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子垂了眸子，望着怀中冷笑着的青年。这抹阴冷仇恨的笑容令青年俊秀的脸庞显得有几分狰狞，但是玄灵子却仍旧是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被血红色充斥，他认真地望着，连一秒钟都舍不得挪开。
  仿佛缠绵一样的声音缓缓响起：“渐清……”
  洛渐清也放柔了声音，如同蛊惑地说道：“无音，和我一起走吧……”
  话音还没落下，洛渐清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尊者。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刺入了玄灵子的心脏。但是这匕首只刺入一寸，便被玄灵子的手制止。
  眼中的血色竟然缓慢地褪去，玄灵子温柔包容的目光轻轻落下，他宠溺地说道：“你就算只是披着他的皮囊，我也不愿意伤你啊。”
  一句话落，“洛渐清”双眸震颤。
  他沉默地低下了头，最后轻笑了一声，忽然消散。
  万物陡然变换，又回到了曾经逼仄的峡谷。玄灵子的胸口被鲜血打湿，他猛地倒地，右手里紧攥着那颗丹药，唇边流下一道血痕。
  半日后，玄灵子终于恢复。胸口的伤势已经愈合，但是衣服上却多了一个洞，匕首穿过的痕迹十分突兀，但是玄灵子却没有去管。当他再站起来时，整个人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似乎某种曾经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忽然消失了，他好像走出了某种困境，又好像逃脱了一种桎梏。
  玄灵子神色平静，眸光清和，迈步走出了这道峡谷。
  当终于离开后，就算是玄灵子，也不免松了口气，布下了一道结界后，这才低首看向手中的这颗丹药。灵识扫过这小小的丹药，玄灵子双眸圆睁，惊愕地望着丹药。
  “不是丹药……竟然是灵力？！”
  魔域。
  天空仿佛被云霞浸染，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彩。
  却见顷刻间，万丈红光从东边的天空中飞来，引得无数魔修飞出老巢，各个惊异地望着这一幕。魔道宫中，留守在此的右护法秦斯夷瞬移出门，目光警惕地望着这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的红光。
  当红光飞到魔道宫上空时，秦斯夷脸色大变，赶紧瞬移回了宫殿。
  只见那红光飞到了魔道宫主殿的上空中，便停了下来。突然！它们毫无预兆地落下，全部撞入了巍峨庞大的宫殿里，激起一阵浩荡可怖的灵力威波。
  秦斯夷已经瞬移到了宫殿外，望着这一幕，他慢慢地敛了眸子。
  良久，秦斯夷单膝跪地，往日冷静的脸庞上闪过一瞬的悲戚。
  “宫主！”
  第83章
  “什么？晋离没有回来？！”
  妖境大殿上，性感妩媚的妖尊怒而瞪视，长长的蛇尾一甩，便将前来禀报的妖兽拍成了肉酱。然而，阴姬的愤怒却只是个开始，她的双眼在瞬间变成阴冷的幽绿色，一条蛇尾疯狂地在大殿中拍打着，激荡起阵阵威波。
  “第一海，给本尊一个交代！”
  第一海前来禀报消息的妖兽，一共有两只。一只早已命丧黄泉，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另一只妖兽则身体颤抖，他不断地磕头，一个劲地说道：“阴姬大人饶命，阴姬大人饶命！海主未曾回来，小的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阴姬大人息怒！”
  怒火对于阴姬这样的阴狠之辈，只是瞬息即止的。
  她压抑住心中的怒意，蛇尾再次变为双腿，交缠着横放在宝座上。若是在平日看来，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定能叫人血脉喷张，然而如今却没有人敢将视线放在阴姬身上。
  细长鲜红的蛇信子轻轻从红唇中吐出，阴姬冷笑着问道：“你让本尊，如何息怒？”
  那妖兽再次磕头求饶。
  怒气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快就有妖兽进入大殿，把那被拍成肉泥的妖兽待下去，将大殿清扫干净。阴姬垂着眸子，神色平静，阴晴不定，但是跪在下面的妖兽却不敢抬头。
  许久后，阴姬淡淡道：“压下去，关入十八火牢。晋离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出来。”
  “阴姬大人饶命！阴姬大人饶命！”
  很快，这妖兽便被带了下去，半躺在大殿上的柔媚妖尊却抿了红唇，目光阴冷。却在此时，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阴姬的脸色倏地一变，她微微抬身，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大殿内。
  妖境内，此刻仍旧是一片平静。
  似乎没有主动开战的意图，但却也隐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极北之地，枯山山脉。
  自从一个月前的山峰崩塌结束后，枯山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变动。并没有什么山峰再崩塌，但是却时不时地有一些小的震动，令极北之地外的修士们小心提防，胆战心惊。
  无形的力量充斥在枯山山脉四周，以这里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这力量将大地上的黄沙卷起，形成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黄沙世界。外面的人不敢随意靠近，于是也不知道目前枯山内的具体情况。
  颀长清俊的白衣尊者坐在一个山洞内，低首打量着手中小小的灵丹。
  天底下的丹药一共只有一种，那便是由天地灵物炼制而成的。其中，还可以细分为只由灵药炼成的、加上妖兽炼成的，以及用人族血肉炼成的丹药三种。比如曾经的那个血丹老祖，便是经常用人类当作炼丹材料，还抓过洛渐清当作炼丹材料。
  玄灵子极擅长炼丹，虽说他并不是专攻丹道，但是天下炼丹大师中，玄灵子能排上前二十。可是他从未听说过有丹药是单纯地以灵力炼制。
  是的，这颗白色的宝丹上并无任何天地灵宝的波动，有的只是最纯正的灵力！
  这灵力到底有多么庞大？玄灵子也不好分辨，但是他却知道，这里面的灵力汹涌澎湃，绝对远超他自身的灵力。至于上限是多少，恐怕只有将这颗灵丹吞下后，才可以得知。
  细长的凤目微微垂下，玄灵子眸色复杂地望着这颗丹药，没有立即吞下。
  如此磅礴的灵力，若是掌控不好，恐怕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这是一份无上的机遇，也是一百多年来，玄灵子出了太华山后，第一次碰到的绝世机遇。但是看着这份机遇，他却有些犹豫。不是因为担心爆体而亡，而是因为……
  “若是将这灵丹再炼制二次，或许可以分出一些，送给渐清。”
  百般犹豫后，玄灵子还是叹了一声气，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说法。
  不要说是他了，就算是天下第一炼丹大师玉清子尊者在此地，都不敢说自己能将这颗灵丹中的力量分成两半。这种闻所未闻的绝世奇丹，一个掌握失误，便有可能造成丹毁人亡的结局。
  玄灵子双目一缩，手指一点，灵丹便吞入口中。
  刹那间！
  狂暴的灵力在他的身体里窜动起来，如同一道道凌厉威猛的闪电，从他的每条经脉里碾压过去，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劈开！
  如果遇到这件事的人是洛渐清，或许还会有一刻的慌张。但是玄灵子身经百战，曾经遇过无数险境，他并未有一丝惊慌，而是冷静理智地开始运转身体里的《九莲本心录》，元神之力疯狂转动，开始与这股涌入体内的灵力做抗争。
  两者开始大战。
  以玄灵子的身体为战场，谁若是夺得了这场大战的胜利，谁便是真正的胜利者。
  面对这几乎有自己数倍力量的灵丹，玄灵子的元神镇定沉着，以无形的元神力量与对方斗争。这元神轻轻一动，金色的莲花便一瓣瓣地打开，无数的金莲好似飞花，冲向了这雷霆般的灵力。
  二者相撞，便如惊涛拍岸！
  在这小小的山洞内，山石震颤，被这两股庞大的力量逼压得快要粉碎。然而这终究是枯山山脉，这些小山只是不停地颤动，没有被这一道道化神期大能力量的攻击而崩塌。
  玄灵子闭上双眼，屏蔽四周，开始引导自己的元神与这股力量进行对抗。
  以他的身体为圆心，一道道虚无的力量好似波纹，一层层地往外扩散。当它们触碰到枯山的每一座山峰时，都悄悄地避让开去，然而当它们抵挡枯山山脉最东北角的那座枯山时，却狂热似的涌了过去。
  顷刻间，枯山山顶亮起了一道白光。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明亮，便瞬间黯下，但是近百道沧桑疲惫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他们仿佛是在回忆，仿佛是在诉说，又仿佛是在叹息。
  “多少年了？”
  “三万年了吧。”
  “好像是一个人族？”
  “并非我们妖族。”
  “我们在此沉睡了三万年，没想到最终还是便宜了一个人族。”
  “也罢，他们人族也已经转世的转世，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前几日我探查到一丝波动，就连那墨青……也魂飞魄散了。八十一个人族中，他是最后一个了。”
  “……他与那九莲，不是好友吗？”
  “九莲？狼心狗肺的九莲！”
  “哈哈哈哈，九莲！你骗我等至此境地，你骗我等至此境地！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
  “各位，三万年相伴，琼花那婆娘上个月已经塌了，今日我便也随她去了。”
  “有人族设下大阵，阻拦我等坍塌。”
  “以我等生前的力量，倘若真的崩塌，确实会给玄天大陆造成灾难。”
  “这有何难？不过是一场终结而已。诸位，我先去了！”
  “那我也去了。”
  “还有我。”
  “我等不是那泯灭良心的九莲，人族既然魂飞魄散了大半，那么妖族更是有情有义！”
  悄然无息之间，枯山山脉中，一座座山峰轻轻震颤了一下，接着恢复平静。
  它们一共有六十四座，好像只是一座座普通的山峰，若不是矗立在枯山山脉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然而，当它们震颤了这一小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一道道微弱的力量从山峰中心飘荡开来，最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震颤从最西北角的一座矮峰开始，一路向东北角蔓延。
  当蔓延到玄灵子所在的这座山峰时，玄灵子似乎有所察觉，他想要睁眼探索一番，谁料体内的能量碰撞正达到最危险的时刻，令他根本无法分心。而他所在的这座山峰却是微微地震颤了一下，仿若低笑似的留下了一道微弱的山风。
  『人类，若你能听到，那便记住吧，我名为鸾凤。三万年前，我便仰慕你的师祖。倘若某一日你能见到他，请你帮我带句话，就算他骗得我们六十四个兄弟姐妹死无葬身之地……鸾凤也从未恨过他一天。』
  这道风声从玄灵子的身上飘过，却并没能传入他的耳中。
  这样的震颤，还在继续。
  一路浩浩荡荡地闯过了整条枯山山脉，最后终于来到那最后一座最高的山峰——枯山。
  枯山旁，一座矮峰轻轻抖动。
  “大哥，我等……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回应他的，是枯山山脉一如既往的风声。
  良久，这座小山重重地一颤，那山心的精髓顷刻消散。
  从此，整条枯山山脉中，只有那最高耸陡峭的枯山仍旧平静。它仿佛沉睡似的，没有参与刚才那近百道声音的谈话，也没有参与这些山峰的震颤。
  时间渐渐流逝，日升日落，距离极北之地的灾难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洛渐清加快速度，穿过无底窟，又飞了几天，终于看到了埋沙森林的影子。那一大片茂盛繁密的离恨木高耸入云，与千百年来的一样，它们依旧散发着一股微弱的香味，好像没有察觉到极北之地的变化似的。
  见到这番景象，洛渐清不由眼中一热，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