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可怜……
  这么想着，叶林溪翻了一页纸。下一篇文章是诗经：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她偶尔也会看古诗，家里的书很多。医学文献占一半，其他类型的书占一半。
  高高的书架有五层，每一层都塞满了书。按照高矮胖瘦和颜色还有书籍种类区分规划的很好。
  “嗡嗡嗡……嗡嗡嗡……”
  叶林溪合上书，接起电话。
  “九儿，你要的医学资料我邮件发给你了，还有一些医学的书明后天到，记得收一下。”
  “嗯，好。”
  那边低沉的男音顿了一下：“就算是医生，也要好好休息。”
  “你也是，就算是董事长也别忘记好好吃饭。”叶林溪笑吟吟道。
  叶沂南轻笑：“好，都听我家九儿的。”
  然后两个人都停了三秒，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紧接着似乎叶沂南那边有人在跟他汇报工作，只说了几个字就没声音了，应该是叶沂南抬手打断。叶林溪知道，只要叶沂南和她说话，所有的工作都会往后延。
  开会与否，只要接了电话就不会让她稍微等一下。
  “你忙吧，别太累。”
  “好。”
  叶林溪挂了电话，没有再去看书。
  客厅里传来花洒淅淅沥沥的声音，声音极小，只是在安静的房间里就显得格外清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敲门的声音。
  管家把衣服送来，有些欲言又止。
  见到叶林溪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鹿少爷会如此放松警惕留宿在别人这里。
  在他眼里，鹿丞是那个睡觉都要把匕首放在枕边的人，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惊弓之鸟。谁靠近都不行，好几次有下人给他盖被子都差点一刀致命。
  这么如履薄冰的警惕是不会出现在陌生的环境，因为不清楚是否危险，绝不会以身犯险。
  不是拒绝触碰，是在鹿丞不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谁碰他都是危险的。
  叶林溪拿着衣服外头：“您……要进来吗？”
  “不不不，叶小姐，少爷的东西都在这里面。”管家连连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
  关上门后，叶林溪往浴室走。
  她的家教不允许未经他人同意去碰他人的东西，所以这包衣服她会原封不动放在浴室门口。
  “扣扣扣……”
  敲了三声。
  “鹿先生，衣服给您放在门口了。”
  说完，叶林溪自行退开。
  她习惯家里收拾得有条不紊，就是连不常看的液晶电视也不会沾有一点灰尘。
  鹿丞换好衣服，擦着头发出来。穿过的衣服直接丢在洗衣机里。
  他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单手捏着鼻梁。鹿丞的头发长了一点，柔顺了不少，一般军人的头发长到这种程度该剪了。
  “还难受吗？”叶林溪抬头。
  鹿丞摇头，自己坐下来。
  发了一夜汗如果再不好，还不知道叶林溪是出什么花招来折腾自己。
  鹿丞在想，好在他体质好不怎么生病。
  “你有客房，为什么我睡沙发？”
  “啊？”显然叶林溪没想到鹿丞会问她这种问题，半晌才理所当然道：“您没说要睡客房啊。”
  鹿丞：“……”
  “哦……忘记了，狗狗也需要狗窝的……”
  叶林溪假装懊恼，但她确实没想到鹿丞需要睡客房。鹿丞活动的范围一直以来只有客厅，除此之外哪都不去。
  而且鹿丞从来都是过来吃饭，吃完就跑。偶尔有那么几次会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也就一会儿而已。
  鹿丞这时候觉得叶林溪很淘气，像小狐狸一样精明的很。
  叶小公主表示自己很无辜，因为鹿狗狗没有向她提出这种要求。
  “叶林溪……”鹿丞目光落在已经有一层灰的扳指上，他闷声道：“你能不能好好对它？”
  叶林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扳指，看到鹿丞的视线后：“我一直想要还给你的，后来忘了，听说这东西很贵，你还是拿走吧。”
  “给了你，就是你的。”
  嗯……
  可是这东西看上去很贵啊，放在她这里又不安全。
  而且叶林溪是医生，医生不戴首饰这是基本。
  鹿丞揉着脖子，声音低哑略带磁性：“我去睡会儿，吃饭叫我。”
  “哦……”
  叶林溪托腮，心想，越来越自来熟了。
  鹿丞没去沙发，去的客房。知道有客房后他不想再睡沙发，沙发太小，他的腿没有地方放。
  昨晚鹿丞没睡好，床上有两个杯子，一个被子放到沙发上只拿着一个被子睡了。
  叶林溪给鹿丞合上门，然后抽空去了趟医院。
  医院没什么事情，就是最后的论文定下来需要修改的部分需要她的导师给看看。
  叶林溪的导师姓张，单名一个玉字。
  张玉不光是在同仁医院，乃至全上京所有医院名字都是响当当的。她只带过两个学生，叶林溪和尚承锐。
  “放射介入治疗中晚期肝癌，你要从这里进行切入？”张玉推了下眼镜，有些惊讶也有些失望：“想要出彩，就要偏激一点，我不怎么建议肝癌进入论文。”
  叶林溪笑着点头：“是这样没错，我写这篇论文不是能选中什么，而是能帮助更多的人。”
  “虽然那些千分之一概率的疑难杂症更有探讨的必要，但癌症对于人类更普及。”叶林溪顿了一下：“总要有人去做，研究的彻底一点，说不定在肿瘤这方面能更进步一些。”
  千分之一的患者和百分之二十的机率，叶林溪宁愿选择后者。
  医生这个职业，从来不是炫耀的资本，从来不是！
  自是医生起，叶林溪所有的荣耀都只在治病救人上。她也知道选择千分之一的综合症更能体现自己的水平。
  可是医生的存在不是展现自己，而是为了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而存在。
  张玉愣住，最后点点头：“你的觉悟让我这个做老师的自愧不如，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我会努力的，谢谢老师。”
  “你的这篇论文写得很好，晚上我发给你几个文献你再看看有没有帮助。”
  叶林溪微微点头：“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聪明如她，怎能不自知只是放射介入治疗中晚期肝癌的学术研究不会占很大优势。那又怎样，她做了她该做的，自己觉得值得就够了啊！
  叶林溪回家显然鹿丞没有醒，肯定知道她回来了。鹿丞的觉那么轻，还没碰着就能惊醒。
  做好饭正是下午，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
  鹿丞的起床气最为严重，可惜叶林溪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尚晚，羊入虎口。
  “鹿先生，起来吃饭了。”
  “鹿先生？”
  叶林溪象征性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后推开门。
  她就是觉得鹿丞肯定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因为刚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明显看到鹿丞非常不耐烦的翻身。跟小时候，每个小朋友想要睡懒觉的姿势一样。
  翻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面不出来，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叶林溪以为只有她会这样，没想要鹿丞也喜欢赖床啊。
  “鹿先生，真的要起来了，您已经睡一整天了……”叶林溪掀开被子轻轻戳了下鹿丞的脸。
  “鹿先生，要起床了。”
  “嗯……”
  鹿丞“嗯”了一声，但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可能是在叶林溪这里安逸，鹿丞一丝一毫在自己领地之外睡觉的不安感都没有。
  叶林溪不知道的是，鹿丞只是怀念这样的安静。久违了的感觉，好像上一次这样自然地睡觉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真的要起来了。”叶林溪又一次嘱咐：“不吃饭会饿的呀，您的胃也不是铁做的，饭要按时吃。”
  “嗯……”
  鹿丞拽了下被子，默默盖在头顶上。
  他听到了，也醒了，就是不想起来而已。
  叶林溪：“……”
  不是都说军人最有时间挂念，为什么鹿丞这么赖床啊。
  原来她养的萨摩耶也赖床，她俩一起赖床，一定要磨蹭到早自习快结束才匆匆跑到学校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
  这次叶林溪直接捏住鹿丞的脸：“鹿狗狗……”
  鹿丞睁开眼睛，突然睁开双眸吓到了叶林溪。
  后面的话叶林溪都忘记要说什么，保持捏脸的动作。
  下一秒，鹿丞单手按在叶林溪的细腰处，轻轻一带，被她压在身下。
  也就一秒的事情，叶林溪瞪着大眼睛，小手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你……”
  “别吵，困。”
  可是，可是这个姿势……
  叶林溪小脸通红，心跳很快。她可能……心脏病要犯了。
  不然……不然为什么心脏会跳的这么快？要从心口跳出来似的。
  鹿丞的脑袋埋在叶林溪颈窝和她的肩膀处，右手还在她的腰上。叶林溪一动不敢动，僵硬地看着天花板，心跳愈来愈快。
  过了半晌，叶林溪才小声开口：“饭……饭要凉了。”
  “鹿……鹿先生，我想起来。”
  鹿丞没动，也没说话。叶林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事情，不该叫鹿丞起床的。
  说好了吃饭叫他，哪有起来的意思嘛！
  叶林溪想要往旁边挪动，但鹿丞牵制她死死的，动不了。
  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她能呼吸已经很不容易。
  “鹿……鹿先生，我心脏病要犯了。”叶林溪小脸皱在一起，说话有些艰难。
  心跳过快，呼吸紊乱，叶林溪觉得一定是心脏病要犯了。否则……否则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这次鹿丞没有再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他睁开眼眸，眼中写满了震惊。
  鹿丞撑起身子，低头看着身下的人：“你有心脏病？”
  “嗯……”
  “药呢？”鹿丞迅速起身，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在包里。”
  也不是第一次来叶林溪的家，她总把挎包放在一个地方，鹿丞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就是不知道在挎包的哪个夹层里，鹿丞将东西一股脑都倒出来，在口红旁边看到一个小药盒。
  找到药，鹿丞递给叶林溪。
  吃了药，好了一点。
  叶林溪有些窘迫，坐在床边小脸依旧通红，鹿丞以为叶林溪脸红是因为心脏病。
  “你有心脏病还参加军训？”
  “所以我不跑步啊。”叶林溪揉了揉鼻子：“而且也没有那么严重，控制好的话是没问题的。小时候被下过病危通知书很多次，现在没关系了。”
  鹿丞皱眉：“当时为什么不说？”
  “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而且我随身带着药。”
  因为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她，不喜欢所有怜悯。所以哪怕是善意的同情，叶林溪也不想要。
  一直以来都希望像个普通人那样，假装不喜欢体育课而不去跑步，不喜欢所有剧烈运动而拒绝所有体育项目。
  叶林溪向来温温柔柔，谁不都是私下叫叶林溪为叶小公主。
  “以后我不让你跑步了。”
  “我是医生啊，我很清楚，我没事的。”
  叶林溪是先天性心脏病，很难治愈。最多也只是控制一下，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手术。最坏的情况左右不过继续下病危通知书，死神也没能夺走她的性命。
  所以叶林溪从来都是保持良好的心态，不与人发生争执，做好自己的事情。
  鹿丞喉结滚动，半晌才道：“抱歉，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训练。”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叶林溪笑着。
  如果不是今天的突发情况，叶林溪也没打算让鹿丞知道。
  她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什么也做不了又何必徒增担心呢。叶林溪是一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哪怕是朋友也不会。
  叶林溪起身，刚往外走两步，后面一个力道拉住她。
  然后她就被禁锢在墙壁与鹿丞之间，她微微仰头一脸震惊。
  叶林溪的反应哪有那么快，在鹿丞手里和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没有任何区别。他训练有素，做什么事情都是毫厘之间。
  身高的劣势，鹿丞此刻在叶林溪眼前是绝对碾压。
  鹿丞的呼吸如数喷在叶林溪的锁骨处，属于雄性的气息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叶林溪也形容不上来。
  “鹿先生……”叶林溪瞪着大眼睛，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怎么就被壁咚了？
  “您……您先起来……”
  “你生病了要跟我说，受伤了也要告诉我。叶林溪，我身边已经没有别人，我不想再失去。”鹿丞保持这个姿势，紧紧攥着叶林溪的手腕扣在墙壁处。
  鹿丞很少这么失态过，因为不在意，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怎会失态呢。
  叶林溪愣愣的，她大概没想到会听见鹿丞说这些，甚至连挣扎着要从鹿丞的禁锢里出来都忘记了。
  两个人对视，空气流动都是温热的。
  鹿丞等不到回答，他有些急躁，用力锤了下墙面恶狠狠道：“我不许你生病！”
  “啊？哦……”
  “鹿先生，我没事，我很好。”叶林溪笑着，她不怕鹿丞。
  叶林溪看起来是那种温婉的女孩子，她谁都不怕。不惹事，不怕事，这才是她。
  想从鹿丞的双臂之间出去，但鹿丞还攥着她手臂呢。
  想出去也出不去，就顶着对面的鹿丞传来极其强烈的气场。
  “鹿先生，我想……”
  “别说话。”
  鹿丞抱住叶林溪，与其说抱，倒不如说把她按在怀里。叶林溪骨头好疼，而且埋在鹿丞心口前，她呼吸不畅。
  这个样子，叶林溪总下意识觉得鹿丞是想要她命。闷死她那种，要命啊！
  但是鹿丞的反常让叶林溪很意外，她一直以为鹿丞是那种没什么牵挂的人。或者说谁都不会成为鹿丞的牵挂，可能牵挂才是他的累赘吧。
  “你不可以……”鹿丞顿了一下，像是极力隐藏某种情绪：“不要离开我。”
  叶林溪拍了拍鹿丞的脑袋却没有正面回答：“鹿狗狗，乖，我们吃饭了。”
  “回答我。”
  “我不喜欢承诺什么。”叶林溪不说谎，她只说实话：“承诺的意义太重了，我只能说在有限的条件里陪着您。”
  有些话太轻，承诺又太重。
  叶林溪怕的是，说出来的话承担不了这个重量。
  因为啊，说出来了，鹿丞会当真。
  “陪着我吗？”
  “是的，陪着您。”
  过了一会儿，叶林溪真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马上就要被鹿丞按成一张饼了。
  “鹿先生，您再不放开我，我可能胸骨上窝、锁骨上窝、肋间隙在吸气时明显下陷，可伴有干咳及喘鸣音……”
  “……说人话。”
  叶林溪憋了一口气：“呼吸不畅。”
  愣了两秒，鹿丞才放开叶林溪。
  他刚刚……确实有点儿太用力了。平时力气都很大，训练新兵蛋子也不需要控制力道。
  嗯……
  鹿丞撇过头赶紧退开一步，他这回知道叶林溪就是玻璃做的，碰一下容易碎。
  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鹿狗狗！”
  “嗯？”
  “你不要动哦……”叶林溪踮起脚尖：“你头发上有东西。”
  鹿丞的头发上粘着东西，是白色的羽毛，不知道是她哪个衣服上的。也可能是她的抱枕吧，她有个抱枕就是白色带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