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作者:衣青箬      更新:2023-03-16 11:19      字数:6006
  他虽然找到了人,但因打了威尔斯,跟周映月闹翻,一气之下就跑回来了,这会儿正躲在屋里喝闷酒呢。元子青说了两句话,他只含含糊糊的应着,根本没听明白,便只得罢了。
  昔日何等飞扬跋扈的二公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元子青站在门口看着,不免觉得好笑。这世上的事,果然一物降一物。
  情之一字,不是身在其中,谁都说不明白。所以元子青虽然心疼自家弟弟,却没想过插手他的事。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了澄庆园。
  福王深受皇帝信重,手里管着一摊子事情,这会儿还没回来。福王妃正跟身边的人商量府里的事,听见元子青过来,便挥手让人都退下了。这后宅里一日也没有几桩事情要处理,自然是儿子更重要。
  “儿子给母亲请安。”元子青走到福王妃面前,微微躬身道。
  “起来吧,你怎么也多礼起来了?”福王妃携着他的手把人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元子青虽然很瘦,但却身姿如竹,宁折不弯,身上自有一股气度。福王妃在满意之余,又不免心下叹息。她两个儿子都是这样的优秀,让她骄傲不已。可偏偏长子的命不好,遇上了这样的事,以至于落下一身病痛,备受折磨至如今。而且也因此连前程都不会有了,让她怎么不怜惜?
  “好孩子。”福王妃很快松开了元子青的手。实在是母子两个极少亲近,元子青小时候大半时间倒住在山上,即便回家也只是静养,很少跟福王妃亲近,更不会像小儿子那样调皮撒娇。长大后更是跟家里人也客客气气的,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时间长了,福王妃即便是想亲近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亲近了。
  元子青也顺势后退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自有丫鬟们奉了茶上来,轻轻放在他面前。
  福王妃这才道,“我恍惚听说,子舫那里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元子青站起身道,“回禀母亲,不是什么大事。是儿子这个兄长没有管好他,让母亲费心。”
  “坐着说话便是。”福王妃道,“娘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听说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到底不好看。我听说,是跟周翰林家的姑娘有关?”
  “是子舫不懂事,惹得人家姑娘生气罢了。”元子青含糊的道,“他也该吃点苦头了,免得总是这样无法无天。”
  福王妃便不再多问。只要孩子们心里有数,她并不狠管着,免得拘束了孩子。说完了元子舫的事,视线就落在了元子青身上,“他胡闹也就罢了,倒闹得你不清净。”
  “无妨。”元子青脸色柔和了几分,“这就是兄弟了。”
  福王妃点点头,又问,“你们今日去了东山寺?可曾见过慈惠法师?”
  说到这个,元子青面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见过了。大师让我以后不必再上山。说是我的病就是如此,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什么?”福王妃乍闻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都跟着晃了晃。慈惠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的子青——已经没救了不成?!
  元子青也没料到她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没说清楚,连忙起身安抚住她,“儿子没事,只是也不能调理得更好罢了。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习惯了,实在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娘不必如此。”
  福王妃的眉仍旧皱着,握了帕子的手捂住嘴,“我苦命的儿……莫非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见元子青轻轻摇头,她身子一软,就靠在了椅背上,素日里挺直的腰背陡然弯了下来。其实治了这么多年,究竟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总要治下去,并且抱着一种微薄的期望:万一就好了呢?
  然而现在,是连这最后的自欺欺人都被打破了。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福王妃心里憋得难受,想哭几声,又怕更加惹得儿子伤心。她的儿子,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天下变成现在这样的啊!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偏偏就是她的儿子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她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自己。
  元子青就在这时轻轻开口,“娘,我……想成亲了。”
  福王妃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你要跟谁成亲?”说完之后才陡然回神,原本还处在极度伤心之中,生生又扭转成了欢喜,“你是说你想成亲了?”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难以置信。
  这件事她不是没有提过,但每次都被元子青轻易的拒绝,她又不敢强求,只好自己心底担忧。
  此刻听到这话从元子青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又惊又喜,一时连分寸都忘了。
  元子青点头,“是。”
  “好,好啊!”福王妃也顾不上之前的难受了,儿子如今这样,别的都不敢奢望了,如果能够娶个妻子,好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她这当娘的,也能略略放下心了。
  福王妃高兴得根本坐不住,起身转了两圈,才想起来问最重要的问题,“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你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在目前面前提起这件事,元子青心中十分不自在,于是言语也越发简练,“娘也知道的,就是关家三姑娘。不过她如今住在甘阳侯府上。”
  “是她。”福王妃倒也不意外。之前她就看出来自家儿子的在意了,还曾特意对眉畔说过,希望她能多多跟元子青接触的话。她倒是隐约知道两人还有联系,却不知发展到哪一步了。更不知自家儿子竟被她劝得改了心思!
  “回头娘就遣人去提亲。”福王妃说着皱起了眉,“只是她的出身……就是做个侧妃也只是勉强。又没有家人扶持,这往后——”
  “娘。”元子青打断她的话,“我要娶她做我的正妻。”
  福王妃反对的话已经到了口边,对上儿子坚持的眼神,却说不出来了。
  她这个儿子性情倔强,从没有求过自己什么,也从没要过什么,现在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难道过分吗?
  只是就这么答应了,福王妃又有些不甘心。在她眼中,自家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论出身、样貌、品行、才能,样样不差,自然也应该匹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那位关三姑娘虽然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她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道,“这是大事,还是要等你父亲回来商量过了才能定下。再者你祖母那里,也要告知才行。”
  “是。”元子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点头应道。
  他决定要娶眉畔,就一定要娶。即便父母都不同意也是一样。今日开这个口,不过知会一声罢了。不过现在不急,相较于整日在内宅之中打转的母亲,元子青相信父王会看得更加清楚,必定不会反对此事。
  见福王妃不说话,元子青便起身告退了。
  等福王回来之后,福王妃果然便将此事说了出来,一面说一边叹息道,“我的子青也这么大了,该成亲了。”意颇惆怅。
  福王随口道,“早就该成亲了。子舫都到年龄了。”
  福王妃原本一腔母爱的感叹,被他这么一打岔,实在是提不起劲来了,只好道,“只是他偏偏就只看上那个关三姑娘,说是要娶她做正妻。我也不是不喜欢那个姑娘,她对子青也是真心的好。可她的出身就不论了,父母双亡这一点实在令人不放心。”
  福王皱了皱眉,道,“荒谬!父母双亡,也不是孩子的错。况且那姑娘长到十一岁上母亲才去世,也不算是无人教养。亲缘虽然淡薄些,但心思能多放在子青身上,也没什么不好。”
  “这倒也是。”福王妃没有这样想过,倒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再一想,又道,“可我还是觉得,我的儿子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偏是她。还有燕君那里,她是一直以为会嫁进来的,这下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福王哼了一声,“我早说过你是瞎忙活。你那个嫂子没个准则,你也跟着胡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燕君原本也不适合,她的身子太单薄了。究竟是她照顾子青,还是子青照顾她?”
  “那位关三姑娘倒是生得福相。”福王妃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么看来,的确她更合适些。可我儿子堂堂福王世子,若是两个都能娶,自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娶回来闹得家宅不宁么?”福王道,“燕君可不是能屈居人下的,子青又心疼那个,到时候才真是不知如何收场。我看你就别胡闹了,孩子既然自己有了主意,你只管替他操办便是。”
  “我这不也是为儿子好吗?”股王妃嘀咕道。
  “我看你是贪心不足。以往你说过多少次,子青什么时候应承过?好容易他自己松口,愿意娶妻了,你倒又嫌弃他看上的人不好。再让你折腾下去,小心儿子同你离了心。”
  福王妃微微一愣,细细去想却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人心都是不足的,从前元子青不愿娶亲,她便想着随便什么人,只要他喜欢就好。还曾帮过眉畔的忙。现在他松口要娶了,却又觉得她只能做个侧室,还能娶更好的。但那更好的,就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福王妃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罢,由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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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长幼有序]
  既然事情定下,第二日福王妃就亲自去了元子青的隐竹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按理说呢,事情既然定下了,就该抓紧时间办。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关三姑娘毕竟年纪还小,现在成亲太早了些。不如就先订亲,翻到明年再商量具体时间,也让女方那边多些时间准备。等三媒六礼过完,也就到后年了,那时她正好及笄,年纪也合适。你看呢?”她细细的说完了自己的安排,然后问。
  元子青自然是恨不得明日就成亲,将眉畔娶进门来,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心中将福王妃的话细思了一遍,安排得很是停当,便道,“听凭母亲安排便是。”
  这就是答应了。福王妃抿着唇,十分好笑。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元子青分明并不是很高兴这个安排,却仍旧同意了。看来对那位关三姑娘,真算得上情深意重,处处为她着想。
  不过这样也好,到底……让他瞧着多了几分人气,不像从前那般,就是想亲近,都无处着手。
  “按你的年纪呢,再等两年是久了些。可是谁叫你自己挑了个这么小的,都还没及笄,即便把人娶进来也……”福王妃忽然闭了嘴,自悔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回头我就去请冰人,这几日你若是无事,便不要随意出门了。”
  福王妃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几日后就有媒人登了甘阳侯府的门。这一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将甘阳侯府所有人都狠狠震了一下。
  即便是侯府这样的世勋,到底也比不得天家,何况还是福王府这样宠眷优渥,权势喧天的王府。就是他们跟王府联姻,心里都还要打鼓。所以甘阳侯府的人是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福王府怎么就看中了关眉畔?
  虽说说亲的对象,是那个传说身体病弱,几乎没几个人见过的世子,那也够令人惊奇的了。
  因为眉畔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上甘阳侯府到底是外人——虽然是亲戚,但眉畔也不是在他们家长大,两边关系更不亲厚,这个主还真不知怎么做。
  傅老夫人原本是有心要讲眉畔许给自己的孙子,亲上做亲的。但是媳妇不同意,这事她后来也就没有提过。跟尚公主比起来,娶眉畔的确是差了不知多远,也不好强求。之后她又有了别的念头,觉得眉畔身为独女,坐产招夫也不错。虽说关家没人了,但有甘阳侯府靠着,想来眉畔的日子不会差了。
  只是这个念头只存在自己的脑子里,还没有机会跟眉畔提出来,这福王府的媒人就上门来了。傅老夫人在震惊之余,又忍不住盘算起来。福王府求亲,那必定是早早相看好了才会有动作,否则万一不成,那就成了京中的笑话了。
  所以这门亲事,是必成的。说不定眉畔那里都已经有了消息。
  这么想着,傅老夫人心中也有些怅然。当初女儿的婚事,就是自己做主,全不顾她这个母亲的良苦用心,如今外孙女的婚事,竟也从没想过跟自己通个气,直到媒人上门她才知道。老人家想到这里,就难免伤心。
  相较老夫人,夫人何氏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她跟这个外甥女从未亲近过,心中对老太太还存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您老人家这么费心,人家未见得领情。当然,最高兴的事,关眉畔的婚事定下,那自然不会觊觎她的瑞儿了。
  但不管她们怎么想,这门婚事,始终是福王府和关家的婚事,傅家人做不得主,也只能虚应着,然后派人去知会眉畔,让她赶紧回京,将事情定下。总不好一直把王府的人抻在那里。
  媒人出动,京城里都是人精,这消息自然是捂不住的。几乎是当日,该知道的人家就都知道了。
  别人犹可,虽然对这桩婚事十分意外,但事不关己,也就是看个热闹。不少人心中还犯嘀咕,福王世子身体不好众所周知,现在又娶了这么一位世子妃,这冲喜的意味几乎是遮都遮不住了。莫非福王世子已经快不行了?
  有了这种心思,自然又是一番打算。毕竟这猜测若是真的,不出几年,元子舫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世子了。该拉拢的,该讨好的,该联络的……一时间都忙了起来。倒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但有一户人家,却是坐不住了。
  第二日一大早,福王妃娘家嫂子柳夫人就急急的上门来了。一进门就对着福王妃哭诉,“姑太太,今日这事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我们柳家也没有对不住你,这好端端的,突然给世子说下了别家的亲事,是要把我们燕君往死里逼啊!”
  福王妃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这柳夫人一上门来就数落自己,话又说得这样重,分明是要彻底拿住她的意思。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可就经不起推敲了。她以前是存了让柳燕君嫁给长子的心思,但柳燕君自己可未必看得上元子青,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板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她似的!
  就是福王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跟柳燕君比起来,关眉畔对自家儿子要上心得多!自家儿子恨不能捧在手心的,哪里就舍得给别人去糟蹋了?当然还是关眉畔更合心意。
  况且柳夫人这态度也令人不喜。她们是有过这样的默契,打算结亲,但眼看两个孩子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这话从没有挑明白过。柳夫人一句“把燕君往死里逼”,到好像是他们福王府对不住柳家,元子青对柳燕君始乱终弃似的,这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是以福王妃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嫂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子青说亲,那是大喜的事情,这里头,怎么还有燕君什么相干呢?”
  柳夫人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她也就是个响动大,实际上并不敢跟福王妃挺腰子,本来是想先声夺人,既然没成功,下头的计就使不出来了,“姑太太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咱们两家想把燕君说给世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燕君一直是惦记着的,这不声不响就说了别家,还是那么个——”
  “嫂子!”福王妃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你们家里是怎么想的,燕君对子青的态度又如何,你我都清清楚楚,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本是亲戚,别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坏了情分。我的儿媳妇如何我心里有数,燕君年纪也不小了,嫂子还是多操心操心她吧!”
  柳夫人脸色红了白白了青,变换了好几次,才一咬牙道,“好,既然姑太太这样说,我也没有别的话了。”
  说完就摔帕子走人了。
  福王妃对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姑嫂之间关系和睦的也少,她跟这个嫂子也就是面子上的情罢了。不过她嫁得好,嫂子在她面前,而已不能不低一头。所以后来子青出了事,自己有意把燕君娶过来时,这位嫂子可没少给自己撂脸子。为了儿子,福王妃当时也就忍了。
  但也许是忍得太久,有些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她福王府的世子,还没轮到别人挑三拣四的嫌弃呢,真当除了她女儿,子青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这会儿福王妃倒是对关眉畔满意之极了。果然人都是要对比的,不比就显不出好来啊。
  她哼了一声,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嬷嬷道,“我看这府里的人也该敲打敲打了,媒人才走了多久,这消息就能传到柳家去了?这里究竟是福王府还是他柳家的别院?!”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嬷嬷闷不吭声的行了一礼,就下去查这件事了。王妃明显是要杀鸡儆猴,这次是一个都不会放过了。
  ……
  京城里都因为这个消息闹翻了天,但眉畔这里,还是一样的悠然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