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作者:蔼柚      更新:2023-04-11 04:11      字数:3932
  江窈和苏沐窝在皮质沙发的角落里聊天, 聊到大学的事情, 江窈问:“你想去哪里?”
  苏沐端着啤酒杯, 抿了一小口:“不清楚,我想去b市,但是不知道能不能上, 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她突然转过头看江窈:“怎么了?你们家沈绎想考哪里?”
  “不知道。”江窈的眼神有些空洞。
  她和沈绎确实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她很刻意地在逃避, 沈绎也没有向她提起。
  但是她知道,沈绎一定是考的很好的。
  他是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
  纵然过了那么久的时间, 江窈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说自己一定能和沈绎考上同一所大学。
  “不知道?”苏沐的表情很诧异, “沈绎考的怎么样?”
  “应该……挺好的吧。”
  他一直都是临启的年级第一名。
  省状元预备役。
  更何况他早在高二就拿到了a大的录取名额,闭着眼睛随便考考都能进入别人梦寐以求的学校。
  苏沐眼神变了变,略微古怪地盯着江窈:“你们平时都不谈论成绩这个话题的吗?”
  “没有。”江窈轻轻叹了口气, “我害怕我大学不能和他在一起。”
  苏沐轻笑,捏了下她的脸:“怕什么啊, 以后让他养你。”
  江窈低下头, 半天没说话。
  “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配不上他。”江窈缓缓呢喃道。
  苏沐刚要调侃她的话哽在喉咙里。
  “我的窈窈宝贝一直都是最好的,你这么好看, 成绩又好,你不要乱想那么多。”她把江窈抱进怀里,认真地补充道, “真的。”
  江窈靠着苏沐, 目光落在远处坐在沙发里看手机的沈绎, 他一直和这种过分热闹的氛围不融合,也不怎么接别人的话。
  明明是坐在最喧嚣的人堆里,身上却总有一种冷冷清清的气质,出尘不染。
  江窈的长睫在阴影里落下淡淡的鸦青,瞳孔里像蒙上了雾气。
  晚饭的时候大家一同去吃了火锅,江窈不是很饿,吃的很少,吃完了就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有女生坐过来想来跟她们叙旧,说的是找江窈聊天,可是明里暗里不住地把话题往沈绎身上引,就差直接问出口“你是不是和沈绎在一起了”这句话。
  江窈在玩手机的间隙抽空抬眼,看见对面是沈绎曾经的同桌外加在毕业时对他送礼物表白却被拒的那个女生。
  似乎叫李妙?
  江窈记不太清。
  她对不感兴趣的事情大都不太上心,敷衍回答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包间,留下苏沐她们来应付。
  去外面买了几杯奶茶,跟店员点完单,江窈挑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
  店里的人不多,不过几分钟奶茶就做好了。
  制作台前,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生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被另外两个店员围在中间,“去呀去呀,喜欢就去要个微信,别害怕嘛!”
  男生看着不远处江窈的侧脸,心下一动,瞬间红了脸:“不太好吧……小姐姐看起来挺冷淡的,万一拒绝我……”
  “去嘛去嘛,交个朋友总是好的,你说的委婉点她怎么样都应该不会拒绝的。”店员打断他,又笑着怂恿,从背后小小地推了他一把,“快去,加油!”
  坐在高脚凳上,隔着一层玻璃窗,江窈看见被晚霞染红的天,像是浸在红酒里的柔软棉花糖,天色很亮,明天又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街道上人潮匆匆,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城市里的人们都忙着各自奔赴属于自己的家。
  “小姐姐……”
  江窈闻声回头,男生把打包好的奶茶递给她,“这个是你的奶茶。”
  “好,谢谢。”江窈从凳子上下来,提着袋子正准备迈开脚,男生又慌忙喊住她,“小姐姐!”
  “怎么了?”江窈回头,眉眼疏淡,“有事吗?”
  “就是那个……”男生挣扎半晌,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可以……可以和你加个微信吗……”
  像是怕江窈拒绝,他急忙又补充道:“qq也可以!”
  “有事吗?”江窈站在原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男生摸着后颈,脸蛋已经红成了虾球,“没事……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而已……”
  江窈已经构思好了拒绝的说辞,却在余光瞥见那抹高挑熟悉身影的时候脑海里骤然空白,只剩下人群里最好看的那个少年。
  于是,她勾了勾唇角,话语间听不出一点抱歉的意味:“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说完,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门。
  剩下男生身姿僵硬地站在原地。
  沈绎接过江窈手里的袋子,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看了奶茶店一眼,握住江窈的手,不动声色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回到包房前江窈松开沈绎的手,才推门一前一后地走进去,她把奶茶分给了苏沐她们后,有同学提议吃完饭接着去台球厅玩,这个提议立刻赢得了一大波人的附和。
  江窈对苏沐摇头,“我不去了,明天还要上课。你们也别玩太晚。”
  苏沐没强求,“行,回家给我发消息。”
  又留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城市里亮起流光溢彩的灯光,大家一起在马路旁拍了张合照当做留念。
  沈绎站在江窈身侧,偏头对她说了句话。
  路上人声嘈杂,江窈没太听清,转过脸去和他对视,“什么?”
  沈绎没回答,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咔嚓一声,画面在此刻定格。
  拍完照后大家欢呼着围过去看照片,江窈试着松了松手,沈绎一点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江窈无奈,她不太想让大家看见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自己害羞,再加上在大家眼里她目前还是个准高三的学妹,这么明目张胆总归不太好。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只能趁现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拉着沈绎快步离开。
  李妙拿着手机,看到照片里站在人群中对视的两人,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像是满怀希冀的气球被针悄然戳破,只剩下无力的躯壳,充盈苦涩。
  她以为江窈复读后会和沈绎渐行渐远,却没料到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事实似乎总是与想象背道而驰。
  就像她曾经天真地认为沈绎那样看似温和,实则最是骄傲冷淡的少年,也会在上课时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那个女生的名字。
  温柔虔诚,极尽认真。
  原来他也不是不折风骨的,而是只为她低头。
  -
  八点过正是人潮拥挤的时段,出了地铁站口,江窈突然扯了扯沈绎的衣袖,沈绎回头看她。
  “我饿了。”江窈撇着嘴,漂亮的小脸皱起来。
  “想吃什么?”沈绎问。
  江窈试探道:“烧烤……?”
  沈绎皱了眉,显然是不愿意答应的征兆。
  江窈趁他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出口,抱住他的手臂晃了下,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无声地撒娇。
  最终是沈绎退了一步,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店面很干净,生意挺好,外面坐了五六桌人。
  江窈选好了菜放进菜篮里拿给服务员,在里面选了一个座位坐下。
  沈绎拿着纸巾,将桌面擦拭得干干净净。
  江窈双手撑头,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模样,突然笑了笑,眼睛弯起来,里面盛着细碎的星河。
  毕竟是矜贵的小少爷,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晚上沈绎也会陪着她,坐在热闹的小吃街上吃烧烤。
  沈绎擦完了桌面,抬眼就发现江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笑什么。”
  “你好看。”江窈弯起漂亮的杏眼,说起情话来从善如流。
  沈绎没接话,任由江窈继续盯着自己。
  看着另外几桌端着啤酒一听接着一听,江窈动了心思,跟沈绎打商量,“我能喝一罐啤酒吗?”
  “就一点点,一点点。”江窈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比起一个很短的高度,跟他保证说,“真的。”
  大概是她眼里对他保证的神色太过认真,沈绎看了几秒,有些走神。
  回过神来,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得到应允之后,江窈才不管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找服务员姐姐要了两听啤酒,纤细的食指扣着拉环打开,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
  烧烤上来的有些慢,不过味道倒是都不错,菜上撒着细小的葱花和香料,色香味俱全,对得起等待的漫长时间。
  沈绎全程没怎么动筷子,几乎都是看着江窈吃,有空就帮她夹点菜。
  等吃完这顿烧烤夜宵,已经是快九点半的时间。
  江窈被沈绎牵着走在路上,月亮动人,树影婆娑。沈绎接了个电话,对面似乎是他的家人,打过来询问些日常的事宜。
  沈绎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回答的很简略,不过两分钟就挂断了电话。
  江窈好奇道:“谁啊?”
  沈绎:“我舅舅。”
  江窈顿了顿。
  “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世了,在我七岁的时候。”
  沈绎的语气很平静,江窈的心脏却“咯噔”一跳,抽丝般密密麻麻的,逐渐漾起难过的情绪。
  “那你……”江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爸爸么。”沈绎看着路,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嗓音却低沉了几分,“我也不清楚。”
  听到沈绎的回答,江窈不想再谈下去这个话题。
  她曾经也很好奇他的身世背景,觉得他的身上一定藏了许多不为人知晓的故事。
  今天偶然看到冰山的一角,江窈却又突然不太想知道了。
  谁都能听出来那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过往。
  她不想让沈绎回想起难过的事情,仅此而已。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江窈又突然看向他,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沈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似乎是见到江窈的第一眼。
  那时刚进入初中,距离他的妈妈去世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的时光。
  他在沈家老宅里住了整整五年,被沈老爷子派来的管家通知他离开时,他的内心几乎没什么难过的情绪,甚至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十二岁的少年,一个人过完了那个冗长闷热的暑假。
  每天都浑浑噩噩,几乎与外界断绝交流。
  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人期待过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到来。
  在最黑暗的时刻,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子。
  穿着素白色的小裙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养尊处优小公主,那双眼睛里却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冷淡。
  只需要一眼,沈绎就断定他和她是一类人。
  后来,他也曾在某个黄昏见到她坐在窗边,明眸皓齿,笑得肆意又张扬的模样。
  那是盛夏的尾巴,夕阳撒落了一地的碎金,教学楼里喧闹嘈杂。
  那一幕的背景是玫瑰色的天空,而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在记忆的长河闪烁着光。
  整个世间都因为她的笑从黑白变得鲜活有了色彩。
  他丢掉了自己。
  从此存在在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