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不在意地跟苏沉香说了一句，苏沉香犹豫了一下，想想生魂受创的蒋师兄，又想想有点菜的张师兄，慢吞吞地说道，“那吊死鬼有点凶。”
  “没事，他们带着你的青雷符。”观主温和地说道，“一直不让他们面对，难道一辈子躲在你的背后么？”
  苏沉香的确很强大，可再强大，也不能把所有的危险工作都理所当然地推给她，其他人只安然享受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工作。
  那不是做师兄的道理。
  观主是对几个年轻人寄予厚望的，就算是有危险，可也不能避开，而是应该去积极面对。
  更何况，他们的手里都有苏沉香给的符箓，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既然观主说得都这么有道理，苏沉香点了点头，就关心地问道，“那吊死鬼……”
  “让他们带回来。”观主就笑眯眯地说道，“给咱们小香补补。”
  苏强傻呵呵地跟着他们笑。
  师兄们记得给他的小香带吃的，这可太好了。
  “上回的那琥珀核桃仁挺好的。小香吃了说好吃，还能补脑。”
  他就跟观主分享自家闺女爱吃什么。
  观主微笑听着。
  这是很正常的对话。
  可直到现在，观主才察觉到其中微妙的违和。
  作为普通人，苏强对苏沉香的接受度太高了。
  把一个孩子抚养到大，在发现她突然变得喜欢吃奇奇怪怪的，和从前完全不同的食物，苏强竟然真的接受得这么快。
  他不是那些和苏沉香从前不曾有瓜葛，所以对她的喜好完全不了解的后来遇见的朋友，而是看着苏沉香长大，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这样的一位父亲，竟然对孩子完全改变了面目，甚至往家里拉奇奇怪怪的食材，吃着看起来狰狞恐怖的厉鬼完全没有在意。
  他从没有想过……突然性情和食谱大变的孩子，是不是鬼上身？
  这一刻，观主就觉得，大长老跟自己含含糊糊说的话是很有一些道理的。
  “你别管。人家做父亲的心里都有数。”
  他深深地看了苏强一眼。
  这么看，苏强的确是什么都心里有数。
  可正是这样，观主的心里难免对这个男人生出几分同情。
  他的孩子彻底地不见了，还能把附身在孩子身上的苏沉香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这是很了不起的男人。
  就是……别把他们小香当成从前那个孩子的替身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没别的毛病。
  当然，观主在心里对苏强高度评价，大长老对苏强也很高度评价。
  这醒了好几天的老头子舒舒服服地靠着大枕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苏强走过来，打量了他一会儿，就感慨地说道，“还真是个普通人哪。”
  苏强面对这样的长者手足无措，给他鞠躬，觉得这样不对，又急忙拱手。
  看他这么拘束，大长老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慈眉善目的。
  这么慈眉善目，想想白天的时候大长老把几个连九重安泰符都画不出来的弟子骂成狗，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能理解大长老的暴躁。
  当教导出画啥啥都会的学霸苏沉香以后，再看几个精英弟子那看啥啥不懂，的确怪暴躁的。
  原来……大长老本性其实是很温和慈祥的人。
  所谓暴躁，是被这操蛋的鬼门和糟心的弟子联合逼出来的暴躁……
  今天的观主依旧在脑补着。
  “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是小香的父亲，那跟咱们就是一家人。”大长老看见苏沉香在边儿上探头探脑，对自己使眼色，让他对自家老爸更亲切点，抽搐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老脸，挤出了一个更慈爱的笑容，对苏强笑着说道，“我就是想要见见家里人而已。以后要常来常往，对了，送你个桃花符吧。”
  老头子把一个皱巴巴不知道揉搓了多少回的桃花符慈眉善目地举到高大的男人的眼前，笑呵呵地说道，“可灵了，拿着吧！”
  苏强呆呆地接过，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闺女。
  苏沉香探头看了一眼这桃花符。
  “这不是蒋师兄的桃花符么。”
  “是啊。”老头子一点都没有借花献佛的不好意思，看见苏沉香翻着眼睛看自己，哼哼了两声，小声说道，“我可不是小气，我其实非常大方。”
  他这才把一支白玉小笔递给苏强说道，“拿回家去吧，镇宅用的。”
  这是好东西，苏沉香就满意了。
  她看见老头子对苏强和颜悦色，顿时放了心，捂着肚皮喊饿。
  老头子摆手，让她去和陈天北吃饭。
  他偷偷对苏强眨了眨眼睛。
  苏强虽然憨厚，不过也算是有一点眼色，看见闺女拉自己去吃白云观的大食堂，就让她自己先去吃，“我想问问大长老一点林总的事。”
  他似乎对徐丽的前夫挺关心的，这大概属于男人之间的友情吧。
  苏沉香也不好奇，高高兴兴地拉着陈天北去吃饭。
  看见两个孩子走了，大长老才抓了抓自己凌乱的白毛，有点为难地看着苏强说道，“其实我有些事想了十多年，一直都没想明白。这个……恐怕会冒犯你。”
  他搓了搓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行，很久之后才试探地问道，“苏沉香这个名字……是你取给你的孩子的么？”
  “是啊。”苏强一头雾水地说道。
  这问得有点奇怪。
  老头子就干笑了两声。
  “……给咱们香香的？”他盯着苏强的眼睛慢慢地问道。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一般人大概直接答应一声就是了。
  毕竟这不是废话么。
  “苏沉香”这不就是“香香”的大名么。
  苏强却仿佛被雷劈过一样。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大长老，浑身颤抖片刻，突然咣当一声跪在大长老的面前。
  “小香是个好孩子，大长老，求您！”苏强没有想到，明明口口声声没有看出苏沉香是什么来历的大长老，会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敏锐地感觉到，大长老是发现了苏沉香的不一样，心里害怕极了。
  害怕传说中暴躁严厉的大长老一巴掌把他的小香抽得魂飞魄散，高大的男人整个人就像是缩小了一样，趴在地上就要给大长老磕头，“求您饶了小香，小香没有做过坏事，她从小就是好孩子！”
  “……为什么都要给我跪下？快点起来，坐我边上说。”大长老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疯狂地恳求自己的男人。
  一个个都跪着跟他哭诉，就仿佛他是一个多么心狠手辣，多么不留情面的大恶人似的。
  这一刻，老头子感觉到风评被害。
  “把小香支走，就是因为你们所谓的‘默契’。”
  父女俩都心知肚明苏沉香的身份，可苏强不在苏沉香的面前坦白，苏沉香也不在苏强的面前捅破窗户纸。
  所以，大长老才让苏沉香去吃饭，不在这父女俩都在的情况下问苏强一些自己这么十几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顺便感谢一下苏强对他的救命之恩。
  可现在，看着这个流泪给孩子求情的男人，大长老麻爪了。
  这要是让香香知道自己把她老爸吓哭了。
  不得跳起来把白云观吃到破产啊！
  他冤枉！
  第168章
  为了不让白云观食堂破产，当然得好好解释。
  “我真没想把小香怎么样。我也舍不得不是。”
  大长老深深地看了观主一眼。
  他的传闻都那么凶残，让人听了就会吓哭，都是这些弟子们的错。
  观主赔笑着扶苏强爬起来，给他解释大长老没有要抽苏沉香的意思。
  大长老崇尚爱与和平。
  苏强将信将疑。
  直到观主再三保证，他才放了心，之后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
  “我，我……”那单独留下他干什么？
  “我知道你还想假装不知道。放心，小香的面前我不会多说，什么时候你愿意和小香说那些事，都由你决定。”
  “我不是不想和小香揭穿。而是……”苏强垂着头，很久之后才讷讷地说道，“而是在我的眼里，她本来就是我的小香，本来就是我的孩子。”
  他笨笨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求助地看着大长老说道，“小香只是回来了而已。她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能说破，不然她会离开我。”
  “离开你？”
  “当年，当年是我说错话，她就消失了。”苏强捂住脸，眼泪流下来，哽咽又痛苦地说道，“我就是跟小香说……什么都不要担心，就算小香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爸爸也一直爱你。”
  那是他最后悔的事。
  他说他知道她是“另一个”。说破了，她就离开了他。
  所以，当她再次回家，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他的孩子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也就是说，十几年前，你就见过小香，对么？”苏强的后悔让人心里酸涩。大长老知道这样的事是很痛苦的，不愿意再在一个父亲的心里插刀，就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