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作者:
宋家桃花 更新:2023-04-12 05:46 字数:4163
轻轻吹着纸上的墨水,打算等它干了就让半夏送出去,可还没等她喊人,半夏就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封信。
“谁的?”
“泰叔的。”半夏把信递给她。
“泰叔?”
顾攸宁放下手中的纸张,有些惊讶,“不是前不久才送来,这还没到时间呢。”话是这样说,可她担心出什么事还是立刻就打开了信封,红木桌上搁着的山水宫纱灯很是明亮,顾攸宁凑过去看信,等看清纸上那几行字,未等看完脸色就猛地一变。
扑通扑通——
心跳得很快。
她像是不敢相信,又强忍着低头把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后,突然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半夏被她唬了一跳,又问,“泰叔写了什么?”
凑过去看那信上的内容,看清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一变,“这……”她嘴唇微张,杏眸圆瞪,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泰叔他,这是找,找到少爷了?”
她说着抢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顾攸宁没有阻拦,任她抢走,或者说此时的她也阻拦不了什么了,她的目光微怔,神情还有些茫然,嘴里喃喃念着“哥哥”,等反应过来,立刻提步往外走,心里就跟什么似的,像是无数熔浆在不住翻滚,噼里啪啦的,满是滚烫和焦灼。
哥哥……
他还活着,他果然还活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泰叔已经找到他了,就在宁阳,对,宁阳,她……她要去找他!
顾攸宁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她起初只是快走,到后头却变成小跑。
身后半夏还在看信并未察觉,而顾攸宁抬手掀起软帘,不顾迎面打来的寒风,艳色的裙角在半明半暗的夜空下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像一只一往无前的飞蛾,可她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去。
“出了什么事?”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而隐含担忧的男声,而顾攸宁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本来焦灼不已的心在这道声音下却突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她长睫微颤,抬起浓密的眼帘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喊他,“……姬朝宗。”
今夜无月。
少女明艳的面庞在风灯的照映下,有些苍白也有些茫然,她像是还没有全回过神,可很快,她就抬手抓住了男人扶着她的胳膊,“姬朝宗!”
她又喊了他一声,声音比起先前还要显得急切一些,却也有着无法掩藏的高兴。
“我在。”
握着他的胳膊有些用力,姬朝宗虽说不至于感觉到疼,但还是轻轻拧了下眉,没有张口去说什么,依旧低头看着她,抽出一只手安抚性的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问她,“穿成这样就跑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又见她衣衫单薄,眉宇更是紧蹙起来,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用身上的大氅去包围她,而后一边搓着她的手,一边带人往屋子里走。
顾攸宁竟也乖乖由他带着,嘴里说,“我找到哥哥了。”
脚步一顿。
是男人停了下来。
姬朝宗低头看她,就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怀中人此时白皙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和纯真的孩子气,平常除了面对她的事外很少有什么波动的凤眸这会也有着没有掩饰的惊讶。
他知道顾攸宁一直在找顾天和,也知道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死了。
可即使宁阳没有带来他的尸首,战火燎原,十万将士英魂全灭于那场战争,又怎么可能单独跑出一个顾天和?那样的时候,就连保命都来不及,谁还会管你是世子还是将军?不是死于敌人之手,就是淹没在喧嚣战火中。
姬朝宗也是上回见她生日又提起此事,才知道她的执念仍旧还在。
他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奇迹,也不信顾天和还活着,但这既然是她的心愿,是她不灭的执念,那他自然会想尽办法去满足她,这阵子他派了不少手下去往宁阳查探顾天和,去那场战役发生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痕迹线索,没想到他这还没得到消息,阿宁竟真的找到顾天和了?
短暂的怔忡后,姬朝宗很快就回过神,仍牵着人往里头走,又让跟出来的半夏送来热茶,等走进屋子才开口,“我看看信。”
“好。”
顾攸宁哒哒哒跑到了书桌旁,把那张信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递给姬朝宗,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姬朝宗接过信,没有立刻看,而是先把人带到了软榻处坐好,又把她常用的暖手炉递给她,而后才低头看了起来。
信上并未提顾天和,而是说苍鹰,他心想这应该是她和顾泰之间的特定称呼。
果然,顾攸宁怕他看不懂,和他解释起来,“苍鹰就是哥哥,当初泰叔去找哥哥,我们怕信落到别人手中就用这样的称呼去代替。”
那个时候,顾天和还是逆贼,若真的落入别人的手中,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可那会阿宁才多大?
十三岁的年纪,又得料理家里的事,又得照料弟弟,还得忍受别人的谩骂,姬朝宗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少女知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说,她扬起一道明媚的笑,而后主动和他解释起信上的内容。
在顾攸宁的解释下,姬朝宗终于把这封信看完了,顾泰并没有说许多,只说找到顾天和的踪迹,他先去找人,让她赶快去宁阳。
按照宁阳到宣化的路程,这封信在路上起码有半个月了,这个时间,顾天和应该已经找到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姬朝宗把信放到一旁,垂眸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
若是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走,可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去宣化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姬朝宗没有反驳,只道:“我让杜仲他们去准备马匹和干粮。”
“你……”
顾攸宁抬头看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抱到了怀里,熟悉的男声响在耳畔,“怎么?你又想丢下我不成?”虽是玩笑,可男人还是半惩罚地咬了下她的耳朵,声音也变得危险起来,“你试试,嗯?”
“……我哪有。”有些心虚地轻辩一句。
她只是担心宣化路远,他身体又刚好,怕他不舒服罢了,哪有要丢下他的意思?不过男人要跟她一起去,她自然不会拒绝,双手主动揽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怀里仰起头,和他说自己的打算,“那我们明日天一亮就出发,小满就不跟我们一起去了。”
一来小满还年幼,虽会骑马,但毕竟不快。
二来哥哥现在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这还一概不知,若是让小满瞧见,未免伤心,还不如她先去看看,若哥哥没大碍,再把小满接过去团聚。
姬朝宗自然不会去反驳她的打算,嗯一声,抬手抚她脸颊上的碎发,“我把扶风留下照顾他们。”
顾攸宁心下微松,脸上也带了笑,“好。”
事情这样安排下来,她又忍不住去拿那封信,上面的内容已不知看了多少遍,可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屋中烛火轻晃,而她低着头,根根分明的睫毛也像是被心中的情绪所感染,微微颤动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四年了……”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四年了。
这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不是没想过放弃,她也会想,哥哥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们?就算他受伤了,走不了,那他也可以给她写信,可以让她去接他回家……偏偏什么都没有。
第一年的时候,她满怀信心,她相信哥哥一定还活着,既然宁阳没有带来他的尸首,哥哥就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可能只是受伤了,等伤好了就会回家。
第二年的时候,她开始怀疑,怀疑哥哥或许已经不在了,可怀疑过后,她还是会继续让泰叔去找。
等到第三年……
她已经不再想哥哥还有没有活着的事了。
她一次次在佛前祈祷,在生日的那天许下心愿,祈求上苍、祖宗保佑,但她自己也说不清继续派泰叔去找是真的还相信哥哥还活着,还是……只是不肯死心?不肯相信上天真会这样薄待他们。
就像泰叔在所有的事情了结后,选择继续踏上去找哥哥的路程。
她也依旧日复一日这样做着,念着……
如此四年,没想到上苍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真的……让哥哥回来了。
微微颤抖的长睫似是染上一滴水珠,啪的一下,水珠顺着浓密的睫毛落下,落在手背上,然后一滴又一滴往下坠,落在白皙的手背上汇成一条水流。
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叹息。
顾攸宁被姬朝宗抱住,并不是从前两人抵死缠绵时那种让人分不开的窒息力道,而是一种很轻的力度,像春风,像流水……可顾攸宁却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和安全感。
即使他什么也没说,可她还是听懂了他要说的话,他在说,“阿宁别怕。”
他在说,“都过去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顾攸宁转过头,埋到他的怀里,用满面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泪,用哭声,向他肆意宣泄着这四年来的一切委屈和苦楚。
*
第二日。
顾攸宁和姬朝宗就踏上了去宣化的路。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在风餐露宿中把这新年过了,擎缰策马奔赴在路上的时候还看到远处城镇烟火滚烫,而她和姬朝宗就在这漫天烟火下默契地相视一笑。
等他们一行人到宣化的时候,已是永昌十五年的元月了,冬日未过,峭寒犹在,这是顾攸宁第一次来宁阳,看着那土墙上挂着门匾上的“宁阳城”三个字,她轻轻抿了下唇。
身边姬朝宗担心她想起那些旧事,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
顾攸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没事。”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城墙上的字,她开口,“走吧。”
“嗯。”姬朝宗点头。
“驾——”马蹄扬起一片黄沙,一行人继续朝宁阳城而去,顾泰上回的信中有说暂住的地址,姬朝宗派人去打听了下,便往那处去了。到那的时候,顾攸宁看着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心跳都停了下来,不等姬朝宗的人上前敲门,她自己就已经忍不住翻身下马,跑过去,手要敲下的时候,心中突然又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她怕哥哥还未找到。
她怕哥哥受伤严重,她怕……
可所有的恐惧都湮灭在身后一声轻唤的“阿宁”,手被人握住,独属于姬朝宗的温度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她回头,看到男人漆黑的瞳仁下有着令她心安的神情。
突然就不怕了。
顾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收回目光,目视着那扇木门,轻轻拍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11章 带着姬朝宗见哥哥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走出来的却是顾昭。
两厢一见面,双方都愣了一下,还是顾昭先反应过来,看了眼顾攸宁和姬朝宗,开了口,“先进来。”而后便让开身子,请他们进来了。
顾攸宁这会也顾不得为什么会在这遇见顾昭,刚进去就径直问道:“哥哥呢?他,他在哪?”说话的时候,她的心脏还在狂跳着,咚咚咚的,速度快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你别着急,大哥没事,这会就在里头。”顾昭温声宽慰。
她跟着顾修文到山东快有一年了,这一年,顾修文做知县,为百姓谋求利益,而她也主动教那些未开化的孩子读书写字,从前动不动就甩鞭子打人的顾家四小姐,经此一年,性情竟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顾攸宁听说哥哥没事,那颗高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