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是逃难的。”
  一群男人们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之前遇到的衣衫褴褛之人。
  “北方闹了兵灾，听说情势很严重。”
  “我们也逃走吧，北陆的草原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谁都知道留下来是等死，可这里有家有地，离开了要怎么活？是以，心中会有个侥幸期待着万一。
  有人走了，有人留下了。
  留下的人被屠戮一空，走的人也被饥饿土与匪杀死了大半。
  当村子上再一次升起炊烟的时候，曾经三百户的大村子，已经不足五十户人家。
  人少了，日子居然也好过了，曾经一家几十亩地，日子过的艰难无比，现在每家都能分到很多，虽然说不至于三餐都能吃的饱饱的，但至少不用挨饿了。
  “小钧，回来吃饭了！”一名妇人在村头喊儿子回家吃饭。
  钧这个字，很厉害，不是村里人能够想到的，其他兵灾后出生的孩童，要么是叫狗蛋儿要么就是驴蛋儿，据说是贱名好养活。
  虽然不知道这么说的根由是什么，但村中的人都信了，所以妇人喊出这么个不同的名字后，即便是离的很远，玩伴儿们也很嘈杂，可被喊叫的人依旧是清晰无比的听到了。
  秦钧，兵灾过后出生的人，今年六岁了，家中的老大。大概是这个名字太过于厉害，六岁的他依旧没有弟弟或者妹妹，这要是放在兵灾之前，他的母亲非得被奶奶给天天黑着脸教训不可。
  “走，回去喽。”
  在他的身边，是几个弟弟，秦狗，秦鼠，以及三个勉强会跑的小家伙。
  在这样一个小村落，秦家的人已经算是人丁兴旺了，秦大牛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他的弟弟每家都有两个或者三个儿子，这在村子里可不得了，十几年后那就是好些个青壮。
  村中人数最多的是韩家，足足十个男丁，这样自然轮不到秦家来当家做主，可还是能够说上一两句话的。
  能说上话，也就会有些小小的权力，有了权力，家中的粮食就会多一点。
  因而秦钧到来这几年，还是非常幸运的没有挨过饿。
  起初的时候，他也想过大展宏图一番，可很快现实就让他没了心志，村中仅有的带字的东西，差不多两双手就能数过来，其中字数最多的就是那一本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黄历，更厉害的是，兵灾过后村中无人识字。
  没错，整个村子里的人，能看懂的老黄历的一个人也没有，说大字不识一箩筐，都是对他们的抬举。
  大概也就是秦钧自己，能够连蒙带猜的把这些方块字读个大差不差。
  这个东极国，应该是叫这么个名字，文字是象形文字，跟上辈子的方块字有不少共通的地方，若是根据村中人口口相传的话来比照老黄历的话，还是能蒙对几个字的。
  可凭借这点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字来施展抱负，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至于求学，就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读书人，而且束脩也掏不起啊。
  文的不成，走武的试试，结果效果更差，没有足够的油水，三两下就能把自己给练废了。
  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也就无所事事的到处乱跑了，期望着能够抓些虫子鸟雀来改善一下伙食。
  效果还是有一点的，简单的陷阱，一个破烂的木盆，几粒黍米，一根长长的麻绳，一根小短木棍，很容易就能将贪吃的鸟儿捉住。
  不过，鸟儿也不是傻子，上了几次当后，就不再飞下来，他们只得抓几个就换一个地方，好在地方足够大，鸟儿的忘性也不小，每天都能让他们得些猎物。
  “三个，一家一个，秦鼠你家的，秦狗你家的。”将麻雀分了后，秦钧便带着他们回了家。
  回到家中，秦钧的母亲秦氏将麻雀拔了毛，而后直接裹了树叶和泥巴扔进了灶火里，过一阵子后，拿出来就是没有味道的熟肉。
  没什么滋味，但能够吃到肉已经是难能可贵。
  “今年的河水有点急，你们可别下去捞鱼，听说北上村小娃子已经折了一个进去。”秦大牛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听来的事情。
  “嗯。”秦钧点点头，原本还有些想法，可听到这件事后，就彻底的打消了。
  捞鱼是一个盛事，这是村中人为数不多能够吃到肉食的项目，每年秋天都会有人堵了河，舀干了水摸鱼，可今天秋天雨水似乎有点过于充足了，河水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满溢了起来。
  水多了，鱼儿也肥，水面上总会有漩涡出现，引得人想要下去将大鱼给捞出来，忍不住的人，可能就要爬不出来了。
  刚吃过饭，几个小家伙就又来找秦钧，在门外叫。
  “来了。”
  领着他们到处转悠，转悠了俩时辰后，来到了河边，河水很足，有七八丈宽，这可是非常少见的事情，估摸着其他的地方已经演了。
  水面比较平静，偶尔有漩涡出现，显示着底下却不平静。
  哗啦！
  一道银光跳出水面，吸引了小孩子们的目光。
  这是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鱼，密匝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粼光，夺人眼球。
  如此大的鱼儿，真的是非常的少见，这条河每年都会被人从上游到下游摸几次，丁点大的鱼都不会被放过。
  “可能是从别处冲来的。”秦钧看着大鱼，想着该怎么抓上来，下去捞是不可能的，进了水谁抓谁还不一定呢。
  看了看左右，树木不少，但能用的却没有。
  “钓鱼？”
  手中倒是有绳子，但谁能拉住这么大的鱼？一个成年人都未必敢说一定能把它拖上来，更何况几个小毛孩子？
  至于找其他人，别想了，就算侥幸钓上来，也没他们什么事情了。
  最终，秦钧还是将手中的绳子，绑了一个半尺长的大蚯蚓扔进了河中。
  “它会吃吗？”秦鼠看着河水问道。
  “看运气吧。”
  水中，蚯蚓在乱动，它并不是水中生物，周身的环境令它窒息，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想要逃离，可被绳子绑住的它如何能够逃过？
  不仅逃不过，还被一条大鱼给注意到了。
  大鱼在蚯蚓周围游来游去，试探了几次后，安奈不住，一口吞了过去。
  “上钩了！”
  河水很清澈，不说见底，看个一两尺还是没有问题的。
  岸边上的小人们，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然能够看清鱼儿的动作。
  很激动，立刻抓住绳子往后拽，但怎么可能是大鱼的对手，立刻就把他们给拽了个趔趄，要不是离的远，这一下可能就跌进了河里。
  “别拽，让它慢慢扑腾吧。”秦钧连忙制止他们，反正绳子绑在树上，只要大鱼扯不断，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待得那个时候再拖上来就行了。
  水流中，大鱼在使劲的扑腾，溅起不少水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现出美丽的光晕。
  可惜岸上的人根本不懂得欣赏，满眼中只有它的肉。
  在折腾了足足一刻钟后，大鱼彻底没了力气，被秦钧很轻松的就拖到了岸上，而后一石头砸了下去，血液混合着鳞片飞溅，狠砸了几下后，才用泥巴糊了伤口，而后拔草和它捆在一起，用绳子拖着往家里走。
  “这么大的鱼？”秦大牛震惊了，那条河的鱼有多大，他还能不清楚么？能有半尺长，都已经算是非常大了，可现在面前躺着一个被打昏的两尺多长的超级大鱼。
  是卖给地主家换铜板用，还是给小孩子们吃了？
  如此之大的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可都算成精的大鱼，要是给孩子们吃了，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让媳妇去将秦二牛和秦三牛都喊来，一起商议此事。
  三人都很纠结，都想卖钱用，可又觉得万一吃了有什么特殊的功用，岂不是白白便宜地主一家了么？
  秦钧看的好笑，一条大鱼而已，在江河湖海之中多的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且没见过长这么大的，是因为还没长大就被抓完了。
  不过，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能看着三个大男人为之纠结。
  在迟疑了大半天后，他们终于发现鱼儿快死了，这才坚定了卖掉的心思，这么容易就挂，看来也没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还是卖了吧。
  如此大鱼，在本地人眼中，可谓是成了精，算的上河中之灵，所以价格卖的很高，足足五两银子！可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有了这些钱，秦钧的日子更好过了。
  时光匆匆，转瞬三年而过，九岁的秦钧比同龄人要高很多，大概是食物充足的原因吧，在他身边的几个玩伴也是相当的高壮，或许得益于时不时的能够吃到鸟雀大肥虫子之类的东西。
  几个人提着短木棍，拿着小石锁，包围了一个灰色的大兔子。
  咻呼！
  两端绑着石头的麻绳被投掷了出去，旋转着砸向兔子。
  嗖！
  兔子轻轻一跳躲过攻击。
  扑通一声，滞空的兔子被另一个石锁给缠绕住，掉落了下来。
  几根木棍立刻飞来，将灰兔子给打懵了。
  又是三年而过。
  秦钧手里多了个短剑，一尺多长的剑锋上，正有鲜血低落，在他的脚下，是一个黑鹞子。
  几个族弟拖着小木排，将鹞子扔进去，里面已经放了好些个大个头的猎物，足够吃几天野味了。
  由于食物的充足，他们几个也长的十分高壮，比成年人也不低了，要不是脸庞依旧稚嫩，说是有娃子的人也不会被反驳。
  “虎子，去把兔子和蛇洗剥了，吃过饭后咱们就回去。”秦钧擦拭着剑锋说道。
  其他三个小家伙，名字也都定了下来，不是小名那种，而是虎子，豹子和狼，简单好记。
  在家中还有几个妹妹，名字也不是其他人那样的丫子，第几个出来的，就是几丫，名字被取了，秦荷之类的，不算高雅，但至少能听。
  “大哥，大伯说给你说了门亲事，啥时候去看看啊？”秦狗笑着问道。
  “两天后吧。”秦钧没有多少期待，门当户对的人家，养不了漂亮的女孩儿。
  他也没有穿越者那种自由恋爱的想法，普普通通的就行了，所以，虽然亲事已经说定了，可他还没有见过女孩儿一面。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他也终于可以去带着篮子去看一看未来媳妇长什么模样了，只希望不要太难看就行，如果是能够五官端正的话，那就是相当不错了。
  “我们谁跟着去啊？”秦鼠也笑着问。
  按照十里八村的规矩，第一次去的时候，要带着个兄弟过去，帮忙提着篮子，可能是想表达什么吧，秦钧是没法理解出来。
  老家的那里倒是可以理解为挡酒，别让人喝醉了出丑，这里哪来的酒给喝，那可是奢侈品。
  “你跟我去，让狗子好好教他们习武。”
  秦钧不会武术，但会一些所谓的仙家法门，当然不是真的仙法功力，而是老家时候练着玩的一些东西，比如十二势，五禽戏之类的，练了没有什么超绝的效果，但能够提升一些柔韧性和身体协调能力，至于力量什么的，本就是靠着粮食和肉食，再加上每天都奔跑打猎得来的，跟易筋经五禽戏真的没有多少关系。
  但，小孩子们喜欢这个说法，大概是武侠江湖梦吧。
  铁锅里，肉香满溢出来。
  做饭的秦虎很小心，不是担心肉，而是担心铁锅，这可是好东西，花了不少铜板才打了一个出来，为此没少被秦大牛念叨，说是败家子。
  这也是没办法啊，带着瓦罐总是很容易碎，小铁锅就安全很多了，可惜打一个铁锅太花钱，不然给家里都上一个大的。
  吃过饭，五个人拖着盛放猎物的木排往回走，路上遇到不少人，但没有谁眼红。
  曾经倒是有人眼红过，还想强抢，遗憾的是，那人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至此再也没有不开眼的了。
  回到家中，分拣了猎物，倒没有给各家分配，可能是看他们几个玩的好，三家合成了一家，重新拉了一个大院子，将三家都给围了起来。
  小院子还是有，多了个互通的门。
  “哥！”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手里拿着针头线脑的，如此开心的跑来，可能是觉得女红太枯燥了吧。
  秦钧他们几个总是能够带着猎物回来，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女娃儿也有了好日子，不像其他的人家除了干农活养些货物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可有事情做，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每天都要练习女红，也是也相当的累人。
  这种事情，三家本是不情愿的，女人不就是赔钱货么，何必浪费铜子给她们学手艺，将来还不是便宜别人家？
  对此，秦钧好说歹说也不成，最终只得说，会手艺夫家给的彩礼多。
  三人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要是自家的儿媳妇有手艺自然会多给一些铜板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