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者:人间观众      更新:2023-03-31 17:33      字数:6136
  孟如川迷失在公子初的笑容之中,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如冬日里的光,暖在心头。如果以后,能时常见到这样的笑容,就好了。
  公子初见孟如川伤势太重,为他调理了一下经脉,就让他先在自己房内的榻上休息,两个时辰后还要再次理气顺脉,挪来挪去太麻烦。何况附近还有那个高手时常出没,天晓得是不是来掳走孟如川的。
  闵七此时已经暂时从摄政王那边脱了身,前来禀告。他得了传唤进了房间,先点了孟如川的睡穴,才开口说话:
  “禀告公子,摄政王这一次来了三十名高手,不包括您说的那位潜伏在左近的。这三十人刚才只有二十个被引开,另外有十个在竹林附近,却并没有离得太近。属下以为他们只是确保孟如川不被别人劫走。江咏歌轻功极佳,还蒙了头脸。属下看那些人似乎并未察觉江咏歌真实身份。”
  符若初没有阻止闵七的动作。看着自己长大的闵七才是更值得信任的人,自己对孟如川再有什么心思想法,都是小事,大业为重。她这样告诫自己。
  她让自己的思路回到了正轨。
  在被摄政王如此防范的情况下,新帝与二皇子只能派江咏歌这样的轻功高手来,别人都很容易被察觉。其实飞鸽传书能说清楚,但是让江咏歌亲自来,既能显示诚意也可以表现实力,本来打算的挺好。至于结尾之时,江咏歌故作霸道,以私人恩怨为由挑衅,符若初觉得那还真不是江咏歌意气用事。
  闵七听完了符若初描述的见面场景,断言道:“这也是一种试探。”
  没错。符若初也认同这一点,如果她当时袖手旁观害怕退缩,或者只是动动嘴皮子维护一二,怕是人家也不敢与她深交了。江咏歌冒险联络,就是看中了她敢去摄政王府捞自己的人。
  与有情有义之人谈生意,肯定比与凉薄之人谈生意更靠谱一些。在摄政王那里吃过一次亏的新帝,这一次不得不更谨慎一些。
  “闵七,我们该提什么条件?”符若初诚心请教。
  闵七感受到了这份尊重与期盼,脸上动容,沉思片刻道:“属下认为,一旦摄政王失势,公子应争取早日回到北燕,哪怕另外换个质子再来。这条必须争取。”
  符若初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而且山海图要在我确认能够保得住的时候,再找到才行。此前,都需要与摄政王虚与委蛇。如何与孟如川相处,我会把握好分寸。他骨头硬,三年在摄政王府一个字不肯说,可见逼迫行事很难成功。我这是要以情动之。”
  闵七的眼孔一收,颤声道:“公子,您千金贵体……”
  “闵七,你想多了。这世上也有纯粹的主仆之情或者兄弟之义,我用心付出,总能有回报。”符若初很是笃定的说道,“况且他要的只是我信他、用他、不弃他,而非权势金银。如果你查了他的过往,或有一些蛛丝马迹,能知道他所言非虚。”
  “属下会加快速度查证。”闵七颔首,脸上还是有几分担忧之色。
  等着闵七退到房外,符若初走到孟如川身旁,俯首贴着他耳畔轻声道:“别装睡了,我可是派人查你的老底呢。”
  第24章 双修之法
  孟如川睁开眼,笑了:“公子,在下也不算全是说谎,以前除了出任务,其余时间就都是在宅中养病养伤。仆人们不到一年就换一遍,没有近身服侍的人。如果有那些已经起疑的,估计多半已经被家母处理了,不会留到别人去查证什么。摄政王查了三年,还不是一无所获。”
  符若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换了话题,别有用心的问:“你这么大岁数,真没有个知冷暖的奴婢伺候?”
  孟如川很认真的回答:“我生来体弱多病是真,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事,死在我手上的人不知凡几,早晚是下地狱的,祸害女孩子干什么?我又从来没打算娶她们。”
  “甚是!”符若初拍手赞同。
  孟如川见公子初回答的那么肯定,像是反讽,便又道:“是在下妄言,让公子见笑了。”
  “我真觉得你说的很对。”符若初表现出了更多的诚意。
  孟如川笑而不语。一个每晚搂着侍婢睡觉,来南昭为质还带了二十几个美姬的北燕嫡皇子,不应该是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观念么?为了迎合他的想法,公子初口是心非装的还挺像的。
  符若初知道他还不信,可这事怎么能解释的清楚呢?还是不解释了。她换了话题:“我修习的是正宗的星宗心法,你的内力却能与我的心法相容,你的内功心法究竟从何习来?”
  “这确实是家母寻来的名门正派心法,莫非是你们星宗的心法?你的内力偏阴柔,我的内力显阳刚,与你的似乎也并不相同。”
  “星宗的内功心法有两种,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互为助力。如果疗伤,阴阳相和,可能好的更快一些?”符若初关于星宗的了解实在不多,上一世母后留下了几卷手札,对星宗与星月门的描述也只是寥寥数语。直到如今,她亲身实践,为孟如川疗伤,才略有所悟。
  原来她修炼的这门内力,阴阳相和理气顺脉便是这样的功效吗?其实她这门内力功法若是阴阳双修,会事倍功半。
  孟如川的心法未必是星宗的,却极有可能是星月门的心法,或许承自隐宗。因为星宗的心法更适合女子修习,星宗的历任宗主都是传女不传男。母后的手札之中,这句话写的很清楚。
  “如川,你是隐宗的弟子么?”符若初正色问。
  孟如川摇头:“在下并不知道,所学那些都是家母寻来的秘籍或者剑谱。”
  符若初心里却想,星宗所谓双修,莫非是要行夫妻之事或者是坦诚以对那种方式么?这等隐私还需问问母后,切莫自己胡来。将来若能证实孟如川的心法真的承自星月门,那她该用些什么手段既能与孟如川一起修炼武功,又让他坚守秘密,替她维持嫡“皇子”的身份呢?
  孟如川觉得公子初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就像是猎鹰盯上了地上的兔子,偏偏他喜欢被公子初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人在意。哪怕只是为了山海图的线索,他还是有点价值的。
  “公子,可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你修炼的功法,可有记载什么奇怪的地方么?”符若初试探着问了一句。
  “缺了最后两页,家母说那两页对我没用,将心法交到我手上,那最后两页就毁掉了。”孟如川直言不讳。
  符若初暗自寻思,莫非那两页是有关双修的内容?不行,她脑子里想什么呢?她这个身体才十四岁,女子妖娆半分没有,还想什么男人?不急,不如与孟如川的情谊更深厚一些,或者等到几年后,回到北燕再筹划?
  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启禀公子,有人看见医圣传人回到药庐。”
  “让陈奉写了拜贴,询问医圣传人何日有空,相约拜会。”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陈奉文采不错,质子府里的往来文函一般都是陈奉起草,符若初阅览无误,再用印鉴签章。比起修辞诗赋,上一世的符若初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女红厨艺。
  可惜,她女扮男装战战兢兢在南昭为质十年,哪里敢碰女人那些技艺。只有以月香的名义,延请杭城里一些精通女红厨艺的妇人,让她们时常来府上探讨女红厨艺,她则躲在暗处旁听一二,从未真的试过。
  原以为嫁为人妇,她终于可以碰这些喜欢的事情,结果呢,夫君根本不在乎她会什么。在内宅之中,女红厨艺自有相应的下人去操持,她稍微练习一二,下人们自然是说好,哪个敢说真话?她做了也无人欣赏,便索然无趣了。
  而这一世,她已经决定继承皇位之前都不可能以女子身份生活。这天下间的女子,就算贵为公主,也不如寻常男儿那样自由。
  女红她不会再碰,野外做些吃食这种厨艺她还是要学,免得逃命的时候饿肚子。至于陶冶性情,烦闷之时抚琴便可;休闲娱乐与孟如川这等美男子聊天,也挺有趣的。
  是夜,符若初为孟如川再一次梳理内息之后,还是让他去了隔壁休息。
  一连几日,符若初都能听到那个若隐若现跟着他们的高手,都是在孟如川离开她的卧房后便远去。那个高手是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掳走孟如川,不正是应该在孟如川落单的时候行事么?
  那个人难道只是为了确认孟如川的死活?按照正常人逻辑,一旦孟如川尽数交代了山海图的线索,那么或许就会被灭口。如果孟如川一直活着,就证明她这个北燕质子还未得逞。也可能孟如川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一切都是摄政王设局诱骗。那么这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呢?
  山海图的事情不可能谁都知道。新帝和摄政王都已经表明了意图,星月门自己也肯定是知道的,再有会不会是益亲王当年的余孽旧党呢?比如婉婷及其下属?婉婷能一直忍着不联系孟如川,是惧怕摄政王的手段,还是另有所图呢?
  那名高手轻功不亚于江咏歌,而且善于藏匿,始终与影卫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若不是上一次孟如川提示,符若初乍然之间是无法察觉那人的存在。
  符若初的下属,尚没有人能追的上这种轻功高手,贸然去跟踪或许会打草惊蛇。但是如果那人白日也在左近,或许那人能发现江咏歌。这就有意思了。
  “公子,瞪着眼睛想什么呢?”月香为符若初盖好了被子,自己合衣躺靠在床畔外侧。在外住宿,不比在熟悉的质子府内,如无必要,月香很少会脱掉衣物。女子穿衣装扮麻烦,万一有什么事情,她可不能因为衣衫不整丢了公子的脸面,耽误了大事。
  符若初笑道:“我还能想什么,明日若能见到医圣传人,我求得良药,就能免去日后诸多麻烦。”
  月香忧虑道:“公子亲自去求那种让声音沙哑的药,难道不会惹人奇怪,能瞒得过医圣传人么?”
  “放心吧,故事我都编好了,你听好……”符若初在月香耳畔嘀咕了一阵,月香听后眉开眼笑。
  第25章 医圣传人
  南昭的医圣号云外散人,与那些飘忽不定的星月门月宗医者不是一个路数,乃是祖上行医,更重古法药理,行针灸之术,对月宗那些开肠破腹匪夷所思的行医手段颇有微词。
  当年南昭皇帝重用星月门的时候,云外散人发誓不入朝、不医贵人。直到星月门门主神隐,云外散人方出山,接受朝廷颁发的“医圣”封号,到杭城龙隐山设了药庐,收了几个弟子,也开始收治达官显贵。
  那几个弟子资质参差,平庸之辈早早就被云外散人赶走,只承认是外室弟子。唯有一人,名唤青山子,在云外散人临终时传以衣钵,得了医圣传人的称号。
  这个青山子是孤儿,幼时被入山采药的云外散人发现并收养。青山子侍奉师傅如亲父,葬了师傅守孝满后,却并未留在药庐,而是喜好四处游历,医治各地的病患积累经验,常与知名的郎中医者讨论病案医道,经常几年都不回一趟药庐。除了医术之外,他对别的事毫不关心,功名利禄过眼浮云,遇到罕见的病患不给钱他也治,而那些平平无奇的病患他则兴趣缺缺,直接介绍给一些外室弟子,反正是不会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符若初觉得像孟如川这种自娘胎中带来的奇毒,如果不假,或许能引发青山子的兴趣也说不定。至于求药,如果她编的那套说辞不行,那就用钱财或诚意动人。再不济,也有下策普通的药能用。
  陈奉那边拜贴里只隐晦的写北燕质子求药治病,却未言明具体病情。青山子接到了帖子倒也没有推辞。
  每一次青山子回药庐,除了拜祭师傅之外,一般都是因为缺钱。
  以医圣传人的名号往药庐一坐,放出风声,达官显贵们要治病的就会主动来,他会选择一些富贵人家找见效快的病治上一治,收足诊金,以便支撑下一次外出游历的盘缠和研究医理的经费。如果恰好能来一些罕见的病患,那就更妙了。
  符若初这一次去药庐,是支会了摄政王的人,表面上她带着侍从护卫不多,暗中却有摄政王的高手潜伏保护,相当安全。
  到了药庐门口,只见早有人排队等着,多以仆从装扮的人为主。或许是听到医圣传人回来的风声,来替主人家投帖子,也可能直接过来碰碰运气问药。
  有童子站在门口对答或收帖子,至今尚未有人被放进院子里。
  符若初派侍从去门口报上名号,立刻得了回应,被请入院内的诊室,随她进去的只有月香,便是孟如川都让暂时留在院中等候。
  被拦在院子外边那些人难免议论纷纷。
  有懂事的便说道:“听说那位少年贵人是北燕质子,不知道是看什么隐疾啊。”
  答话的仆人衣着光鲜,是来自杭城的显贵世家,轻蔑道:“北燕质子?怪不得,旁的贵人都是差遣仆役便是,他这种不是连夜赶来求医,便是早就于附近蹲守,恐怕病的不轻才如此急切。”
  符若初的那些侍从们听惯了南昭人的冷嘲热讽,一个个都充耳不闻泥塑木雕一样。院子里站着的孟如川心里却想,公子初莫非真有什么隐疾?出门的时候说,为他顺便看看伤病,竟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安抚。
  孟如川不免有些担忧,原是想君子一些不去听人隐私,却还是不由自主凝神细细听起诊室之内的对话。
  公子初的声音很低,饶是孟如川内力不弱,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大约拼凑出了情况。
  原来公子初是为月香的哥哥求药。月香一家祖上是北燕的罪臣,女眷皆为奴婢,而她有个哥哥被牵连受了宫刑,是姜后为他们一家申冤平反。月香这个哥哥因着宫刑,成年后仍不长须发声音尖细,在外行商被人嘲笑没有男子气备受羞辱。这才辗转求药,希望能将嗓音变得粗重一些,作为遮掩。
  在南昭人的心目中,北燕就是北边的蛮子,若论礼教文化肯定还是中原腹地更强,若论医术属医圣传人为最。
  公子初宠爱侍婢,为其兄长求药也无可厚非。
  青山子听后却沉吟道:“寻常医馆想必也能找到有此等功效的药物,何故求到我这里呢?”
  符若初答道:“是药三分毒,毁人嗓音的毒药很多,稍有不慎留下隐患对身体不好。素闻医圣传人最喜欢挑战医道难题,您给的药方肯定比普通郎中考虑的更加全面。”
  青山子捋了捋山羊胡子:“那叫本人来吧,用药需结合人的自身情况。万一此人有其他急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不慎可不是嗓子难过几日,或许此生都无法说话。”
  符若初诚恳道:“那人远在北燕经营生意,两国虽然停战,不过北燕来南昭不易,尤其是商户受了不少辖制。三年五载未必能过来,您也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今日能得机缘与您相见,恳求赐方。我将命人将方子捎回北燕,按照您的指点,结合那人的身体状况小心调配药物便是。何况又非什么朝中大员,万一有了其他急症,只能怪他命不好。”
  青山子瞪眼道:“那怎么行!我开的方子,治坏了病人,砸的是我的招牌。不行不行!”
  符若初没想到这青山子如此难搞,只好喊了孟如川进来,指着他说道:“今日若赐我药方,我将这个身中奇毒的患者交给你看。否则……”
  “等等,你说什么?奇毒?”青山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站起来跑到孟如川身边上下打量,啧啧道,“此子面色苍白,气血不足,隐有咳喘却非寻常急症。让我诊诊脉。”
  孟如川却将双手收起,略一闪身,让青山子扑空了。
  符若初代为解释道:“我这名侍从娘胎之中就中了奇毒,后来也用了不少法子,至今尚未拔除所有毒性。不知您有何高见?”
  青山子不耐烦道:“高见?不诊脉哪里来的高见。行了行了,你求的方子我这就写给你,用药禁忌也会叮嘱清楚,万一吃出毛病,别说是从我这里拿的方子就行,反正远在北燕……不过你这侍从一定要给我看看。”
  孟如川这才晓得,原来看病问诊的先后顺序这么重要。一开始以为尊卑有别,若是公子初有病求药,主子先去问诊太正常了。没想到公子初还留了这小手段,用他来当饵,面对青山子这种医痴,普通金银钱财人家才不感兴趣。如果是投其所好,说不得免费将伤病都给看好了。
  “先写方子。”符若初坚持。
  青山子赶紧坐回了书案之前,挥笔疾书,写了整整三页,除了药方还有医嘱,虽然字迹略显潦草,不过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
  符若初收了方子,起身让了座位,将孟如川按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
  孟如川这才配合着伸出了手腕放在药枕上。
  青山子一边诊脉,一边喃喃自语:“这脉象,这毒……奇怪,真是奇怪。这位小哥,令慈还在世么?”
  “为在下看病,何故问及家母?”孟如川不解。
  青山子没回答,只自顾自的说:“这毒性这么霸道,孕妇产子也是大伤元气之事,怕是令慈生了你之后就死了。要换个法子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