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我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餐具都被震得抖了抖，莱顿长着嘴停止了乱叫，颓靡地倚靠在身边的墙上。
  把毯子搁到旁边一直看戏的阿撒托斯手上，我回过头捞起沙发上的那团东西，像平时那样举起来晃了晃：“醒醒，你吓到我们的客人了！”
  面前的这团东西像面饼一样摊开，还在往下不停地滴沥青一样的黑色液体，几只眼睛在那几张嘴旁边张开，瞳孔涣散地看着我。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你的存档都删了！”我威胁道。
  它没反应。
  “我让阿撒托斯再也不理你！”我换了个说法。
  面前的一堆瞳孔齐刷刷地缩成了竖线，但它还是没动。
  见状，我终于拿出了杀手锏。
  “亲爱的，你好讨厌哦。”我掐着嗓子，甜腻腻地说，“你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就亲过来了哦——”然后噘着嘴凑过去。
  手中的这团东西一下就炸了，浑身上下的毛都在一瞬间全部竖起来，活像个黑色的猕猴桃。
  这块猕猴桃颤抖着在一瞬间把身体恢复成了猫的形状，摆正了五官的位置，挥着爪子在我的怀里不停挣扎。
  “不带这么恶心人的！”它怒道。
  本来只是想刺激一下它，看到它反应这么大，我心里顿时升起了恶趣味，无视它的挣扎，把脑袋凑过去一阵狂亲，亲得它整个猫都焉了，身上的毛也变得乱糟糟的。
  我把猫扔回到沙发上，转过头对着莱顿正色道：“你看吧，它真的是一只猫。”
  “……”莱顿眼神发直地看着我们，“你们星球上的猫会说话的？”
  “……它有说话吗？”我装傻，转过头对着黑猫说，“亲爱的，快喵一声。”
  黑猫端坐在沙发上抖了抖身子，开始拼命地舔毛，舔了好几下这才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那个男人，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莱顿还是愣在原地出神。
  “你就不要在意猫了。”我把他按在沙发上，试图用心灵鸡汤糊弄过去，“宇宙那么大，总会遇到很多没见过的东西，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直面人生。”
  说着，我又从厨房里拿了一瓶酒来，给他倒上了。
  虽然阿撒托斯背后的酒柜里也有很多酒，但我不敢给他喝。
  颤抖着接过酒杯，莱顿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周围一圈——他没敢看窗外的风景——眼神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你们真的是外星人？”他一幅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然，至于这些特产的酒和食物，你就不要在意是怎么来的了。”我煞有介事地糊弄道，“毕竟在这种地方开酒馆，我们总是要有点本事的嘛。”
  他捏着杯子发了半天的神，忽然激动地抬起头来：“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吗？我们怎么都出不了这一片星域，飞船上的燃料也不够了！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能把我们送回去，要多少钱都可以！”
  “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顺势点了点头，“这很简单，报酬可以之后再说。”
  “真的吗？”他十分紧张地追问道，“你们有更先进的引擎吗？或者有什么传送装置可以联系到救援队……只要有用，什么都行！”
  我抬起眼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阿撒托斯，他很诚实地对我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这些东西。”他说，“而且我迷路了，没办法直接把他送回去。”
  莱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安慰他，“虽然这里没有飞船也没有信号，但是我们会魔法啊！”
  我感觉这句大实话应该没什么安慰人的效果，很显然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面对他不信任的目光，我没有再解释什么，左右看了看，走到酒馆门口，把门关上了。
  他一个激灵，抱住了被自己放在一边的防护服，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没理他，心里琢磨了一下要怎么送他回去，又想起他刚刚交待自己还有个同伴还在飞船上……看来还得去飞船上一趟。
  在心里嘀咕了半天“我要去飞船我要去飞船”，我把关上的门打开了。
  就像是整个世界忽然眨了一下眼，门外的场景一下从血红色的田地，转换成了某艘飞船的室内。
  面前看起来是个走廊，墙壁的材质都是灰色和白色，看起来是某种合成物，空气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排气扇的声音，几盏还没有熄灭的白炽灯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飞船的角落里聚集着许多黑红色的肉块和触手，它们就像是要把整艘飞船都吞噬一样，完全嵌进了墙壁和管道中，导致空气里一直漂浮着发光的红雾。
  这应该就是莱顿他们的飞船了——扫视了内部一眼，我点了点头。
  看来犹格·索托斯果然很上道嘛，我就暂时不计较他老是偷窥我内心这一点了……
  一脚踏入门内，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木门，对还在发呆的莱顿说：“我们先去接你的同伴吧。”
  “这是什么？”他抱着防护服，一脸缥缈地跟着我走了进来，打量了周围的场景后，不可思议地问道，“这里真的是我的雷霆天使号！你是怎么做到的？”
  好土的名字……我在内心默默感叹了一下。
  “好土的名字……”跟着走进来的黑猫吐槽道。
  莱顿：“嘶……你果然会说话！”
  “我不仅会说话，还能看得出来这艘飞船的型号。”黑猫迈着轻巧的步伐在走廊里前进，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周围，“你把原本的合成金属换成了有机合成高分子材料……我想想看，会这么做是为了把飞船里的旧墙板拿去卖钱吧？这艘飞船应该不是你买的，而是你撞大运捡到的或者被人送的吧？”
  “这是我外公留给我的遗产……”莱顿讷讷地回道。
  黑猫点了点头：“你长得就一副特别败家的样子……”
  莱顿：“……”
  他嘴里喃喃着“我为什么会被一只猫嘲讽”“这到底是什么风格的幻觉”之类的话，看起来魂不守舍。
  跟着我走了两步后，他回过头看了看木门另一头的酒馆：“那位……酒保先生不跟过来吗？”
  “噢，用不着。”我光顾着兴致勃勃地打量飞船，随口回道：“他一直都在呢。”
  他不说话了，脸上露出困惑和恐惧交杂的表情。
  这艘飞船损坏得十分严重，到处都缠着奇形怪状的触手，有的房间甚至全部被这些肉块占据了，但随着我们往前进，视线里的触手们都窸窣地往四周退去，为我们铺开了道路。
  莱顿脸上的困惑越来越重，发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恐惧的泪水。
  很快，我们就在医护舱里找到了他口中那位昏迷中的同伴米娅。
  在他试图把米娅搬出来的时候，我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发现医疗舱外面是一个小型的酒吧，吧台上面放着好几个空瓶子，看标签，似乎和我刚刚端给他的两瓶酒是同一个牌子。
  空瓶的旁边放着一团被切割下来的触手，散发着一股酸味和肉香味，看颜色还有点焦。
  把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米娅从医疗舱里扶出来，莱顿注意到我在打量吧台，幽幽道：“因为储藏室被堵住了，我们没有了食物来源，米娅饿得受不了，就试着把这些触手切了一块……总之，之后她就吐着昏过去了。”
  我：“……”
  察觉到我的靠近，那团触手勉强立了起来，像跟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爬过来，委屈巴巴地蹭了蹭我的手背。
  它身上还带着一些残留的呕吐物，我觉得有些恶心，又觉得有些可怜：“你先去洗个澡。”
  触手左右看了一下，没找到水源，最后又拱回了桌上，把自己盘成一团，看起来十分自闭。
  “洗什么澡？”没有注意到触手的活动，莱顿以为我在跟他说话，“飞船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水了，我们一开始掉进了满是辐射的红色血海里，从一个全是大虫子的地方逃出来之后，我为了寻找水源走了很多地方，但也只看到了一些成分是血清原液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个像溪水的玩意儿果然是血清吗……我麻木地想。
  至、至少比脑液好一点！
  莱顿换了个姿势，把米娅费力地背到了自己的身上：“说起来你可能觉得很荒诞，但我觉得这个星球是活的……一个如星球一样庞大的生物，而我们遇到的那些虫子也只是它身上微小的寄生虫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将探究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过来，似乎想得到求证。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探究真相。”黑猫赞叹道，“我就喜欢这种充满好奇心的人类！”
  我一把按住它的脑袋，对莱顿说：“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会把你送回家就行了。”
  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太多比较好。
  莱顿倒也没怎么失望，之后没有多问，一步一步地背着昏迷中的米娅又回到了酒馆。
  我故技重施，把酒馆的门关掉，又再次打开。
  这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空旷而巨大的、类似机场的地方。
  酒馆的门似乎开在这个机场的角落，四周都是五花八门的商店，有许多和莱顿一样紫色头发的人类来来往往，也有其它一些我没见过的奇特种族行走在其中。
  在空旷的广场上，停留着许多形状五花八门的飞船，这些飞船要么忙着搬运货物，要么正在急匆匆地下人。
  “这是……水晶7号港口！”莱顿一脸的狂喜，“太不可思议了！这是真的吗！”
  他看起来很想马上冲进去，但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
  “如你所见。”我摆了摆手，“从这里过去你就能回到那个什么……浩瀚帝国的领地了，这里应该是你熟悉的地方吧？”
  “如果这是真的——感谢你！美丽的女士！”他非常感动，看了看包括黑猫在内的我们，“你们有想要的报酬吗？我一定尽自己的全力回报你们！”
  关于这一点，我刚刚就想好了，因此马上给出了回答。
  “那艘飞船你应该也不要了吧？反正都坏掉了，可以给我吗？”我说。
  “报酬就不用了，我见你与我有缘，我这里有行星反物质导弹的叁种制作方法，你且拿去妥善使用……”黑猫说。
  “一桶清水。”阿撒托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