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力格胸有成竹的挥下令旗,他坚信火炮,这种无坚不摧的武器,能够轻而易举的击碎钓鱼城那坚守了三十八年的城墙,然后,强悍的怯薛亲军就会带领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士卒,冲进这座不落之城,替蒙哥汗报仇,杀光城中军民,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想想吧,替蒙哥汗报仇,攻克坚守持续四位大汗执政期间的名城,这样巨大的荣耀,就要降临到他的身上,所以包力格粗而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嗜血的欲望在他心头燃烧。
等了半晌,没有预料之中的炮声,包力格恼怒的回头骂道:“在汗八里不是演练过了么?一群迷瞪的狍子,弄不来,滚回家吃你妈妈的奶吧!”
蒙古炮手郁闷到了极点,为什么同样一批火药,同样一批导火线,在大都能爆炸能发炮,在这里连点都点不燃呢?
好不容易,有一根导火线点燃了,那点火星在众人注视之下慢慢延烧到了火门,炮手们捂住了耳朵,包力格捂住了耳朵,就连汪良臣,也似信非信的跟着众人,捂住了耳朵。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而是哧的一声响,像上帝发出的一声冷笑,火炮犯了举而不坚的毛病,那颗炮弹软不拉几的滚出了炮口,差点砸在一名炮手的脚上,随后从炮口冒出了大团的白烟,呛的炮手们直咳嗽。
这、这是怎么回事?包力格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不仅是他,操炮的蒙古兵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在大都还好好的,到四川这炮就哑巴了呢?
当然,他们不知道,硝石具有极好的吸湿性——特别是直接粉碎未经水磨湿法加工的。在赵孟頫的建议和郭守敬的配合下,蒙元使用的火药含硝量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它除了比标准配方的火药爆炸猛烈之外,简直可以直接做吸湿剂用了。
在干燥的北方,这样的火药不会遇到任何问题,但在潮湿的南方,它在运输过程中就会很快的受潮,脾气自然从手拿铁板唱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变成了拿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江南女子。
更何况,这是群山环抱的四川盆地,水雾云气很难被对流空气带走;这是钓鱼城,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交汇,广阔的水面,让这里的空气湿度在南方也算高到了极点。
蒙元的火药不受潮,那才是奇哉怪也!
“原来火炮的威力,如此巨大啊!”汪良臣皮笑肉不笑的揶揄,是嘛,他自然是希望早些打下钓鱼城,替哥哥汪德臣和两个侄儿报仇的,但要是怯薛亲军头一阵就把城池打了下来,则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乃至巩昌便宜都总帅汪家数十年的努力、几代人的流血牺牲,不就成了天底下头一号的大笑话?将来巩昌汪家不就被大元朝廷视如敝履了吗?
做狗,也要让主人认识到狗的价值,不能轻易把狗宰了吃肉啊!
钓鱼城要拿下来,但得让怯薛亲军也付出足够的代价,让大汗和天底下人都知道,不是巩昌军汪家不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将士无能,而是城池太坚固难克,有怯薛军帮助、有火炮这种新式武器,尚且费了许多力,才打下来的咧!
所以汪良臣很满意火炮的表现。
可包力格就气得暴跳如雷了,他一把抓下头戴的铁盔,用力把弯刀斩到树干上,“长生天降罚的南蛮子,让我的大炮见了鬼!”
“巴山蜀水多妖魅,大炮中了邪也未可知。撒点糯米,再洗洗晒晒,说不定炮又能用了。”汪良臣笑得非常开心,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让包力格差点抑制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钓鱼城东南五百里的巴山蜀水间,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在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他们的小羊皮军靴,在起伏不平且布满石子的山路上,破烂成了碎皮条,只能用布带子缠上,捆在脚上继续走下去;他们每一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相信这时候给他们一张床,每个人都能倒下去一连睡上三天三夜;他们都瘦得厉害,在闽广用鲸鱼肉、大米饭和上好蔬菜养出的腱子肉都消了不少;他们跌跌撞撞,早已习惯了海船的平稳,这山路对不少海边长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可是,虽然衣服破了,却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个个消瘦,却养成了更加有韧性的条状肌肉,虽然人人疲惫,却在眼睛里闪烁着精神的火焰!
在一个关口,用马儿拖着的三斤炮,却卡在了两块大石头之间,刘大力和蒋金祥还有炮班的其他士兵,用尽力气也没办法把它推过去。
两位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上的奴隶桨手,在获得自由之后,回到了闽广家乡。离开五年,已是沧桑巨变,大宋黯然谢幕,而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水车、纺织厂、穿制服的警察……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看不够。
家里的父母兄弟,也找到了,当从他们口中得知前些年占城那场血腥的排华暴乱的时候,明知亲人至今尚在,仍然后怕得厉害,当得知又是皇帝指挥汉军,击败了占城军队,拯救了旅居占城的家人之后,刘大力对蒋金祥说:“非但我们兄弟二人,就全家性命都拜皇上所赐,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般天大的恩德,我们若不能报答一二,也就和禽兽没得两样了!”
于是哥俩以感恩的心态参加了汉军,于是他们通过了一个月的新兵训练,加入了陈吊眼的第一师,于是他们随着大军穿州过府,从广州乘船溯北江而上抵达韶州,再越南岭入湖广,过邵州、辰州、黔江一路入川,来到了这群山环绕的巴山蜀水。
最初,双马拉的大车畅通无阻,到翻越南岭的时候,就得以人力抬扛,而到了辰州,人力再也无法让双马拉的大车通行,只能改成单马拉的小车,辅助以人力,直到四川境内,单马小车也卡在了山石之间。
“拉呀,推呀!”两兄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炮班的兄弟们一起呐喊着,想把炮车推过这道关卡,无奈底下的石头太多太大,四百斤重的三斤炮,实在过不去。
“放弃吧!”一旁的步兵劝道,他们也想帮着出把力,可崎岖的山路上,那点地方实在站不下几个人,有力气也没地方使去。
“放弃?”刘大力生气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我们好不容易把炮从闽广运到这里,就是辰州、邵州的山路,就是南岭的大山,也手抬肩扛过来了,能丢在这儿吗?”
“或许,我们可以拿火药把这里炸开!”有人提出了建议。
“但更可能崩落山石,把这条路彻底的堵上!”马上有人反驳。
是啊,这里山石嶙峋,只要爆炸的震动过大,谁知道上面会不会落下块千钧巨石,把路堵得严严实实?这里可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要是堵住了,指不定得多绕上好几天的路才能绕过去!
军情急如星火,没人敢冒这个险。
可刚才人们拼尽全力扛抬,好不容易把小炮车轮子抬起来一点,身体稍差的蒋金祥吃不住劲儿,忽然一松,那车轮子卡在石头缝里去了,怎么用力也取不出来,更加堵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刘大力着急的搓着手,大军日行五十里,是铁定的,在这里耽误下来,就是耽误全军上万人的行程,误了急如星火的军情呵!
蒋金祥的脸,红得比戏台子上的关云长还夸张,他憋着口气,闷闷的道:“咱们再来,这次兄弟要再使不上劲儿,再拉稀,就让我退伍回家!”
退伍回家,这是汉军最重的誓言了,方才还疑疑惑惑的战友们,又打起了精神,和他一块站到了炮车周围,用力的抬扛。
“起!”蒋金祥和刘大力,全班的战士,脸胀得通红,青筋在脖子上一根根的暴起,肌肉因为用力,剧烈的颤栗着,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一颗颗往下流。
“不着急!让我搭把手!”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人们惊骇的发现,闽广总督陈淑桢竟然挤进了人群。
陈大帅亲自动手,要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还对得起这身军服吗?人人奋力,“起!”发自心底的呐喊声中,炮车缓缓的移动,竟然抬了起来!
好不容易抬过了石头堆,陈淑桢微微一笑:“这不是起来了?地上这里,这里,都拿碎石头垫一垫,不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玉般的脸蛋已然通红。
“陈大帅威武!”汉军欢呼雀跃,唱起了军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熊罴威盛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
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胡无人,汉道昌!
大唐诗仙李白的《胡无人》,军歌嘹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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