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作者:
红叶似火 更新:2023-03-17 22:08 字数:6188
杨校长松了口气,把差点掉到地上的眼镜扶上去,然后看向来人,发现是周老三,他连忙把锅丢给了周老三:“全安,这个人自称是姜瑜的奶奶,要求我以后把姜瑜的工资给她,你看看是不是?”
周老三在杨校长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左等右等,等了老半天,小孩子们都回家了,骑自行车的杨校长还不见踪影。他坐不住了,找了过来,远远地就看见姜家那个老太婆拦在了杨校长跟前,拖拖拽拽,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赶紧上前,拉开了两人,还没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听杨校长说,姜家的这个死老太婆竟然打姜瑜工资的主意。
周老三气得半死,这老太婆,当年那么嫌弃她们母女,想方设法都想把她们娘俩赶出门,现在怎么好意思来要姜瑜的工资,真不要脸。要是他没来,杨校长肯定招架不住她的泼妇骂街,很可能就把钱给她了。
他被愤怒所驱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同样不要脸,当着杨校长的面就表态:“不可能,姜瑜跟着她妈嫁到了我们周家,户口现在都在我的名下,这么些年吃的也是咱们荷花村分的粮食。哪有让外人代领工资的道理,杨校长,你说是不是?”
姜老太太不干了,她指着周老三质问:“你说谁是外人?我可是姜瑜的亲奶奶,你不过是他的继父而已,你凭什么管她的钱?”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周老三打的什么主意。哼,还不是想吞姜瑜的工资而已。
周老三也不惧她,拍着胸口说:“就凭这荷花村的老老少少都看到了,是我养大的姜瑜,我供她读的高中。我不供她读高中,她能进学校当老师?你说我有没有理?”
“什么你供的,脸可真大,你好意思……”姜老太太恨恨地说,不过她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因而吵到了一半,就住了嘴。
周老三讥诮地看着她,表情充满了嘲讽,说啊,怎么不说了,他还怕她不成?真捅出来,谁也讨不了好,他周老三脸上不好看,姜家以后也别想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余下的话不能说,姜老太太也不跟周老三这个黑心肝的家伙争了,她就逮准了杨校长不放:“现在周老三已经证实了,我就是姜瑜的奶奶,那她的工资可以发给我了吧?她爸不在了,她的工资在出嫁前,当然应该由我来领。”
杨校长被她缠得没折。他瞥了一眼周老三,这家伙只怕也是冲着姜瑜的工资来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只是个校长而已,哪断得了这官司,未免这两人以后还一直缠着他,他索性把这事给推了出去:“课是姜瑜上的,工资是姜瑜挣的,你们找我,我也做不了主。这样吧,咱们去周全安家,找姜瑜,看她怎么说,她说让谁来领工资,就谁领,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可是荷花村,别人的地盘!姜老太太不大情愿,但今天周老三明显也是冲着姜瑜的工资来的,她要是走了,周老三肯定会把工资拿走,以后就没她的份儿了。
不行,去就去,他们还能把她这个老太婆怎么样不成?
“好啊,姜瑜是我的亲孙女,她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把工资给那些外人。”姜老太太嘴上说得硬气,但心里极为没底。这几年她都没见过姜瑜,也不知道那丫头被她那个妈教成了什么德行。那个前儿媳妇肯定不会说她的好话。
不管了,反正她是姜瑜的亲奶奶,孙女挣钱了就应该替她爸尽孝道。他们要是不给钱,她就坐在周家门前哭,看周老三受不受得了。
周老三也想着,冯三娘恨死了姜老太太。回了家,知道姜老太太这个老不死的还来要姜瑜的工资,她肯定会暴怒,把姜老太太打出去,有这老婆子好受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厚着脸皮找上门。
两人各怀心思,一左一右拥着杨校长往周家去,两人的表情都非常凶狠不满,只是苦了挤在中间的杨校长,这都什么事啊,连工资的影都还没看见了,这两个人就差打起来了。哎,他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甩出去,让这两个人爱咋滴就咋滴吧。
等他们赶到周家时,冯三娘刚好把饭端上桌,听到开门声,她以为是周老三回来了,一边摆筷子一边喊道:“建设、建英、姜瑜,吃饭了,你们爸回来了。”
喊完三个孩子,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着笑转身出去准备给周老三打水洗脸,刚一迈出堂屋,她就看见了站在杨校长右边的姜老太太。
冯三娘的脸马上拉了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家不欢迎你,滚!”
她现在可不是这个老太婆的儿媳妇,不用再天天看她的脸色,孝敬她了。
她这凶狠的样子让姜老太太想起了改嫁那天,冯三娘撂下的话:“以后咱们娘俩死在外面也不会再上你们姜家的门。你们也一辈子别再来碍咱们娘俩的眼。”
想起往事,姜老太太有些讪讪的,心里头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姜瑜那丫头有这造化,当初就应该只把冯三娘给赶走的。留那丫头在家,现在也不用到周家来要她的工资了。
况且现在姜瑜那丫头才十五岁,每个月都领十几块,小学放学又早,农忙又有假,回家还能帮忙干点家务挣点工分,让她在家里帮几年忙,多拖几年再出嫁,那可就是好几百块。
绝不能便宜了冯三娘和周老三。钱壮人胆,姜老太太也不怕冯三娘了,她四处瞄了一眼,大声喊道:“姜瑜,姜瑜,奶奶来看你了!”
听她喊姜瑜,冯三娘走过去,一把从外面扣住了姜瑜的房门,不让姜瑜出来。
姜瑜在里头听到动静,见杨校长都来了,还如何不知道姜老太太的目的。这一回冯三娘倒是干了一件好事,她不用出去,乐得轻松,就让周老三跟姜老太太狗咬狗吧,反正不管谁倒霉,她都乐得看好戏。
不过今天让杨校长跟着受累了,姜瑜掏出上次胡利民买的那包烟,揣进了口袋里,打算下午找杨校长,给他赔个礼,再把事情说清楚。相信经过今天这一闹,杨校长非常乐意把她的工资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姜老太太看到冯三娘的动静,马上明白了,厨房旁边的那间小屋就是姜瑜的房间。她立即跑了过去,准备直接找姜瑜,杨校长可是说了,这事姜瑜说了算。
但冯三娘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素来只知道哭的冯三娘抄起屋檐下的扫帚就往姜老太太打去,吓得姜老太太不停地后退,边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不孝儿媳妇打婆婆了,儿媳妇打婆婆了……”
“我早就不是你儿媳妇了!”冯三娘拿起扫帚不管不顾地打。她那些年在姜家受了这老太婆的多少切磨,都差点被这老太婆逼死,她今天还敢找上门,不打她一顿,难消自己堵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这口恶气。
开始,姜老太太还以为冯三娘只是做做样子就完了。毕竟,以前这个儿媳妇在她面前有多软,她比谁都清楚,哪晓得,冯三娘这回竟是动真格的,当扫帚落到自己身上时,姜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出了周家,然后往大门一坐,不停地哀嚎,就差打滚了。
冯三娘见了,提着扫帚不依不挠地追了出去。那凶狠的样子,连周建英瞧了都有些怕,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冯三娘如此泼妇的一幕。
姜老太太没想到,冯三娘如今这么不要脸,在外面都敢追着自己打。她吓得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大家都来看啊,儿媳妇打婆婆了,儿媳妇要打死婆婆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在家做饭,吃饭,她这一扯嗓子,可不得惊动不大家。
不少邻居端着碗就出来看热闹了。
周老三觉得有些丢人,又怕冯三娘真把姜老太太打出个好歹来,姜家的人上门找麻烦,便去拉住了冯三娘,把她往家里拽:“算了,她跑了就算了,不用理她,相信她也不敢再来了。”
冯三娘抹了把泪,恨恨地说:“我打死这个老太婆,她还有脸上门,她亏不亏心!”
骂骂咧咧地回了家,冯三娘不好意思地冲杨校长笑了笑,招呼他:“让杨校长看笑话了,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杨校长摇头:“不用,就是姜瑜工资的事?”
他看了一眼周老三。
周老三没有说话,冯三娘已经先开了口:“以后由我们大人给她收着,免得被那个老太婆给骗了去。小瑜年纪小,脸皮薄,那争得过她。”
经过姜老太太这么一闹,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把钱给姜瑜拿着了。否则,以那老太婆的耍赖劲儿,肯定会把钱给骗去。
姜瑜在里面听到这话,翘起唇笑了,这些人啊,想得太美,惦记着她的工资,却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的意见,真当她是任他们揉圆搓扁的木头人啊。
杨校长今天见识了冯三娘的泼辣和凶悍,对妇人的泼辣和胡搅蛮缠深有体会。他真是怕了这些婆娘,见冯三娘是姜瑜的亲妈,又占了上风,便没有反对:“那行,我……”
话还没收完,门口就响起了姜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声音:“沈村长,你可得给我老婆子一个说法,儿媳妇打婆婆,天下还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了?”
原来她刚才是去搬救兵来了。
第44章
沈天翔还在吃饭就被姜老太太拉了过来, 判这桩“官司”, 他也是头大, 这种胡搅蛮缠的老婆子最难搞了,周老三怎么又得罪了她。
不过嘛, 他到底是荷花村的村长, 再铁面无私,也得护着自己村的人, 不可能胳膊往外拐,所以只意思意思地训了冯三娘两句就完了。
听完姜老太太不干了:“沈村长, 儿媳妇打婆婆说两句就算了, 你们荷花村就是这么办事的?行, 找你沈村长没用, 我去公社,我找书记去, 我老婆子就不信了, 这天底下还没个讨公道的地方。”
沈天翔都五十多岁的人了, 过几年就要退下来了,他还怕姜老太太的威胁?
“行, 那你跟我说说,你算哪门子的婆婆?”沈天翔磕了磕旱烟袋,反问。
姜老太太指着冯三娘:“她嫁给了我儿子, 她是我孙女的妈,我不是她婆婆吗?”
沈天翔瞟了她一眼,纠正:“是前婆婆。冯淑珍已经改嫁到咱们荷花村, 户口也已经迁到了荷花村,她现在是周家的人,我们荷花村的人,可不是你姜家的,你要摆婆婆的谱回你们大柳村去。”
姜老太太说不过沈天翔,转了个弯,问道:“那我总是姜瑜的亲奶奶吧?不可能她带着孩子改嫁了,我就不是孩子的奶奶了吧?”
沈天翔点头:“是,你是孩子的奶奶,这个谁都不能否认,然后呢?”
然后?姜老太太指了指姜瑜的房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姜瑜的奶奶,这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领工资了,她就该替她爸养我和她爷爷,可这该死的周老三和冯三娘,硬是要阻止姜瑜尽孝。沈村长,你说有没有这个理?”
尽孝?让一个不到十岁就跟着妈改嫁,到荷花村寄人篱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尽孝,真亏这老东西说得出来。
沈天翔慢条斯理地磕着旱烟袋:“你那两个儿子呢?他们不是跟你在一起过,还没分家?怎么,他们不孝顺?要不要我替你去公社告一状?”
沈天翔不愧是当干部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姜老太太的罩门,她怎么能让两个儿子背上不孝的名声,然后被村里人唾弃,看不起。
于是,她马上改了口:“国栋、国梁两兄弟对我们老两口很孝顺,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每个月都要费好几块钱,所以找姜瑜分摊点。她小姑娘家,一个月挣那么多钱,也花不完,孝敬孝敬她生病的爷爷,不应该吗?”
这话沈天翔就不好接了。
姜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姜老太太:“可你们没分家,谁知道我给的这钱最后落入了谁的口袋里,便宜了。没道理我一个没爹的小姑娘,还要出钱去养叔叔吧?说出去,两个叔叔也没法做人了。这样吧,你回去把家分了,定好子女每年称你们多少钱,我爸该出的那份,我帮他出了,也免得两个叔叔跟着丢脸。”
听见姜瑜这么轻松地就松了口,姜老太太大喜,忙道:“好,可以。”对外说分家而已,至于他们真的分没分,谁知道?
姜瑜笑看着她:“行,那我下午下课后,去大柳村走一趟,让大柳村的村长、各位干部,大家一起帮着立个分家的字据。我爸走得早,周叔跟过去也不合适,就劳烦翔叔跟我跑一趟了。”
姜瑜这一说,沈天翔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配合地说:“可以,姜瑜现在是我们荷花村的娃子,我也算她的长辈,又是村长,理应走这一趟,给这孩子做主。”
可这回换姜老太太不干了,分家这种事,她答应下来只是为了糊弄糊弄姜瑜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分家。现在村里父母俱在的,很少有分家的,分了家,他们老一辈子还怎么做小辈的主,还怎么指望小辈的伺候他们?
姜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虽然平时对她都挺尊重的样子,但姜老太太不敢保证分了家后,她们还会这么恭敬、孝顺她。想当年,冯三娘不是也指东就不敢往西,可现在呢?才几年啊,就敢拿着扫帚抽她了。
这去村里立了字据,那就是白纸黑子,定下来了,以后没得更改。
姜老太太又想胡搅蛮缠:“分个家还找什么村长,麻不麻烦,我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行了!”
姜瑜摇头:“这可不行,分家还得商量每家每年该给你们多少粮食和钱,这个也要村里来衡量。你要是觉得不好向村里提起,回头我找两个婶子商量商量,由我们几个小辈去提。”
哪个女人不想当家做主?姜瑜相信,姜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也非常想摆脱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的控制。
姜老太太也是从媳妇走过来的,她心里也清楚一点,能分家,两个儿媳妇心里肯定乐得开花。但这绝对不行。
“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分不分家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赔钱货管?”姜老太太气头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开骂了。
她这一骂,大家如何还不知道她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惦记姜瑜的工资,来问姜瑜要钱的。这个当奶奶的,孙女跟着妈改嫁过来五年,两个村就隔了几里路,她都没来看过一回,人家刚一工作,她就来要工资了。
村里人大多还是很朴实的,都非常不屑姜老太太的这种行为,纷纷用鄙视地眼光看着她。
可姜老太太脸皮厚啊,压根儿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赖在那儿不动了,反正就一个意思,给钱,不给她就不走了。
沈天翔越看越生气,但又不能让人把这老太婆丢出去,不然万一有个闪失,两个村子都要打起来。
他越过姜老太太,对姜瑜说:“村里有点事,你跟我来。”
姜瑜知道他这是怕自己留在这儿,最后熬不住,答应了姜老太太,替自己解围呢。姜瑜冲沈天翔感激一笑,跟着他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姜老太太见姜瑜走了也不急,她压根儿就没把那么个丫头片子放在眼里,她的目标是周老三。姜瑜那么大个姑娘,挣的钱,肯定要交到家里,只要周老三服了软,钱就是她的了,根本不需要姜瑜同意。
院子外,沈天翔指了指林春花家:“你去林主任那里吧,把她叫过来,你就别回来了。”
“嗯,谢谢翔叔,给你添麻烦了。”姜瑜诚心诚意地说。从周老三、冯三娘到姜老太太,这段时间她还真没麻烦这位正直的村长。
沈天翔摆了摆手:“什么麻不麻烦,你是我们荷花村的人,我就不能让外人欺负了你。”
姜瑜笑笑,转身跑去了林家。
林春花也得到了消息,正要出门,在门口就碰到了姜瑜。她安慰地拍了拍姜瑜的手:“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翔叔和我都不会让那个老婆子如意的。”
姜瑜可不想他们去打头阵,便说:“还有周叔呢,林婶,你和翔叔就看着吧,周叔不会让我吃亏的。”
是不让他自己吃亏吧,这实心眼的孩子。林春花同情地看了姜瑜一眼,把她往家门口推了一下:“你这孩子,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家还有,你进去,让你嫂子给你盛一碗。我去你家看看。”
姜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有些小心思,可大部分人都还是不错的,朴实、善良,就周家和姜家是一堆极品,结果全让她给摊上了,也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倒霉呢,还是她运气太好!
“小姜老师,小姜老师,有你的信!”忽然远处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姜瑜转过身一看,邮递员大叔站在村口的路上,朝她招手。
姜瑜赶紧跑了过来,邮递员大叔从整理好的邮包中拿了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单给她:“巧了,本来还说下午给你送到学校去,没想到就看到你了。这是你的信,还有个包裹要你自己去取,今天要给各个公社发放报纸,东西太多,不然我就给你捎回来了。”
“谢谢大叔,我自己去取就行了。”姜瑜笑着说。
等邮递员大叔骑上自行车走后,姜瑜翻过信封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地址,不过字体很熟悉,姜瑜一眼就认出,这是梁毅的字。包裹单上是也同一个地址,显然,包裹也是他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