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根啊，你吃饱了吗？吃饱跟爷爷回家吧——”
  老王头拉着长长腔调，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夜色里，他的声音带着莫名悲戚。
  声音从门外飘来，苏之燮等人不由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视线齐齐落在傻根身上。
  那小东西一点点反应也没有。
  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老王头是在喊他。
  他站在八仙桌旁边，一手拿着排骨，一手拿着鸡腿，一起往嘴里送，小嘴撑得鼓鼓的。
  他只知道傻傻地吃着，吃得满脸满嘴都是油。
  小肚子都吃得鼓鼓的了，还时不时抬头冲着罗兰喊了一句：“娘，饿。”
  众人面面相觑。
  罗兰发现，真是给他多少吃多少。
  听他还喊饿，突然想再给他拿点吃的，却被安国强阻止了。
  安国强说：“别给了，他是一个不知饥饱的，给多少是多少，别再吃撑着了。”
  苏之燮撇了一眼，那圆鼓鼓的肚皮。
  已经撑得像一个大西瓜了。
  于是扭头冲着罗兰说：“妈，要不，我让小刘把孩子送出去吧。”
  正好老王头正在找孩子，那就直接送出去好了。
  旁边小刘小张两个小伙儿，听了一起站起身来。
  一起争着要出去送孩子。
  罗兰抬手示意他们两个坐下，然后看见苏之燮说。
  “不着急，再等等吧。”
  “像老王头这样把孩子像养一条小狗一样养，早晚得养出事来，就让他找去，不要搭理他。”
  这样的人也该吓唬吓唬他。
  罗兰是这么想的，于是就不让人送。
  小张小刘一起扭头看向苏之燮，苏之燮示意，那就听丈母娘的，坐下继续吃饭吧。
  小张小刘两个人一起坐下。
  苏之燮又冲着院门外望去，听着老王头声音越发远了，他苦笑着摇摇头。
  他是觉得，其实这件事，罗兰最好不要参与的好。
  毕竟，像老王头和二驴子这两人，一旦缠上了就很难甩掉，何必为了个孩子招惹他们呢。
  那父子两个，都是贪财的。
  几年前，为了想要点钱花，也是机关算计到了北京。
  只是没能如愿。
  他们那父子两个，只要有机会，就恨不得马上就粘过来刮点油水去。
  所有，苏之燮觉得还是尽量不要和那边牵扯好了。
  夜色下，沿着小安村村前村后的马路，老王头喊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傻根儿。
  老王头觉得奇怪。
  以前，只要他喊一阵子，保证有人会把小傻根送出来，今天可就奇怪了，怎么不见人了？
  老王头觉得奇怪，转了几圈以后，再一次从罗兰家院门前经过。
  罗兰院子里，依旧亮着灯光。
  有说笑声从里面传来。
  随着夜风吹拂，他闻到了清冽的酒香，和肉香。
  那让人馋涎欲滴的味道，飘过来的时候，老王头瞬间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饿了！
  晚饭没有吃，中午的时候也只啃了一个馒头，好久没尝过肉沫的味道了。
  他舔了舔嘴唇，真想凑过去，向罗兰讨点吃的。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在罗兰门前小道上站立了片刻，他又提高了声音。
  “傻根，根儿——”
  “唰——”
  就在他声音喊到嘶哑之时，突听一道声音传来，马路另一边张秀家的窗帘，唰一下拉开了。
  老王头扭头，就看到两张诡秘笑脸，露了出来。
  是王学习和张秀。
  两口子脸色阴阴地看过来，眼神看着像个两头野兽，假笑的时候，露出那两排森森白牙。
  老王头脸色一紧，收回了视线。
  很久没有和这两口子交流了，再次眼神相撞之间，却是碰出了火星子的味道。
  本是同根生，每次见了面，却像个仇人一样让彼此红了眼。
  对上那眼神，老王头看出了对方笑得不怀好意，他就转过脸来，继续找傻根。
  张秀和王学习两口子狡猾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张秀怼了王学习一下。
  王学习轻咳了一声，冲着马路上的王学好喊了一嗓子。
  “哥，喊累了吧？”
  “进来喝杯水吧。”
  老王头拄着拐棍站在月光小道上，闻声，再次扭头看过来，目光跟着变得阴嗖嗖的。
  不远处窗户那边露出的两张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
  让他看着心生反感。
  让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又想做什么？
  只是，现在他也不怕他们，甚至，目光所到之处，有些微微的高傲。
  他看着那两口子的目光，带着些许蔑视。
  曾几何时，他这个亲弟弟家生活很是风光，那时候，他老王头家里穷。
  两个闺女也没有人家闺女有出息，所以弟弟家特别瞧不起他一家。
  那时候的王学好，一度很巴结弟弟一家。
  甚至为了去弟弟家蹭了一顿饭，他特别听张秀的话。
  张秀说罗兰不好，他便回家把罗兰打了一顿。
  张季说他家闺女没有出息，只能配大牛那样的乡野村夫。
  并不断地唆使他，让他去把跑到外面的闺女抓回来送到牛家去。
  于是老王头什么都听，他把闺女抓回来，送到大牛家。
  还害得闺女被牛家人吊着打。
  差点没被打死！
  那些且不说，最可恨的就是因为听了他们两口的话，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现在他一个老头孤零零的，二驴子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个闺女没有一个搭理他的。
  罗兰也跑了，和他离婚了！
  这一切都是被他们两口子害的！！
  如果不是这两口子，老王头觉得，他现在也跟着闺女过上了富贵生活了。
  在老王头的心里，这一刻真是特别讨厌张秀两口子。
  他把以往所有的过错，以及他所有遭遇，都算在了这两个人的头上。
  所以在听到王学习喊他，让他去坐坐的时候，老王头脸色变得阴沉吓人。
  王学习有些尴尬。
  张秀也尴尬地笑了一声。
  今晚月色皎洁，站在这里，老王头脸上表情看得特别清晰。
  张秀看他那双眼神是带着恨的。
  女人假笑一声。
  装作很慈善样子，冲老王头那边解释说： “大哥呀，我们是好心，见你找了好几圈没找着你家那傻逼——哦不，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