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作者:绣生      更新:2023-04-10 23:08      字数:3956
  与此同时,人群里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小心!”
  “人要摔下去了!”
  “快拉住他!”
  咒骂江迟的女人愕然地转过头,就看见骑坐在围栏上的儿子身体一晃,便不受控制地往后栽了下去,扭曲的怪异笑容凝固在他脸上。
  他手里还攥着江迟的外套——江迟被推开之前,正抓着外套的另一头跟他较劲,两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姚姚!”女人猛地伸出手扑向栏杆,却只来及抓住被儿子攥在手中的外套。
  她呆呆地看楼下,情绪骤然起落,一时竟失了声。
  好在护士长还算冷静,冲到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气垫接住了,接住了,应该有救。”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六楼,早在发现病人做出想要跳楼的举动后,医院就第一时间联系了消防队,在楼下铺开了气垫床。
  守在楼下的医生已经迅速将人抬上担架,送去了急诊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坠楼的病人身上,一时无人问津的江迟垂着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动作缓慢迟钝地往回走。
  他脑子里空茫茫的,眼睛也有点失神,只剩下本能在催促着他回病房,回奶奶身边去。熟悉的人能给他安全感。
  有人注意他的动作,骤然发出一声惊呼:“拦住他,他要跑了!”
  距离江迟最近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又颇具正义感地将他团团围起来,没有人想上前碰他,只用言语指责:“伤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你家长呢?就算你年纪小不用负法律责任,家长总得负责吧?”
  还有人建议道:“要不然报警吧,他这样看起来根本不正常。”
  “对,对,报警。”趴在栏杆边的女人终于回过了神,她指着江迟尖声道:“这是故意杀人,大家都看到了,他这是故意杀人!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说着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找到神情怯懦的张姐,一把冲过去抓住她:“你叫他父母过来,这事我不会罢休的!这种怪物就不该养大!”
  张姐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只是个打工的,别找我……”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还是护士长站了出来,将两人分开,又让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保安将江迟带到诊室去看好,然后叫张姐给姜婪打电话。
  只是电话刚打过去,还没完整说两句话,就听见一个年轻护士慌慌张张地冲过来:“618三号床的病人心脏停跳了!”
  618三号床?
  本来安静跟着保安往诊室走的江迟脚步一顿,陡然扭头看向病房方向,漆黑的眼睛蒙上见不了底的阴翳。
  “618三号床的病人不就是那孩子的奶……”
  她话没说完,就见瘦瘦小小的江迟忽然疯了一样冲向618病房。身后保安快步追上他,试图将他拉回来,却被他狠狠在胳膊上抓了一把。
  保安发出一声痛呼,才发现江迟的手上不知何时长出了尖锐的指甲。
  他们顿时忌惮地看着江迟,谁也不敢上前。
  江迟转身就往病房跑,却被迎面赶来的余医生制住,同时动作迅速地往他体内注射了一针安定。
  江迟极力瞪大了眼睛,却到底无力地滑了下去。
  余医生接住他的身体,眼底似有深黑漩涡旋转着,他轻声道:“好好看看,这些人类有多丑陋。”
  第88章
  余医生亲自将失去意识没有反抗之力的江迟送到了诊室。失去意识的江迟眉心仍然紧紧拢着, 尚且稚嫩的眉眼间,隐约有戾气流转。
  他神情满意地在江迟眉间轻点一下,才收敛了笑容走出去,又让保安锁住诊室的门, 嘱咐道:“这孩子目前有很强的攻击性, 绝对不能把他放出来。”
  “放心吧,我会看好他。”
  看门的保安对他连声道谢, 之后将诊室门用钥匙锁住, 搬来凳子守在了诊室门口。
  余医生回头看了一眼诊室, 眼中暗芒闪动, 不紧不慢地离开。
  没了江迟的干扰, 反应过来的医生护士急忙涌向618病房, 去查看疯婆李的情况。然而她的心跳已经彻底停止,监视器上起伏的曲线变得平直没有波澜。医生上前做了检查, 最终脸色沉凝地摇了摇头。
  跟过来的张姐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慌乱道:“这……刚才都好好的, 怎么说没就没了……这我要怎么跟雇主交代……”
  刚才场面太混乱,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走了, 竟然没人说得清楚疯婆李是怎么出的问题。医生上午才来巡过房, 检查过病人情况,她的状况一直很平稳,按理不该出现心脏骤停猝死的情况。
  护士长竭力维持冷静:“死亡原因医院会查证清楚, 具体等警察和病人家属来了之后再说吧。”
  说着摆摆手,将围堵在病房门口的家属和医护都驱赶开:“所有人各司其职, 别再出岔子!”
  护士们神情一肃,连忙将各自负责的病房病人和家属都叫回去。
  618病房的另一个病人已经被转移到了别的病房,有护士拿来白布, 盖在了疯婆李的尸体上。
  *
  江迟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只是身体却还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昏迷前听到的消息叫他惊骇地睁大眼,牙根死死咬着,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肉里,才让他勉强找到了一丝力气。
  艰难地挪到诊室门口,他用力敲了两下门,却因为力气太小没能生出动静。他喘了一口气,整个人趴在门上,用头去撞门。
  咚咚的撞门声终于惊动了保安,他下意识挪远了一些,又犹豫地回来,从另一边的窗户往里看,看到江迟坐在地上拿头撞门时,心里的惧怕感就淡了一些,摇摇头嘀咕道:“还真是有病。”
  他看了一眼在护士站撒泼的病人家属,又叹了一口气,心想两个都有神经病,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孩,这皮有得扯,最后倒霉的还是医院。
  江迟提不起力气来,只能用头一下一下地撞门。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迟钝,五感却变得异常灵敏。他听见外面的吵闹声,那个推他的女人声音最大,对方嚎啕着咒骂他,又要医院把人交出来,不然就找记者把事情曝光到网上去。
  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在安慰着她,让她不要冲动,还说了许多江迟听不明白的话。
  江迟模模糊糊地想着,怎么没有说起奶奶?
  他背靠着门,后脑勺一下下机械性地撞着诊室的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睁着,里面的神采正在逐渐流失,隐约的暗红正在缓慢地从边缘显现出来。
  门外忽然响起张姐犹犹豫豫的声音:“就这么把那孩子关在里面,不会有事吧?”
  她为难地看着保安,满脸不安:“他奶奶刚刚才没了,要是他再出个什么事,我没法给雇主交代。”
  保安摆了摆手:“人好好的在里面能出什么事?等他的家长和警察到了,自然就会放出来。余医生说他攻击性很强,要是真放出来才麻烦。”
  张姐迟疑地“哎”了一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心想着已经给姜婪打电话了,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吧。
  江迟所有的动作,在听到那一句“他奶奶刚才没了”之后便凝固了。无神的瞳孔渐渐扩散,黑色瞳仁中的暗红也越来越明显。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无声叫了一声“奶奶”。
  无法言说的悲痛直击心脏,身体深处仿佛有一头囚禁的恶兽蠢蠢欲动,连带着虚弱无力的四肢也开始充盈力量。
  耳边似乎有一道低低的声音不断蛊惑着:“杀了这些丑陋的人类,杀了他们……”
  江迟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努力调动发沉的四肢,搬起一张凳子狠狠地砸向了铁门,发出一声巨响。
  守门的保安和附近护士都被吓了一跳,目光惊骇地看向诊室。
  巨响接二连三传来。
  江迟头痛欲裂,无神的瞳孔转为暗红,已经有些不似人类。他喘着气,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后,又开始用身体去撞门。
  一下又一下。
  咚咚的撞击声像绝望的哀嚎。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
  姜婪火急火燎地赶到住院部,刚到护士站,就听到了刺耳的撞击声。
  整个二号病区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气息,姜婪眼皮一跳,疾步走到护士站,沉声道:“我是江迟的家长,618病房三号床病人李喜芳的家属,出什么事情了?我弟弟呢?”
  护士站的护士自然认识他。
  她们面面相觑半晌,最后是年纪最大的护士神情尴尬指了指诊室:“你弟弟犯了病,先是攻击了同病房的病人,又攻击了保安,我们不得已给他打了一针安定,暂时安置在诊室里……”
  “不可能。”姜婪脸色一变。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江迟的性格他很清楚,江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一想到诊室里关着的是江迟,他就觉得一阵揪心。他甚至没有浪费时间跟护士争辩,就气势汹汹地走向保安,面如寒霜道:“开门。”
  他的脸色太骇人,保安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他攻击性太强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掏钥匙去开门。
  只是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里,就被一双苍白的手的拦住了。
  “姜先生,我有两句话想说。”
  余医生凝视着姜婪的双眼,声音似带上了独特的韵律:“你弟弟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暴力倾向十分严重,最好先让他平静下来后,再将人放出来。”
  他的眼底隐约似有漩涡转动,定定地看着姜婪。
  姜婪眯起眼睛,猛然扣住了他的手臂,直直望进他的眼底,蓦然冷笑一声:“重申一遍,我弟弟没病。”
  他轻蔑地收紧手指:“鬼蜮伎俩,也敢班门弄斧?”
  “你的账,回头再算。”说完将余医生一把推开,他劈手夺过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边上的护士将神情怔愣的余医生扶起来:“你没事吧?”
  余医生勉强挤出个温和的笑:“没大碍。”
  他的手掌覆住姜婪刚才扣住的位置,那个地方骨头已经寸寸碎裂,此时正泛起钻心的痛。
  能轻易伤他的,只能是比他更强的大妖。
  但记忆力却没有这一号人物,他目光微惊,姜婪到底是什么人?
  找了个理由离开病区,余生生脱下白大褂迅速离开了医院,又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计划可能有变,先暂时观望。]
  *
  姜婪一进诊室,江迟就凶狠地扑了上来。
  他红着眼咬住姜婪的胳膊,喉间发出兽类的低吼声。姜婪进来之前感受到那股暴戾气息,此时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甚至让姜婪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只是眼下的情形并不容许他细思。
  “江迟?”
  姜婪接住他,任由他咬住自己,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抚:“没事了,我来了。”
  他一遍遍叫江迟的名字,耐心地安抚着他,将那些暴戾气息源源不断地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
  江迟警惕弓起的脊背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松懈下来,眼中的暗红也渐渐退去。他松开口,喉间溢出压抑沙哑的呜咽:“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