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盛知夏坐上了卓不言的车。
  天色本来就不早了，盛知夏坐在车后座，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树影，有一种噩梦重演的恐慌——
  前往灵犀山庄的路她那样熟悉。几十天前，她接到了邱梦的电话，噩梦便开始上演，她亲自开着车，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
  小轩窗，正梳妆。
  她死去的无辜的孩子，还有她的外公。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镇定，应该也没有人能在回到自己死亡现场的时候无动于衷，盛知夏的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小腹。
  疼。
  不知道是身体痛，还是记忆痛。
  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楚小姐，晕车？”卓不言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心地询问道。
  盛知夏苦笑了一声，却随即睁开了眼：“对，有点晕车。不过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她想要分散注意力，于是跟卓不言聊天：“卓秘书，这是什么地方？环境很棒啊。只是晚上有点吓人。”
  卓不言开着车，却还能准确地在车内找到一样东西，反手递到了盛知夏面前：“晕车的话，楚小姐可以贴上晕车贴，车内也有晕车药。”
  他准备太充分，什么都考虑到了。作为秘书，职业素养这么高，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到错处。
  “哦，谢谢。”盛知夏不知是何滋味地把晕车贴接了过去。
  卓不言却已经在回答她另一个问题：“这是灵犀山庄，锦城唯一中西合璧主打‘复古’主题的度假村。里面具体的陈设，等楚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卓不言说话很有分寸，该说的说，点到为止，透着明显的疏离感，仿佛跟再多的人接触，都不会太热络。
  不愧是陆慕辰的秘书。
  “好。”盛知夏再没什么可说的，无论她愿意与否，她还是被带了过来，她能跟卓不言说，欢迎你来到我的死亡之地吗？
  这大半夜的，估计要把卓不言吓出病来。
  想到这，盛知夏居然又弯起了唇角，在最苦涩的疼痛中作乐，才能体会到这是怎样的人间。
  几十分钟后，到了灵犀山庄大门口，车开过岗亭时，盛知夏特地朝里面的保安看了一眼——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批人了。
  “不好意思，先生，中式园林那边暂时不开放，请您进去后左转，去往西式庄园区域。”岗亭内的保安把路障放开，对卓不言道。
  盛知夏的眼神一眯，中式园林不开放，也就是说，贺以南和邱梦杀人的现场被封锁了起来，这是有多心虚？
  卓不言把车停在了该停的地方，领着盛知夏去了一套中世纪欧洲古典风格的别墅。
  没有盛知夏想象中的喧嚣，也没有任何聚会的氛围，甚至连她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安静的程度可想而知。
  “到了，楚小姐，boss就在里面。”卓不言停下了脚步，对盛知夏示意了一下：“那我就先出去了。”
  卓不言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盛知夏看着眼前别墅紧闭的大门，仰头，视线往上，这间别墅的装修风格有点类似欧洲的古堡，她在少女时代很希望在这样的古堡里举行婚礼——高大英俊的王子殿下，身穿白色婚纱的她，在亲友的见证和祝福下，宣誓要终身相爱。
  讽刺的是，现在，她少女时代幻想过的王子殿下就在里面，她却早已死去，换了一身皮囊重新回来，她的梦想也早就不是嫁给所谓的王子殿下。
  “叩叩叩——”盛知夏敲敲门，她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里面的人回应什么，她也未必听得见，所以，她也只是提示性地敲一敲门，随后便用力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门缓缓地打开，里面的灯光昏黄，一个男人站在古朴的吊灯下，高大的影子转过来——
  是陆慕辰。
  盛知夏脚步未停地走进去，别墅的门在她身后再次关上。
  她笑了笑，对那个男人道：“陆少，我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死而复生的那位曾经的公主啊，不是来嫁给王子殿下的，而是来骗取他身上所有可以骗取的东西。
  如果还有童话故事，那么成年人的童话，肯定是灰色的。
  陆慕辰穿一身黑色的家居服，手里正捧着全英文的财经报纸翻看，他的面色如常，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她来或者不来，他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就算她正朝他走去，陆慕辰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便悠闲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的仪态很好，一直有大家风范，安静看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说话。
  盛知夏被晾在了那里，陆慕辰不开口，她不敢坐下，也不敢出声打扰，她今天是送上门来表达诚意的，并不是客人的角色。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一直站了四十分钟，陆慕辰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盛知夏今天白天练习了舞蹈，还去医院探望了楚媛的妈妈，跟彭乐碰头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现在又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来这里，她的精神早就不太好，身体更是不用说了，又累又饿。
  如果给她一个凳子，她马上就能睡着。
  陆慕辰这是故意整她？要上就上，要虐就虐，完事让她休息啊！
  盛知夏的耐心眼看耗尽了，沙发上的陆慕辰总算说话了：“你是木头？过来站桩？我这里缺摆设的东西吗？”
  一连三问，语气刻薄。
  盛知夏暗暗挪了挪腿，小幅度地动了动，她还是赔着笑脸问陆慕辰：“陆少，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我今天带着诚意来的，只想让陆少满意。”
  她心里骂了陆慕辰多少遍，嘴里却还是花言巧语地编，陆慕辰要诚意嘛，她有啊，要多少有多少。
  陆慕辰抬起头来，沉黑的眸子盯着她：“我有没有说过，等你方便的时候，就带着你的诚意过来，你的周期很长。”
  “……”盛知夏愣了愣，听懂之后几乎想咬牙切齿地骂出来——你大爷的陆慕辰，意思是，她送诚意来迟了？她应该在结束后的第一天，马上送自己上门？
  陆慕辰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