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咣当咣当的推车门。
  想要关上。
  同时她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司机，“开车啊，赶紧开车。”
  车子外头。
  沈小玲站在地下，整个人都是蒙的。
  她嫂子刚才在说什么？
  不是说她哥的已经大好了么。
  怎么，怎么嫂子这会儿又说，她哥受伤严重，不能再待在部队？
  耳边不停的响着沈妈妈催促车子赶紧开的声音。
  沈小玲下意识的拦到了车子前头。
  “不行，你不等走。”
  “我嫂子和我哥还没来……”
  司机被她们这一个拦一个催的给闹腾的头疼。
  忍不住一声大喊，“都别吵了，车子还没到出发时间，走不了。”
  他这么一说。
  沈小玲倒是心里头松了口气。
  沈妈妈则是黑了脸，“凭啥呀，我们掏了钱的，为啥子这车子不能走？”
  “司机你赶紧给我开车啊。”
  司机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眼沈妈妈，然后把头转了开去。
  这不是他开不开车的问题。
  而是规定时间不到！
  他要是把车子开出去了，回头准得扣他奖金！
  一个月就那么点钱儿。
  哪里禁的起扣？
  “娘，你消停点吧，车子不到时侯是不会发车的。”
  沈北军黑着个脸，坐到了沈妈妈的身边，“娘，你说，我哥他真的受重伤了？”
  “之前不是说他受伤吗，可是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啊。”
  “娘，那他要是回去，咱们真带着大哥回去？”
  沈北军小心冀冀的看了眼他娘。
  虽然心里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不过，他却想先看看沈妈妈的意思。
  沈妈妈的眼神直闪。
  不过她倒是没接沈北军的话，只是一脸神色不明的看向车子外头。
  带他回去？
  不带他回去？
  “娘？”
  “行了行了，我心里头有数，你别老是在一边烦我。”
  沈妈妈扭头瞪了眼沈北军。
  然后才看向坐在前头的司机师傅，“这车还要多久开啊？”
  “半个小时呢。”
  “怎么那么久啊，我们还要赶车呢。”
  沈北军有些不乐意。
  出口的语气就有些不快，“要是耽搁了时间，误了火车你能担的起吗你。”
  “小伙子，咱们这车子是时间限制的，你就是再咋呼也没用。”
  “……”
  车子下头。
  沈小玲急的团团转。
  有心想回去看看吧，可是想起刚才顾海琼临走时侯说的那些话。
  嫂子是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啊？
  是吓唬她娘的吧？
  可是，不管刚才她嫂子那些话是真还是假的，只是吓唬她娘。
  在沈小玲看来，她娘的反应，都足以让人寒心！
  这可是她们的亲娘呀。
  她哥生病。
  当娘的就是这样的态度？
  至于自己那个二哥……
  她是根本就没想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没那个必要。
  眼看着车子就要到出发的时间。
  沈妈妈的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方向。
  心里头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
  同时，也涌起一种失落感。
  应该是不来了吧？
  那个女人肯定是吓唬她的。
  她儿子可是军人，哪怕是受伤，那也是有国家有部队管着呢。
  怎么可能会在部队待不下去？
  姓顾的那女人肯定就是蒙她嘛。
  “死丫头，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回去？”
  沈妈妈瞪向站在地下神色有些不安的沈小玲，“你哥可是受伤了，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呢，你在这里做啥子，不是白给你哥添乱吗，你还是和我一块回家吧。别在这里麻烦你哥了啊。”
  “不，我不走。”
  沈小玲看着她娘，一脸认真，“就是大哥受伤了，我才不能走。”
  “我要留下来帮着嫂子照顾大哥，照顾一一。”
  “什么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的那么亲热，好像她才是你亲娘一样。”
  沈妈妈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正想继续说什么。
  眼角余光一转。
  就看到不远处脚步急匆匆走过来的一行人。
  那是……
  心头猛的跳了几下。
  沈妈妈的眼神落在走在最前头，一脸焦急的顾海琼身上。
  似是看到车子还没走。
  那个女人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对着沈小玲猛挥手，“小玲，小玲这边呢。”
  “嫂嫂子，我哥他，他真的伤的很严重？”
  竟然被人抬了过来！
  而且，半靠在简易的地排车上。
  沈小玲眼里头向来英武神勇，精气神儿十足的哥哥此刻一脸的虚弱。
  整个人焉焉的。
  好像是被人抽去所有生机的一朵焉头搭脑的花儿！
  给人一种即将凋零感。
  这个样子的沈南川看的沈小玲惊心不已，“嫂，嫂子，大哥，你怎么气色那么差？”
  “我没事。”
  顾海琼则是一脸的幽怨，“娘，您刚好回去，部队这边沈南川是不能再待了，可我现在也不能一路跟着他回去，您看这样，您先带着沈南川回老家，一路上有你照顾着我也能放心……”
  “他这伤医生说了，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能站起来不能下床的。”
  “我们两个人商量了，还是回老家待着吧。”
  “老家那边总还有几亩地呢。”
  “娘您说是吧？”
  顾海琼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去看沈妈妈。
  直到把站在车门口的沈妈妈看的整个不自在的扭开了头。
  不敢去和她对视。
  “娘，您这是怎么了，沈南川可是您亲儿子，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的救回来，怎么着，我瞧着娘你那意思，竟然是不想看到他似的……”顿了下，顾海琼状似恍然大悟般，瞪圆了双眼，一脸吃惊诧异的看向沈妈妈，“娘，你，你不会是嫌弃我们家沈南川，嫌弃他现在不能再往家里头寄钱，嫌弃他什么也不能干，觉得我们一家几口就这个样子回老家会白吃白喝，所以不想接纳我们吧？”
  “娘，沈南川可是你亲儿子啊。”
  “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顾海琼泪眼汪汪的。
  好像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似的。
  “娘，我们沈南川这些年可是把赚来的钱都寄回了家里头，他是一分没留啊，就是这两年，也是每个月的工钱一下来，先给家里头寄，娘，现在他不能赚钱了，受伤了得回家去休养，你怎么能嫌弃他？”
  “娘，你还是他的亲娘吗？”
  顾海琼说到这里，那真是眼泪嘀嘀嗒嗒的往下掉。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啊。
  气的沈妈妈站在车门口那里黑着一张脸，想骂人。
  不过，感受到车上坐着的几个人以及车下一些人朝着她身上投注过来的异样眼神。
  她只能是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朝着顾海琼强行挤出一抹笑，“老大媳妇呀，我这不是想着这次回去什么都没准备吗，再说了，老大可是在这里受的伤，他受伤这么严重，怎么可能会没人管呢，你们这一走，不就是彻底的如了那些人的愿吗，这事儿不能这样算啊，老大受伤看病都得要钱吧，这是部队上该出的！”
  “咱们家就那么个破土疙瘩旮旯角落的，看个医生都得走好几十里……”
  “我哪敢让老大回去啊。”
  “这万一，万一耽搁病情的，你说我这当娘的心里头得多难过？”
  “老大媳妇你说是吧？”
  虽然是这样说着。
  听着吧，好像全然的为着沈南川好。
  当然，前提是你忽略沈妈妈那连着闪的双眼！
  而且吧，哪个当妈的看到自家孩子生重病，竟然都一点不急着去看的？
  沈南川都被几个人推过来有几分钟了啊。
  沈妈妈嘴里头理由想了一大堆。
  可是，她人却是始终站在车门口那里一动不动！
  顾海琼看着这一幕，心里头替沈南川心疼。
  可是！
  有些事情，她这次想让沈南川看个仔细，透彻！
  她想让沈南川彻底的看清他娘的心思！
  所以……
  她闭了下眼，不去看沈南川更加惨白铁青的脸。
  以及，他那紧紧纂住的双拳。
  只是神色淡淡的看向沈妈妈，“娘，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我也晓得，可是现在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这手里的钱都花的七七八八的，医生说再在医院住下去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们就想着把这边的事情都给处理一下，回咱们老家去休养……”
  “娘你放心，家里头不是还有我们的几亩地么，我们吃住不会麻烦你们的。”
  顾海琼这么一说。
  沈妈妈的心里头就是一突突，这话说的，回去和她抢地的？
  如今家里头这几张嘴可不全靠她和自家老头子种那么几亩地么。
  要是她们这一家三口回去。
  还得多个沈小玲这死丫头。
  一下子就是四张嘴啊。
  就那么几亩地，每年除了交公粮，家里头余下的那些吃食哪里够？
  她眼珠转了几转。
  一侧，沈北军突然伸手拽了她一下。
  沈妈妈回头看过去。
  “娘，大哥这伤哪里能耽搁啊，这一路上又是火车又是啥的，到时侯再严重了，大嫂，你难道就一点不心疼大哥吗？”沈北军语气有些低沉，眼神直瞟，“嫂子，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大哥受伤顾不了家，所以你觉得他现在成了麻烦，再待在你身边好像累赘似的，可是嫂子，我大哥这些年来对你怎么样，咱们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
  “你和我娘处不来。”
  “我大哥可是为了你和我爹娘翻脸，甚至还为了你分了家，到现在没事不回家……”
  “现在我大哥受了伤，嫂子你就这样急着把他给推出去。”
  “嫂子，你不觉得自己良心上过不去吗？”
  顾海琼听着这话。
  忍不住哈的一声，看着沈北军笑了起来。
  眼神有些好笑的看了眼沈北军。
  她摇摇头，却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坐在另一侧，自打过来之后就一直沉默的沈南川身上。
  虽然没出声说什么。
  可是沈南川却是分明从她脸上，眼里看到了明晃晃一句话：
  瞧瞧，这就是你亲娘，亲弟弟！
  这就是你所谓的亲人！
  沈南川神色淡淡的看她一眼，然后，他移开眼。
  平静而淡漠的眼神落在站在车门口那里的沈妈妈身上。
  自打他出现。
  他娘就站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换成别的当娘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受伤，看到自己受重伤的儿子出现。
  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见到过。
  可是，他看到过自己的兵受伤。
  他看到过江政委受伤，江政委的爱人一脸紧张担心受惊忐忑的复杂表情。
  可不管是哪一种的表情。
  沈南川敢保证。
  都绝对不会是他娘眼前这种仿佛是漠不关心，事不关己般的表情！
  心头如同被刀子剜一般。
  心痛。
  甚至比他身上的伤还要更痛十倍，百倍！
  对面。
  沈妈妈几乎不敢和沈南川的眼神对视。
  嘴唇蠕动着，“那个，川儿啊，娘也是为你好，咱们那破地方，鸟不拉屎的，能有啥好医生呀，你说是吧？”她想起自己小儿子刚才的话，忍不住狠狠瞪了眼顾海琼，“你这个女人，现在瞧着我儿子不能赚钱了，就想着把他给一把推开了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想把麻烦推开她？做梦吧。
  沈南川看着他娘，突然就笑了起来。
  “娘，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句话，带不带我回去吧。”
  “什么别的医术啊什么的，我不在乎，娘也不用管。”
  “我现在就问娘一句话，你让不让我回家，带不带我回去。”
  沈妈妈被这话问的整个身子一僵。
  “我我……”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