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脸色不太好，眼下有青黑，可能是很久没有回来所以不习惯，休息不好。”严夫人捻起一朵从枝头被碰落的茉莉，“你今日做一个茉莉水供给他放在房中，闻着两位他肯定能睡好。”
  封解语精神一振，立刻瞪大双眼开始搜寻花枝上最饱满的茉莉。白得仿佛玉雕的手指在花枝中穿梭，找到合适的一朵便用微红的指尖捻下来，小心使其浮在水面上。那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严夫人用来淘澄花瓣之后再静置了一夜的水，她称之为千香，用来做水供是最好不过的。种种细微的香气衬托着茉莉的清新，一闻就让人心神放松，美妙自是无法言说。
  弄完她就跑过去把何连拉进来，也不嫌弃他一身泥水，扯着他的袖口雀跃道：“连连哥你瞧，师父说你晚上把这个放在房间里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何连微笑道：“这个很好，谢了。”
  严夫人在旁边将何连仔细端详了一番，忽而道，“这位何公子，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她沉思片刻，见何连十分惊讶，又摇摇头，“不，也不是很像，只是有一两分相似而已。”
  “我父母早已不在，他们也没有亲人。”
  虽然何元清只讲过只言片语，但何连大概知道，母亲是一个歌妓。在何连的印象中，何元清是个端方古板之人，不会流连花街柳巷，但读书人有时会去河上画舫听曲，何元清就是那样与母亲相识的。
  何连知道自己与母亲十分相似，而那位长相相似的，应当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如果知道母亲沦落到烟花之地，怕是会觉得羞耻丢人吧，他不愿再让母亲受到羞辱。
  严夫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何连在封解语一路叽叽喳喳的陪同下将大碗水供送到自己房间，然后便陪她练剑。封解语说是练剑，可何连回家她的兴奋劲还没过，只练了一会就开始缠着何连要她给讲在锦绣山庄的故事。她还不记事的时候曾随母亲去过锦绣山庄，再之后便没了机会。因此何连给她讲了余杭的山水，三月里就软酥了骨头的风，还有他那一次在画舫上被追杀时的奇遇。
  封解语听得惊呼连连，谈到换上白芍裙子的事，何连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是趁机跟着纪家二爷跑了出来，索性封解语没有怀疑。
  “那位白芍姐姐，是不是像仙女那样美啊？”封解语有些向往的样子，“我听天九说，画舫里的姑娘们都特别美。”
  “画舫那种地方坏人很多，你不能跑去玩。白芍姑娘的爱人担心她在画舫遇到危险才把她接出来啊。”何连赶紧解释，生怕这位小姑奶奶自己好奇大发跑去玩，天九的皮一定会被潮平揭下来的。
  “潮平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封解语拄着小脸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厨房做的夜宵没他做的好吃。”
  何连想起封天麒每逢休沐必要做菜，还有蓝秋娥自己跑去偷偷烤红薯，心想爱吃大抵是从那传下来的。封天麟更像他父亲封季远，对吃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
  他这些年跟封大师兄学了不少菜，就是想做给小侯爷吃。世上所有的好，他都想让那个人尝到。
  只期盼那个人的目光能为之停留。
  正沉思着，忽然身边的封解语跳起来嚷道：“二哥回来了，我先撤了。”二哥要是看见她没在练剑在偷懒，非要数落她不可。
  何连拍拍衣服，封天麟已经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妹的背影道：“她是不是又偷懒？”
  “没有。”何连面不改色地撒谎，“她练了很久，刚坐下歇息，这不又去练习了？”
  “那怎么一看见我就跑？这么 心虚，肯定没好事。”封天麟冷哼一声，
  何连跟在他后面，劝道：“你不必对她这么苛刻。严夫人说解语很优秀，你也该多夸夸她。”
  “看她现在就那个样子了，再夸不是要上天？”封天麟内心是觉得自家弟弟妹妹都是最优秀的，但嘴上还要凶巴巴地训斥。“倒是你，还指着你回来管管她，结果纵容成什么样子！”
  忠叔可一五一十把事情全告诉他了，上午解语要吃枣泥山药糕，还非要吃那家最难买的，何连就走着路去给她买。下午学插花，封解语都不用说，何连自己主动就去给她把花都摘好了。
  “你不能看她总撒娇，就什么都答应她，她蹬鼻子上脸能把你指使得团团转。”封天麟扭头一看，何连正在那憋着笑呢，气得他一掌啪地拍在自家弟弟背上，“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何连赶紧应了，正想缠着封天麟再多说几句话，忽然看见不远处孟小由走了过来，只好放下了本想搭在封天麟肩头的手。
  孟小由走过来，先给封天麟行礼，然后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了几个来回，何连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孟小由一张口说：“何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回杭城啊？”
  “这个不急。”何连恢复了在外人面前冷淡的模样，“师父没说有急事，让我跟家里人多待几天。”
  孟小由垂了眼，神色沮丧，“我原来去杭城就是想投奔表哥的，结果表哥都不知道搬到哪去了……”他又抬眼看看何连和封天麟，眼中满满是纯粹的羡慕，“我要是也有亲人就好了……”
  封天麟不由地向他道：“你告诉我你家表哥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能帮你打听到。听说这一路上是你陪着连连，辛苦你了。”
  何连有些奇怪，“小由，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表哥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锦绣山庄找个人不难。”
  孟小由有些哽咽，“多谢侯爷，只是小由的表哥根本不想小由来投奔，他搬走之前邻居问他要去哪，他不肯说，怕穷亲戚跟上来讹他……”
  封天麟想起那时候何连又瘦又脏的狼狈样子，叹息一声。
  孟小由擦擦眼睛，又笑得灿烂，“多亏了何公子帮我，我才能在杭城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计，现在过的很好，等几年攒了钱还能娶媳妇。”
  何连不知怎么，孟小由和他讲话的时候他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便强行打断他，“该吃晚饭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