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怔许久，就在喻烬都紧张得打算叫小七奶爸这个医护高手过来看看的时候，老院长终于动了。他颤抖地伸出双手，覆在了喻烬的脸上。
  他的手很枯瘦，上面长了很多老年斑，看起来非常苍老。老院长有一百三十七岁，的确是步入了老年一列，但联邦人类普遍寿命都挺高，保养得好的话，一百多岁的人不会看起来这么老，只是老院长年轻时战场上受过太多伤，身体里有难以治愈的顽疾，后来也没怎么用心治疗保养，加上这次喻烬的事情让他受了刺激元气大伤，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老，那双手就跟枯枝一样，轻轻触碰着喻烬的眉眼。
  一边摸，一边无声地流泪。
  老人平静得比喻烬想象中的要快，他抱着糖罐子坐下，说：“怎么活下来的？r星爆炸的时候，你在虫族中心区域。”
  喻烬便把他遇到的那些事情很完整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苏长乐是梅若海的传人。她身边的机器人的智能水平也远超现在联邦的科技水平。如果不是他们，我跟胡亮也活不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呢？”老人眼睛其实已经不太好了，白蒙蒙的，但此刻，他的眼睛很明亮，就那么盯着喻烬，“现在大家都以为你已经牺牲了，你知道，他们有多难过吗？”
  “不太好解释。”怎么活下来的？
  说是小七奶爸造的新东西，得贡献出来，推广制造吧？美人蝎的战舰本来是要收缴的，结果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如果说出来，岂不是要给苏长乐惹麻烦。
  而且活着的话，又要服从命令上战场，他这次能活下来，下次呢？
  喻烬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受约束的人，而且他也不理智，容易感情用事。
  就是那种，如果出事了，自己的兄弟跟一个高官被虫族袭击，或者自己的兄弟和一个高级专家，他都会选择自己的兄弟。
  当然，这些特征并没有暴露于人前，但实际上，喻烬自己清楚得很，他不是个英雄人物。就好像明知道苏长乐那朵花对虫族有出乎意料的效果，联邦要抓她，可他却无缘无故地把她放走一样，这个，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他不顾全大局。
  随心所欲，自私自利。
  他那样的性格，真不如自己当个雇佣兵。
  “什么时候回去？”老人问话很平静，脸上表情却有些严肃了。
  “不回去了。”这一次，喻烬不打算再妥协。
  253：肩并肩
  喻烬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以前每次他这么说，老院长都会大骂他混账东西，气得浑身直颤。却没想到，听到他的回答，老人低头沉默，许久之后，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本来，这次我以为我也会死。”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我倒下的时候还有点儿意识，我那时候就在想，等我到了地下，见到你亲爷爷，我直接就一个大耳刮子打他脸上……”
  说到这里，老人眼睛都湿润了，“就是他的要求，他的目标，让你在军队里头遭罪，以前处处受气就算了，这次，把命都丢了。”
  “这些年跟虫族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他们就把你往危险的地方派，哪里最危险就让你去哪儿，这也罢了，居然连s级机甲都给你抢走了！”虽然当时说的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的惩罚，s级机甲本来也是联邦奖励他的，惩罚拿走也无话可说，但作为一个s级机甲战士，连自己的机甲都没法守住，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打击啊。
  喻翰墨都不是s级机甲战士，他把这机甲拿过去能起到多大作用。
  这是在打喻烬的脸，戳他的脊梁骨。
  那喻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他们在军队里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喻烬这混小子又不会钻营，他怎么能在里头过得好呢。
  以前，是老喻错了，这些年，是他错了。
  他已经后悔了。
  “当初你家祖爷爷跟喻秋霁是双胞胎兄弟，都在蓝星生活。”
  喻烬知道老院长要说什么，这话他俩爷爷都说过很多次，喻烬都已经能背下来了。
  喻烬祖爷爷比喻秋霁成绩还好，机甲驾驶水平也不差，喻秋霁的机甲驾驶水平更厉害，但文化课很差。那时候考试对那些课本上的知识很看重，据说他祖爷爷考上了中央星圈五大学院的特招生，结果喻秋霁顶了他的入学资格，去了中央星圈。
  后来喻秋霁一路发达，大概觉得这个黑历史不太光彩，所以一直不太提及自己蓝星人的事实，最后成了人类领袖军神之后，更是定居在了秋霁星。
  他飞黄腾达了，蓝星依旧是最破落的原始星，这就说明了问题，喻秋霁并没有要拉一把家乡的打算。
  因为，那里有他的污点。
  如果当初去中央星圈的是他祖爷爷，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祖爷爷当初倒是没有被打击到，打算次年继续考，那时候的考试制度跟现在不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原始星很落后，中央星圈并不是每年都会接收原始星的报名申请，而等到祖爷爷终于等到可以申请的机会时，他的资料都没有通过审核。
  因为喻秋霁顶替了身份所以他自己的资料不能用了？还是因为那时候喻秋霁已经在中央星圈站稳了脚跟，驳回一个小小的申请很容易，到最后，祖爷爷都没弄清楚。
  而那时候联邦的机甲更新换代非常快，蓝星原始落后根本没有迭代过，祖爷爷错过了那些年的时间，年纪大了，驾驶技术不过关，他后来连申请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考到中央星圈去，能够在军队里出人头地。但喻秋霁在联邦达到的高度旁人都无法企及，他们这些后人哪怕真的拼尽全力成了机甲战士，进了中央星圈，进了军队，也没办法爬到多高。
  会进军队，其实也是因为跟虫族战况激烈，所以会驾驶机甲的都能上战场，问题是大家都是底层小兵，每天都担心着小命，而喻家，已经是天上最闪耀的星辰，那时候，说一句军神的坏话，都会判刑。
  就连现在，都有侮辱军神罪。当初喻秋霁对联邦做出的贡献太大，他在联邦的形象是不可侵犯的。
  爷爷参军，爸爸也参军，结果爸爸在一次战斗中牺牲，后来就轮到了喻烬，而喻烬，则达到了他们祖辈都不曾达到的高度，他是最接近喻秋霁的人。
  但那又如何，和平年代，纵然他成了s级机甲战士，也没法达到喻秋霁军神的高度。偏偏祖上的家训就是，成为军神，取代喻秋霁。
  他一路往上爬，得到了跟喻家碰面的机会，结果他问当时喻家的家主，记得不记得以前喻秋霁曾经蓝星人的身份……
  结果他就被调查了，后来，喻家就开始针对他。
  喻家人唯恐跟蓝星扯上关系。
  他却偏偏涮了后头的小辈喻翰墨一把。
  喻翰墨问他怎么才能突破，他当时说什么来着，说在蓝星的秋霁像底下坐了一晚上就顿悟了，结果喻翰墨还真的去了蓝星，知道他去了过后，喻烬还笑了很久。
  但撇开这个污点来说，喻秋霁也的确为联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带领人类战胜虫族，他亲手毁灭过虫族女王，他阻拦了虫族进攻的脚步，为联邦赢得了时间。
  最终，建立了虫族无法突破的空中防线。
  只能说，人无完人。
  也只能说，当他的优点被无限放大后，曾经的污点，就会被掩盖，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