃大动干戈。大赞普虽然故去,但这一招应该是留有后手了。哎,我大吐蕃国历代赞普中,除了松赞干布大赞普,便是当今赞普为明君了。明君陨落,天地同悲,乃我吐蕃之失啊。”
额那儿古终于听明白了,不觉咂嘴赞道:“原来大赞普智慧若此,真乃圣明洞察之人。哎,大丞相说的是啊,大赞普这一去,我大吐蕃国确实前途黯淡。但有大丞相和恩兰将军为中流砥柱,当可渡过难关。”
倚祥叶乐微笑道:“还有你,额那儿古大将军。你也是一根中流砥柱呢。”
……
倚祥叶乐和额那儿古终于在午后的阳光中抵达了谈判的场地,下车之后,见到王源和高仙芝两人翘着脚在风中抖动,谈天说地哈哈不止的样子,倚祥叶乐吁了口气,定了定神脸上露出微笑快步走入阴凉的篷布之下。
“大丞相,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和高大帅都快被这高原的日光烤成人干了。若我们两个在这里被热死了,你可就是罪魁祸首了。”王源呵呵笑着站起身来,随口开着玩笑。
“岂敢,岂敢。本大丞相可担不起这个责。两位大帅久等了,确实是因事耽搁,赎罪则个。”倚祥叶乐微笑行礼。
双方见礼已毕,额那儿古的身份也被介绍给王源和高仙芝。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额那儿古觉得王源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的笑意,想必是嘲笑自己在之前的十六万大军进攻六万唐军的战斗中一败涂地。但今日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要竭力同唐人定下和议,额那儿古只能将这耻辱咽下肚去。
双方落座之后,王源看着倚祥叶乐笑道:“大丞相,几日不见你怎么老了几岁一般。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我军中有军医随行,要不要给大丞相瞧一瞧?”
倚祥叶乐笑道:“多谢王大帅关心,那倒是不必了。我本就已经老迈之人,一日一变,天天变老,几日不见固然是更加的老朽了。”
王源笑道:“大丞相可要保重自己啊,有时候操劳过甚可容易老的快呢。两国交兵之事大丞相恐操碎了心,见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倚祥叶乐淡淡道:“说笑了,话说两位大帅,你们大唐皇帝陛下可有圣旨抵达?两国和议之事是否可谈?咱们还是谈正事为好。”
王源笑道:“这么快便直入主题了么?好吧,我大唐陛下圣旨已到,圣旨的意思不妨告诉你们知晓。若是和议的条件让我们满意,那我们便休战议和。否则便……”
“否则便怎样?”倚祥叶乐道。
“否则便战,打出个结果来。”王源微笑道。
“你们要战便战,当我们吐蕃人怕了你们不成?”额那儿古怒声喝道。
倚祥叶乐忙摆摆手示意额那儿古不要这么冲动。
王源看了额那儿古一眼笑道:“额那儿古大将军,你好大的脾气啊。要战便战,嗯……咱们又不是没战过。十六万兵马攻六万兵马,结果却自己损失了六万人。不知领军的大将军是哪一位?定不是你额那儿古将军,口气就不像。嗯一定不是你。”
王源一边说话,一边摇头,语气中满是调侃之意。额那儿古怒不可遏,当即便要反唇相讥。倚祥叶乐冷声道:“大将军,咱们是来谈两国的大事的,可不是来和孩童一般吵架拌嘴互相对骂的。”
这句话既是提醒额那儿古不要冲动,也是讽刺王源像个孩童一般的跳脱,可谓连消带打,老练之极。
王源浑若不觉,笑嘻嘻的道:“罢了,说正事,我可不喜欢斗嘴。能动手的尽量别吵吵。我看这位额那儿古大将军是决意同我大唐一战了。”
倚祥叶乐皱眉道:“王大帅,何必如此?话说大唐皇帝陛下的圣旨之意是同意我们两国修好。说是条件满意便可议和,但不知是什么条件才可称为让你们满意的条件呢?”
第658章 凌辱
王源笑道:“大丞相,你的这个问题我想请高仙芝大帅来回答你。实不相瞒,高仙芝大帅亲自拟定了一些和议的条款,既然大丞相急于知道,便请高大帅说一说便是。”
倚祥叶乐朝一旁端坐的高仙芝抚胸行礼道:“高将军,便请说一说吧。”
高仙芝自从见到倚祥叶乐和额那儿古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严肃之极,和王源的胡搅蛮缠插科打诨截然不同。这本就是事前商量好的策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闻倚祥叶乐相询,高仙芝轻捻黑髯,沉声开口道。
“大丞相,高某确实拟定了几项条款,确保贵我两国停战息兵的前提是,这几项和议须得让我大唐陛下和朝中官员满意,我想本人拟定的这几条只要贵国能同意,必会让我大唐朝廷上下都觉满意,这和议也将顷刻间便能达成。”
“愿闻其详。”倚祥叶乐点头道。
高仙芝道:“那你们便听好了。我们的第一个条件是,贵国须得割让念青唐古拉山之北、牦牛河金沙江以东的土地归于我大唐疆土之中。另外。西边的大勃律国已经宣布为我大唐属国,贵国从此不得再出兵大勃律国,帮他们对抗我大唐。”
“什么?”倚祥叶乐满脸怒容,失声叫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此事绝无可能。”额那儿古再一次拍案而起。
倚祥叶乐万万没想到,大唐的胃口这么大,第一个条件便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太多。割让念青唐古拉山之北的地区,那岂非是连青海湖周围的大片沃野割让给了大唐。那里可是吐蕃的物资和粮仓的盛产之地,虽然此刻苏毗族作乱,但那些地方迟早会被重新征服纳入吐蕃版图的。而且,念青唐古拉山山口以北还包括扎陵湖鄂陵湖两湖之地的三座重要的城池,多玛城、羚羊城和石堡城。那也是北地防御大唐的重要屯兵基地,等于放弃了两湖三地,唐军便可往南推进近四百里,而吐蕃的防线便只能收缩到唐古拉山口一带了。
更别说条件中还提出要将牦牛河和金沙江以东的大片土地割让,那岂非连牦牛城,野牛城和律賁城都要名正言顺的归于大唐。大唐兵马在吐蕃东部的势力便一下子推进了近五百里,直入吐蕃腹地了。
“岂有此理,这一条决不能答应。你这轻巧巧一句话,我大吐蕃的一半疆土便归于你们大唐了,这条件未免太苛刻了。若要答应此条换取和议达成,那本人可以现在就答复你们,我大吐蕃国宁愿死战到底,哪怕最终灭国,也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这条件若是答应了,和灭国有何区别?”倚祥叶乐愤然叫道。
高仙芝面带冷笑道:“大丞相,你可别忘了,上述地区你们现在控制了多少?还不尽在我大唐控制之下?事实上达成此议后我们还要退兵让给你们几百里的土地呢。”
倚祥叶乐怒极反笑道:“高大帅,你们现在确实占领了我吐蕃大片国土,但那是攻下占领,而非我吐蕃认可之事。我吐蕃国随时可以反攻夺回。和议割让便是我吐蕃国承认将那些地方给你们唐朝,今后也不会派兵夺回,这可是两码事。高大帅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高仙芝摊手道:“我看不出这其中的区别,我只是觉得你们似乎还占了些便宜才是。诚然,你们也可以派兵夺回,但如果你们能做到这一点,咱们又何必在这里谈什么和议的条件。你们吐蕃人可不是轻易同人媾和的,除非你们山穷水尽了。我高仙芝同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能不了解你们么?”
王源在旁暗自偷笑,高仙芝确实是个说话耿直之人,也从不拐弯抹角留有余地。不过高仙芝也确实看透了吐蕃人。吐蕃人只要有一分的希望他们才不会来谈什么和议的条件,现在他们正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和议。高仙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点明了这一点,倒也是将事情直接摆在了台面上。
倚祥叶乐怒道:“按照高大帅之意,我们这和议似乎也不必谈了,原来你们是这么看待这场和议的。我吐蕃国是诚心诚意的希望两国罢兵修好,甚至愿意为此损失本国的利益委曲求全,看来我们的一番诚意却被你们当成驴肝肺了。”
高仙芝冷笑道:“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你们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大唐对你们吐蕃可谓仁至义尽。我大唐为了稳固同你们的关系,自建国以来屡派公主和亲。此举反倒被你们吐蕃人视为我大唐懦弱之举。你们得了人之后还是依然故我,这么多年来,两国边境战事十之八九是你们挑衅而起。现在却来怪我们没诚意。你会同一头白眼狼讲诚意么?”
倚祥叶乐既尴尬又恼怒,拂袖道:“好,既如此,这和议还谈什么?不谈了便是。”
高仙芝摊手耸肩道:“轻便。”
倚祥叶乐气的身子发抖,但又不能拂袖而走,只拿眼睛看着笑眯眯的王源道:“王大帅,你也是这个态度么?你若也是抱着这个态度,那么这和议便作罢了便是,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便是,大不了灭国,但决不可辱。”
王源咳嗽一声摆手道:“何必这么激动?大丞相,坐下说话便是。双方交战日久,难免有些火气,言语上的冲突在所难免。我们大唐陛下都有议和的旨意,当然是有诚意议和了。除非大丞相你根本不想议和,那便另当别论了。”
倚祥叶乐怒道:“但你们提的这是什么条件?这条件摆明是不想议和成功,我吐蕃诚意谈和,但却根本无法答应这样的条件的。”
王源呵呵笑道:“我说大丞相,议和议和,不议哪来的和?就好比市集购物,有人满天开价,有人就地还钱,最后双方会找到一个都可以接受的价格。你觉得高大帅的价钱开的高了些,大可以讨价还价便是。没准我们便能达成共识,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那个点。大丞相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不淡定?这可不合您的身份呢。”
倚祥叶乐被王源这么一点,倒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也许是国中的纷乱让自己心绪不宁,导致自己居然就此失态,这可不是自诩淡定宽广平和的倚祥叶乐喜欢的自己。王源话糙理不糙,这可不就是一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谈判么?确实是自己不淡定了。
倚祥叶乐无声朝王源拱手,倒是有些感谢王源的提醒。这次和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自己若愤而离席,岂非是坏了大事。
“这才对嘛,喝杯酥油奶茶消消气,天气确实有些热,一会儿我命人送几颗冰镇大西瓜来咱们降降火。”王源笑眯眯的道。
倚祥叶乐还挺听话的,真的就端了酥油茶喝了几口,然后便当真变得气定神闲了。
“这第一条暂且放下,稍后咱们再议短长。高大帅,但不知后面的条件是什么。何不一并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