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缓缓退出“回溯时光之眼”，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异样地看了一眼老神在在地坐在修复室一旁的卢卡斯。
  真是看不出来啊，他竟然会怕老鼠！
  我就说嘛，这件如意耳尊不可能摔得这么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的，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个！
  卢卡斯不知道向南为什么会转过头来看他，他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心里却是有些发慌：
  “向先生为什么看我？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幸好，向南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了。
  卢卡斯长呼了一口气，感觉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见鬼，我这么怕他干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向南只转头看了卢卡斯一眼，就没再理会他了，他将“回溯时光之眼”里的那件完好无损的如意耳尊完整形态的画面定格之后，就打算开始拼对这堆碎瓷片了。
  他打来一盆清水，往水里放了一些清洗剂，然后将碎瓷片都放入盆里清洗干净，之后，又用清水将这些清洗过的碎瓷片漂洗了一遍，再一一捞出，放在一边等着晾干。
  趁着这间隙，向南从一旁的立柜里取来ab胶进行调制，等ab胶调制好了之后，那些碎瓷片也差不多晾干了。
  做完这些，向南才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将如意耳尊的完整形态再细细观摩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准备将面前的这堆碎瓷片拼对粘接起来。
  这堆碎瓷片实在太碎小了，向南在处理的时候，也只能采用“以小变大，整体粘接”的方法，先将相邻的几块小碎片用502快速粘合剂拼接成一块大碎片，然后再将所有拼接起来的大碎片，一一拼对粘接成形，最终恢复古陶瓷器原本的形状。
  但一些极小的碎片，很难确定是属于哪一个部位的，向南也只能暂时先将它们放在一旁，等到拼对粘接完成得差不多时，再看看哪里有残缺之处，或许这些小碎片就是从那里崩碎出来的。
  卢卡斯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见向南只是低着头，拿着那些碎瓷片比比划划，又涂涂抹抹，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玩意儿，一点也没有之前修复《秋山萧寺图》这幅古画时那么炫目耀眼，那会儿又是水又是火的，看得老刺激了，可现在向南修复古陶瓷，平平淡淡，半天也没有个声响的，看起来真是没劲极了。
  这件如意耳尊也就是他卢卡斯的收藏，如果它是其他人的宝贝，他早就转身走人了。
  他之所以能耐着性子留下来，也是想看看向南到底能不能把这件如意耳尊给修复，这都摔成一堆碎渣子了，还被人狠狠踩了好几脚，这要是修复不了，哪怕是他，也会肉疼得很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卢卡斯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向南那边还是静悄悄的，要不是向南的双手还一直在动作，他都有点怀疑，向南是不是睡着了？
  不过，卢卡斯最终还是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悄悄地打开修复室的门，闪身离开了这里：
  “我还是下楼先喝一杯白兰地，再抽一根雪茄吧，向先生肯定没这么快就修复好的！”
  第1189章 你大惊小怪了
  “卢卡斯，你怎么下来了？”
  安德里亚斯穿着一件真丝睡袍，脚下踩着一双拖鞋，坐在一楼露台的沙发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在他的面前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的右边放着一只高脚杯，里面有半杯嫣红的红酒，电脑的左边则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烟灰缸，上面卡着一根刚抽了一小半的雪茄，正袅袅地冒着青烟。
  安德里亚斯看向卢卡斯，一脸淡笑地问道，“你不是在修复室里看向先生修复古董吗？怎么，向先生修复好了？”
  “修复古董可不是你在拍卖场竞拍古董，举一举牌子就行了的，那可是一项细致的工作，哪有你说的那么快？”
  卢卡斯一屁股坐在安德里亚斯对面的沙发上，伸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又端起茶几上的分酒器，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一口干掉，这才咂了咂嘴，说道，
  “向先生正在修复我那件摔碎的古陶瓷器，我看得没劲，就先下来歇一口气。”
  安德里亚斯挑了挑眉毛，笑道：“你又不懂古董修复，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不不不，我说的可不是这些。”
  卢卡斯连连摇头，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哦，是的，哪怕你让你公司里的那帮想象力丰富的智囊团一起来，也想象不到我所看到的场景！太让人震撼了！”
  “你在说什么，卢卡斯？”
  安德里亚斯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一脸狐疑地说道，“你之前说看得没劲，现在又说让人震撼，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没说错，一点也没有。”
  卢卡斯往沙发上一靠，双手张开往沙发靠背上一搭，笑着说道，“我说看得没劲，是指古陶瓷修复的过程，可我的确是被向先生修复古画时的操作给震惊了！”
  “别卖关子了，卢卡斯，你知道的，我讨厌卖关子。”
  安德里亚斯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说道，“如果你还愿意分享的话，就快点说，如果不愿意，那就不要影响我工作，我这边可还忙着呢。”
  他拿眼神示意一下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证明他并没有撒谎。
  公司里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他去审核呢，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听卢卡斯在这里胡吹大气？
  “好吧，好吧，我说给你听听你就知道了，我相信，当时要是你跟我一样也在现场看着，没准会惊讶得叫出声来！”
  卢卡斯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红酒润了润喉咙，这才说道，“向先生最先开始修复的是汉斯先生收藏的那幅《秋山萧寺图》，你知道的，那幅古画长时间没有保养过，以至于整个画面看起来都有些不太清晰，对吧？”
  安德里亚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这卢卡斯讲起事情来，就是啰里啰嗦的，一点也不干脆。
  卢卡斯这回倒是没卖关子了，迅速道：“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向先生烧了一壶热水，然后用热水直接冲洗这幅古画，这，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安德里亚斯一怔，紧接着笑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古画的清洗就是这么操作的，我们不懂这些，以前也没见过，第一次看到当然会惊讶。卢卡斯，你有点大惊小怪了！”
  向南是华夏文物修复界顶尖的文物修复师，他当然不会乱来，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有把握，有理由的，咱们没见过这种手段，只能说是见识太少了而已。
  “是我大惊小怪吗？”
  卢卡斯一愣，随即一脸不服气地说道，“那，向先生点火烧那幅画呢？那可是我亲眼看到的，他将酒精倒在古画上面，然后点火烧起来了！”
  这一下，安德里亚斯惊了，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说什么？向先生把汉斯先生的那幅古画给烧毁了？”
  “烧毁？不不不！”
  卢卡斯连连摇头，他说道，“要是点火把古画烧毁，我也会啊，那我还震惊什么？那火熄灭以后，古画完好无损，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最关键的是……亲爱的安德里亚斯，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你快说！”
  安德里亚斯一阵气闷，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而且还在关键时刻卖关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湖里，让你跟那些黑天鹅作伴？
  卢卡斯却是丝毫不在意安德里亚斯的态度，他笑嘻嘻地说道：“最关键的是，那火熄灭以后，古画上的那些红色霉斑都不见了！”
  “红色霉斑都不见了？”
  安德里亚斯脑子里一阵迷糊，这玩意儿，可以直接用火烧掉的吗？
  不不不，肯定还有别的操作，只是这卢卡斯当时没注意到罢了，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能除掉红色霉斑，向南当初也不会说这红色霉斑是古书画“绝症”了。
  这一刻，连原本对古董修复没什么兴趣的安德里亚斯，心里面也开始产生了一点点好奇。
  ……
  卢卡斯还在一楼的露台上对着安德里亚斯喋喋不休地描述着向南修复那幅《秋山萧寺图》时的场景，而向南依然躲在修复室里，埋头“对付”那件因为一只老鼠突兀出现，而落得粉身碎骨状态的如意耳尊。
  卢卡斯的离开，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多加理会罢了。
  修复文物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有没有人在边上围观，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修复效率。
  只是，这件如意耳尊碎得太彻底了，导致他修复起来难度大增，无论是花费心思还是时间，都要比以往多得多。
  将所有的陶瓷小碎片完成“以小变大”的处理后，向南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准备将这些大残片粘接成型，这一次用的就不是502快速粘合剂了，而是ab环氧树脂粘合剂。
  “总算是快要粘接完成了。”
  向南笑着咧了咧嘴。将大残片粘接成型，可比粘接小碎片时要快得多了。
  第1190章 你要面对现实
  “呀，已经下来这么久了？我得赶紧上去看一看，向先生还在修复我的那件古陶瓷器呢。”
  卢卡斯在一楼的露台上和安德里亚斯闲聊了一阵，又抽了一根雪茄，喝了一小杯红酒，这才感觉浑身舒畅，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便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说道，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向先生有没有帮我把那件残碎的古陶瓷器给修复好？”
  “你上去看看吧，我就不上去了。”
  安德里亚斯看着电脑里的文件，头也没抬，他说道，“对了，晚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你上去以后记得喊向先生下来休息一下，晚上我们自己搞个烧烤趴。”
  “好，我知道了。”
  卢卡斯向后摆了摆手，就“噔噔蹬”地上了楼。
  来到修复室门口，卢卡斯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伸手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只见一身白大褂的向南依然端坐在工作台前，低头摆弄着什么。
  这姿势，跟之前他离开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向先生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卢卡斯自己给掐灭了，肯定不是睡着了，睡着了那手还会动？
  可他坐在这里几个小时都没移动过，这也太能坐得住了吧？
  “不愧是华夏文物修复界里的明星人物啊，光是这份定力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卢卡斯咋了咋舌，悄咪咪地溜了进去，然后在原先的那把椅子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他就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向南的手边上，安安稳稳地摆放着一只如意耳尊！
  这造型，这纹饰图案，分明就是他收藏的那件清乾隆款粉彩花蝶纹如意耳尊啊！
  “这，这就修复好了？”
  卢卡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一下子宕机了，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这向南也太厉害了吧？
  我不过是下去喝了一小杯酒，抽了一根雪茄的时间，你就把我那件摔得碎成渣的古陶瓷器给修复了？
  “不对，不对，好像还没修复！”
  过了好一会儿，卢卡斯的脑子里总算是回了点血，他暂停了几秒钟的思维又恢复了运转，
  “向先生好像只是把那些古陶瓷碎片全都给粘起来了，还没完全修复好。”
  他已经看到了，摆在工作台上的这件如意耳尊，外形还是那个外形，纹饰依旧还是那个纹饰，唯一不同的是，器表上多了一道道如同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密密麻麻的，从瓶口一直蔓延到了瓶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自己看着，都感觉这件如意耳尊有些“可怜”：太惨了，居然碎成了这副模样！
  “幸好是交给了向先生来修复，要是换一个人来，也许对方连从哪里着手修复都不知道。”
  卢卡斯看着向南的背影，心里面暗自庆幸，他想道，“自己这毛手毛脚的性格，以后还说不定会摔碎哪一件文物呢，看来还是很有必要跟向先生打好交道的，以后要麻烦他的时候多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