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者:暮序      更新:2023-03-17 08:45      字数:4565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觉得眼前这一位比母亲可是难哄多了。
  魏承霖看看父亲,抿了抿嘴,硬拉着泪眼汪汪的小盈芷和蕴福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下夫妻二人,魏隽航缓缓地张开双臂,柔声道:“过来让我抱抱。”
  沈昕颜二话不说便往他怀里扑,即将触及他胸膛之际,像是怕碰到他身上伤处一般,无比轻柔地靠上去,手臂却紧紧地环上他的腰。
  魏隽航包扎着的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背脊上:“我这不是没事了么?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这一回,我后头的福气怕是大着呢!”
  沈昕颜将脸埋入他的怀中,嗅着这令人无比安心的熟悉气息,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还活着,他没有离开。
  “世子。”
  “嗯?”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对,会一直陪着你的,陪到你老得走不动,牙齿都掉光了。”魏隽航知道她今日必然受惊不少,故作轻松地给出承诺。
  怀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他也不在意,在她发顶上亲了亲,渐渐地,眸中的柔光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厉。
  这一回是他大意了,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了一直隐藏得很好,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危险降临他的头上,以致今日险些连命都给丢掉了。
  想到死攀着崖壁时那股绝望,眸中寒意又添几分。
  良久,沈昕颜才觉得整个人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地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望入他眼眸深处:“是什么人想要害你性命?”
  两辈子,同样的意外,却发生在不同的时候,她不相信世间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若不是巧合,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人为。
  魏隽航愣住了,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多想了,今日这不过是一桩意外,并没有什么人想要害我。”不过瞬间的功夫,他便敛下惊讶,若无其事地回答。
  沈昕颜抿了抿嘴,垂着眼睑片刻,又道:“其实所有之事都是从你在外头置‘外室’被人发现后开始的,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她忙地道:“当然,或许从你的角度来说不是,只是于我而言,所有事都缘于你那一位外室。其实,当日八里胡同那里住着的是如今的瑞贵妃,约莫是陛下出宫去看望娘娘的时候被什么人发现,又恰好你那个时候出现,故而便将此事揽了过去,让人误会那处是你置的外室。我猜得对么?”
  魏隽航脸色微微变了。
  “我猜,你们防着的人应该是诚王……”
  上辈子没有出现“外室”一事,更没有替赵知府翻案,自然也没有后来的瑞贵妃,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上辈子的瑞王妃是真的死了,也许是因为上辈子的魏隽航没有及时出现在八里胡同,以致没能及时掩下元佑帝的行踪,致使瑞王妃被诚王一派给发现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使得瑞王妃最终还是香消玉殒了。
  对上辈子的朝堂争斗她一无所知,只知道上辈子诚王最终也只是落到了一个圈禁的下场,背负的罪名也不似这辈子这般多这般重,瑞王妃被追封为皇后,也是在皇长子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
  “我不想过问你在外头所做之事,只是,如今你的所做所为已经危及到你的性命了,如此,你还是要坚持么?”沈昕颜含泪问。
  魏隽航叹了口气,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虽然她猜的未必全然正确,但也离事实相差无已。
  略迟疑半晌,他终是轻声道:“诚王世子逃掉了……”
  沈昕颜震惊抬眸望向他:“那今日……”
  “只是一个猜测,也许未必是他。不过纵然是他,你也不必担心。他如今逃命要紧,今日一击不中便不会再留,加上他又如丧家之犬,身边的人手早已寥寥无几,不会轻易折损人来对付我的。”
  如果对方真的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要自己的性命,那今日也不会只是制造这么一场“意外”,而是直接便派人刺杀了。
  “如果今日之事不是诚王世子,那还会是什么人?”沈昕颜不放心地追问。
  还会是什么人?
  这个人一定是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一定又被自己……魏隽航想了想,不过须臾的功夫,周首辅的脸庞便浮现在脑海里。
  他很快便将这个想法抛开。
  纵然周首辅有这个心思,可他如今卧病在床,怕也是有心无力。况且,周府里还有一个周懋在,他必不会让周首辅做出这种会牵连府上之事来。
  “思前想后,应是没有了。”他摇摇头,回答。
  沈昕颜皱眉:“那便肯定是逃亡中的诚王世子了?”
  魏隽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道:“此事我还是要禀明陛下,再着人仔细查探。”
  生怕她再问些他回答不上的话,他忙地转移话题:“对了,还有一事,赵知府,不,现在应该称为忠义侯了。忠义侯的嫡亲血脉也许还在世。”
  关于忠义侯冤案早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沈昕颜便是内宅妇人,对此案也是知道不少了,亦是相当同情这个无端招祸的知府大人,亦如许多盼着好人好报的百姓一般,希望这赵氏一脉不要就此断了香火。
  故而,一听说忠义侯的嫡亲血脉许还在人世,她顿时便来了兴致。
  “真的么?那人可寻着了?”
  见她终于被引开了注意,魏隽航松了口气。
  “暂时还没有寻到,只知道那孩子被一对农户夫妇收养,可惜的是,那对夫妇却在一场瘟疫中丢了性命,赵府的小公子也因此没了踪迹。”
  “那可确定那小公子还活着?”
  “应是还活着,那对夫妇并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但这两人过世后却是被人好生安葬的,每年他们的忌辰,也会有人前去拜祭。”
  “照你所说,是那位小公子每年都回去拜祭他们么?若是如此的话,等来年只要在这对夫妇忌辰那日等候,必是会见到他的。”
  魏隽航迟疑:“只是最近两年却不见有人前去……”
  每年都风雨不改,独独近两年没有再去,想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被什么事给拖住了。若是后者还好,最怕就是前者。
  这也是元佑帝一直瞒着瑞贵妃,不敢跟她说之事。
  “这赵小公子年纪这般小,不可能一个人前去拜祭养父母,必是有人带着他去的。会不会当年那对农户夫妇过世之前,将小公子托付给了旁人?”沈昕颜想到了这个可能。
  她能想到的,魏隽航又哪会想不到,也早就已经派人从这方面四处找寻,只是至今没有确凿消息而已。
  “不过赵氏一族其他族人近日便会陆续上京。”魏隽航又道。
  沈昕颜不置可否。其他族人……宫中有了瑞贵妃和皇长子,赵氏一族的前程无可限量,最关键的是,瑞贵妃嫡亲兄长一支已经断了香火,若能过继……
  这天大的好事,哪个会不眼热,自然争着回来。
  虽然被魏隽航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但沈昕颜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
  她并不敢肯定,经历今日之事后,魏隽航的死劫是不是便算过去了?毕竟上一辈子他离世的时间是在五年之后,这辈子虽然提前五年发生了同样的“意外”,但事关他的性命安危,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真正的放心。
  夜间,听着枕边人终于发出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沈昕颜才睁开眼睛,撑着手肘支着半边身子,借着昏暗的烛光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今日,直至以为她将再度失去他的那一刻,她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在自己心里占据了那般重要的位置。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有想过干脆便跟着他去罢了,如此便不用再如上一
  辈子那般苦苦地熬着他逝去后的日子。
  ***
  魏承霖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皱着眉若有所思。
  母亲今日之举,倒像是提前知道父亲会出事一般,可当时是他自己先问了父亲去向,秋棠才回答的。母亲,又如何会知道接下来之事?
  第90章
  因他心中存了疑,一连几日看着沈昕颜时,他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去想那日她一连串异常的举动。
  被他带有几分探究的眼神看得多了,沈昕颜便是再迟钝也感觉得到了。
  “霖哥儿可是有话想与母亲说?”这日,趁着屋里没有旁人,她干脆便问了出来。
  魏承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知道必是自己这几日不经意露出的眼神让母亲察觉了。
  他抿着双唇想了想,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母亲如何会得知父亲会发生意外?以致不管不顾便追了上去。”
  沈昕颜心口一紧,不自觉地揪紧了帕子,忽地意识到,她大概小看了这个孩子,他年纪虽然尚小,但聪慧却已到了让人忽视不得的地步。
  “大概是前些日子做过这样一个类似的梦,梦见你父亲在一个飘着初雪的天气出了意外,故而一直耿耿于怀,恰好那日又是今年头一回下雪,而你父亲又偏偏挑在那日出门。”
  “虽是梦中之事未必可信,只关乎你父亲性命之事,我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是错了也不过是白跑一趟,可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不相信而错过了机会,从而使得你父亲……那才是一生无可挽回的。”
  她定定神,缓缓地回答。
  “母亲梦中遇到这般类似之事?”魏承霖瞪大了眼睛。
  沈昕颜见他神情仍是带着疑惑,知道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他,可真正的原因她却不能对他说,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忽悠。
  “我与你父亲夫妻多年,相互扶持,彼此照应,早已经心灵相通。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我方会做出这般预警之梦。”她咽咽口水,又道,“你可曾听说过双生的孩儿,一方身子不舒服,另一方也会感同身受?想来大概与我会做这梦有些相似之处。”
  她记得上辈子她那对龙凤双生孙儿孙女便是这样,一个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另一个也会如此。
  魏承霖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又问:“父亲与母亲夫妻多年才培养出彼此的默契,才达到心灵相通的地步。那母亲与孩儿也是多年的母子,为何就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咳,这个嘛,夫妻与母子是不一样的,待将来你就明白了。”沈昕颜只能拿出大人敷衍孩子的万能理由——待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这样么?”魏承霖眨巴眨巴清澈的双眸,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谁让他年纪小呢,没有相互扶持多年的‘妻’,自然也无法分辨她此话的真与假。
  “当然是这样!”沈昕颜满脸真诚,“若不是如此,难不成我还能掐指一算,便算出你父亲会遭受此劫?还是说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魏承霖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大概相互扶持多年的夫妻真的会有心灵相通,一方能提前感知另一方可能会遇到的不幸事吧!
  “原来是这样,幸好母亲提前做了这样预警的梦,父亲这回才能逃过一劫。”想到那一刻的凶险,魏承霖不禁后怕不已。
  要是母亲没有提前预知,父亲这一回只怕性命难保。
  “是、是啊,幸亏我做了那样一个梦。”欺骗了儿子,沈昕颜总是有些不自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让他看出异样来。
  也不知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总归这回勉强算是糊弄过去了,只日后却不能再掉以轻心,这孩子上辈子能一个人撑着诺大一个国公府,其手段与心性却是不容小觑。
  门帘外的魏隽航抚着下颌沉思。
  虽然夫人这番话一听便是哄骗孩子的,可就是不知为什么,他听起来就那么舒服呢!
  夫妻多年,心灵相通,这些话从夫人口中说出,真真是让人听了像喝了蜜一般甜。
  那日历经一番凶险而归,他只是在心里庆幸着,却没有多想为什么妻儿会这般巧地出现在现场,并及时地救下了自己。总归他很清楚,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或许这一切就真的不过是巧合。
  身份所限,这辈子他要怀疑旁人的机会太多了,对自己的亲人,他并不想同样如此对待。怀疑,还是一直留给外人吧!
  不过听到夫人这般解释,真也好假也罢,他还是宁愿接受‘心灵相通’这样含着蜜糖的答案。
  屋内,沈昕颜生怕儿子再纠缠着这个问题,连忙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大殿下身子抱恙,如今可痊愈了?”
  魏承霖摇摇头:“并未痊愈。孩儿昨日才去探望过他,倒觉得比前些天瞧着要严重了些,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坐不到片刻便打嗑睡了。如今贵妃娘娘担心得不行,只差没直接住下来亲自照顾他了。”
  “不过是着了凉受了寒,发现得及时,宫里又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竟还不曾治好?”沈昕颜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