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就是被献祭给邪神的童男童女其中之一吧？”灵峰道。
  远古时候，人类能与血巫族接触的途径基本上只有两种，一种是被俘虏，遭受非人的折磨后死去。另一种是被抓来献祭给邪神，他们是供品，死法悲惨，待遇却是和那些普通俘虏相差甚远。
  同样是被俘虏，后者虽然表面上看要比前一种要体面不少，不过死法，不如前一种来的干脆。
  美人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就像是被霜雪打过的花朵一般，没有了生气。
  “你猜的不错，我是最后一代被血巫族人俘虏的人类。”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承认了灵峰的猜测。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美人又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只是灵魂，即将消散的灵魂。”灵峰摇头道。
  他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空间在收缩，虽然速度比较缓慢，却还是牵动着虚幻的蓝天白云，产生了细小的褶皱。
  美人望着蓝天白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充满了生机，道：“你不想死吧？”
  灵峰道：“我当然不想死，可是我现在有办法复活？好像没有了吧？”
  他已经准备好了去接受真正的死亡，生命有时候，就像是昙花，盛开的时候，是那般的艳丽，动人心魄，殊不知，昙花，仅仅是一现罢了。
  没有人，能在生命的长河中永远不朽，即便是集大成于一身的仙人，寿命不也只有十万八千年？
  这看似悠长，悠长无比的时间，和永恒的星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美人侧着头，看着灵峰的脸，在他的眼中，她看不到恐惧，他眼中有的，只有释怀，平淡。
  他，就像是从悬崖上滴落的一滴水，历经了漫漫长路，最终落进了一片汪洋中，激起了一道淡淡的涟漪。
  海洋是水，悬崖上滴落的，不也是水？
  同样是水，它们出现在什么地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一滴水，经历了什么。
  她看的出来，他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一个早已看破了死亡的人。
  “你不该死的。”美人道。
  “我有选择吗？”灵峰淡淡一笑，道。
  她看错了，在他内心深处，有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这种恐惧像是一根尖刺，随时在他心中搅动，让他心神不宁。
  他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或是一把细长的钳子，能伸进他心里的钳子，把那根刺拔出来。
  没有，至少他所在的这个虚幻的地方，不会有。
  所以，他只有选择接受死亡，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灵魂，消散在世间，去它该去的世界。
  美人还在看着灵峰，他说话的时候，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还有不甘。
  或许，他真的有放不下的人，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真正的死亡吧。
  或许，刚才，自己看错了。
  她在这一片虚幻空间，已经整整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几万年了吧？这里，比人类的文明史还要古老。
  这么多年的时候里，到达这片虚幻空间的人，不下于几百。
  他们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或是垂涎她的美色，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她，殊不知，他们的手碰到的，只是床上那软棉棉的被子，还完全沉浸其中，乐不思蜀。
  或是手捧杯中美酒，傻笑着畅饮，殊不知，他们喝的，是鲜血，新鲜的人血。
  色狼，醉鬼，英雄，枭雄……
  他们在那个世界的时候，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呼风唤雨，几乎无所不能。
  然而到了这里，却无一例外的露出了本性。
  人性，本来就是丑陋的，即便是他们极力装饰，套上了华丽的外面，依旧掩饰不住它的丑，它丑的像坨屎。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不论是对美酒，还是美女，都没有兴趣，好像只有天上的蓝色和白色，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
  面色的这个人，让她在极度的煎熬和厌恶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一抹光芒。
  “或许，你真的不应该死。”美人由衷的笑了，道。
  灵峰不说话，她救不了他。
  为何还要浪费口舌？
  美人见他沉默，自顾自的道：“自从我被封印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背负上邪神傀儡的包袱，这么多年了，许多人来了，又走了，成了邪神口中的食物，他们的灵魂被吞噬的时候，竟然都在笑，还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我的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可是我不后悔，那些人，都该死。”
  她停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又温和了下来，继续道：“可是你却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看的，比他们远。”
  灵峰依旧沉默。
  他能看破这是幻境，都要归功于当初在虚幻空间中的那一番历练，当时学到的本领，到了这里，得以发挥了出来，只不过，还有用？
  “我已经厌倦了，我很想解脱，你不知道，每天像是木偶一样，被人用线牵着，有多痛苦，我想死，可是我死不了，我只能永远呆在这里，你很想继续活下去对吗？我可以帮你。”美人流着泪，缓缓道。
  灵峰的眼睛变的雪亮，一把抓住了美的人手，道：“你真的有办法？”
  美人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灵峰松开了美人的手，摇头道：“不是，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对于那个邪神来说，你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你若是生锈了，他会把你磨亮，继续为他所用，你若是弯曲了，他便把你敲直，你是不是在想，你以现在的这种状态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介意和美人多聊几句，也不介意他们的谈话都能被邪神听见，这片空间彻底收缩，还要一段时间，他并不急着去问美人要用什么办法去救他。
  美人的身体颤抖着，像个小女孩一样，不断点头，道：“恩，你说，我现在这样，活着有意义吗？”
  “有！”灵峰道，“我有个朋友，她也是像你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没有肉体的灵魂，一个人在危险的山谷中飘荡，煎熬了十年，才从山谷中出来。”
  美人不屑道：“十年？她又怎能和我相比？”
  灵峰笑了笑，道：“不错，十年，和你在这里呆的时间比，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她的遭遇，和你非常像，她曾经被一个魔鬼绑架，做它的奴隶，当时她想要死，却死不了，只有坚强的活着，等待痛苦结束的那一天？”
  “后来呢？”美人的神色变了，她开始同情灵峰说的那个人，她的遭遇，和自己，真的很像。
  “后来有人救了她。”灵峰道。
  “那个人，是你吧？”美人道。
  灵峰没说话，心里暗自道，对不起了……答应你的事，我没法完成了……
  “她叫什么名字？”美人道。
  “风萧……”灵峰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
  ……
  风萧痴痴的看着灵峰的尸体，她不说话，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为何，她的心还是像刀割一般痛？
  凌千雪，厉宇伦，宇文决三人就在她旁边，她出现的那一刻，着实把他个三个吓了一跳，完全把她当成了那具干尸的魂魄，不论她怎么解释，他们三个都是不肯相信，对她大打出手。
  她以灵魂之体，又怎是三位太虚境强者的对手？就在她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凌千雪却是突然喝止了厉宇伦和宇文决。
  风萧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她的眼中，只有静静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那个人。
  他活着的时候不能好好陪他，死的时候，她要永远守在他身边，谁也别想把她拉开。
  凌千雪看向了风萧，从她看灵峰尸体的眼神，凌千雪看的出来，她是喜欢灵峰的，或许，她对灵峰的爱，要比自己还要深。
  下意识的，凌千雪握紧了灵峰早已变得冰冷的手。
  他的手，像冰一样冷，一样凉。
  他的生机，消失了不是吗？可是凌千雪不肯放手，她只想像风萧那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她已经保持着这种半跪的姿势，足足有两个时辰了。
  “师妹，你起来休息一会吧。”厉宇伦实在是不忍心看凌千雪这样，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道。
  凌千雪摇头，不说话。
  “师兄，前面有路，就是不知道通到哪里。”宇文决从远处走了回来，道。
  一个时辰前，他和厉宇伦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去前面探路，看看有没有出口，现在他却是失望而归，那条通道，实在是太长了。
  厉宇伦点头，道：“有路就好。”
  总比在这里被困死好吧？
  厉宇伦看向了凌千雪和风萧二人，皱起了眉头，他走的时候，她们便是在灵峰身边，一动不动，他回来的时候，她们还是那样，他动了动嘴，想要去劝劝凌千雪，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怕再触动她，让她伤心。
  然而这个坏人，却是由厉宇伦当了，他走到了凌千雪向前，道：“师妹……前面有路……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