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
  出现在火葬场这样的地方是十分诡异的。
  王素芳亲眼看着他弟弟烧成了一堆灰，入敛师象征性地拿锤子敲碎了，然后捧了几把灰装进坛子里，就交到了王素芳的手里。
  接下来，王素芳把这个坛子抱得紧紧的，当个宝贝一样。
  洒水车从山下往上开，讽刺地放着生日快乐歌。
  旁边等公共汽车的男人外放着随身听，“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推进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
  王素芳准备伤伤心心地哭一场，第一嗓子还没嚎出声的时候。
  身后就有人跑过来撞了一下她，骨灰坛子眼睁睁地脱手飞了出去，哐啷一声脆响，在路中间砸得稀碎，放着生日快乐歌的洒水车在众人慌忙躲避的过程当中把那一堆骨灰给冲得连个渣都不剩了。
  王素芳当场就嚎了起来，抓着赵明的衣领生拉硬拽地大叫道：“是你，就是你，你舅舅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你就是个畜牲……”
  赵永远一把将王素芳的手给拉开，狠狠地说，“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自己没抱稳，怎么能怪儿子……”
  “就是他，他要三好不得好死，一定是他，他一直都想把三好锉骨扬灰……天在下雨，洒水车洒特么卖批的水啊……就是他干的。”
  洒水车顺着山路开过了转角，就在一辆桑塔那两千的后面停了下来。
  司机从洒水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前面敲了敲车窗，张涛把车窗打开，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嗯，冲干净了！”
  张涛顺手递了一个红包到他的手里，“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关上车窗，调头下山，将刚才跑步的陶正载上直接回东矿去了。
  王素芳说得没错，下着雨的大年二十九怎么会洒水？
  王三好这种人渣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要不然回了涪江还要浪费一笔钱买墓地，这钱谁花？
  赵明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问张涛，“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一起回涪江吗？”
  张涛一边开车一边说，“这几年我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你就像主心骨，你小影姐说了，如果没有你，渝州的日子会过得很艰苦，所以你去哪里，我们两口子就跟到哪里。”
  赵明点了点头，要赶在年三十之前给南方局机关一个交待。
  闹出了人命，而且机关办公楼都差点被砸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人要说明情况。
  海清原把这一切都整理成了材料递到了南方局机关。
  于是，赵明的矿长职务顺理成章地就被停了人，然后需要他本人亲自前往南方局机关说明情况。
  这天晚上，南方局一众领导没有急着下班，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今天晚上必须要把事情给处理出来个结果，不然的话，这个春节是过不清静了。
  赵明到了，办公室里坐着高云和詹伟为首的南方局的领导。
  “来吧，时间也不早了，说说情况。”
  詹伟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明摇摇头，说道：“情况，海清原已经说了，我就不再重复了。”
  高云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么节省口水，难道就不愿意多说半句？谁得罪你了，谁让你心灰意冷了？你要搞清楚你是一矿之长，一个正处级的干部在思想上怎么可以这么不成熟，怎么可以这么意气用事？”
  赵明带着淡淡的笑容，什么都不说，这个死样子把高云搞得更是窝火，指着赵明大叫，“来来来，书记，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偌大一个矿区交给他赵明，也不知道谁给了他委屈受，整出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怎么收场？书记，你来教教我。”
  詹伟瞅了赵明一眼，然后叹道：“渝州，他不适合再回去了，滚回涪江去避避风头吧，单位改制在即，正好让他把这一阵给躲过去，以后还有大用处。”
  高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道：“就这么便宜他？搞出人命了还能这么便宜他？到时候，别人不得说我们南方局护犊子？”
  “死的是我的亲舅舅！”
  轰！
  高云的脑子像被雷击了一样，一片空白，等赵明把王三好这个臭不要脸的所做所为说出来之后，高云的脸都在抽搐。
  当然，赵明并没有把海清原和赵雅倩串通一气的事情说出来，连提都没提一下他，就只说赵雅倩这样的黑精恶势力为了拉赵明下水，所以不惜把还在坐牢的王三好给捞了出来。
  王三好的目的就是拿搞臭赵明来要挟他的亲外甥，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高云抽了一口凉气，神色阴明不定地过了好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些事情反映上来，为什么，海清原要发钱，你为什么不同意，给职工干部发点钱这种担当都没有，你怎么当领导，你怎么成为一个集体的主心骨？难道就因为你被输气管道项目踢出来，你就有情绪，有意见？受不了批评，你怎么成长，怎么成长？”
  高云大声地数落着赵明的不成熟，赵明照单全收，而詹伟却在一旁看着笑话，心里骂着赵明这只小狐狸。
  高云看上去在骂赵明，其实在心疼赵明，高云觉得自己把赵明的底子早就摸清楚了，一个为了自己清白的年青干部，不惜亲手把舅舅送进班房的人，不应该拿着放大镜去观察他的道德品质。
  所以，高云觉得赵明挺冤枉的，同时也恨赵明为什么不把工作做得再细致一点，再有人情味一点，这样的话，就不用从东矿夹着尾巴逃跑了。
  狼狈、丢人！
  “滚，滚回涪江去看家，西川矿区再弄出什么问题，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狠狠地骂了一句后，高云马上就离开了办公室，他怕自己再这么骂下去，就该拉着赵明语重心长地谈心，还要请他吃饭喝酒。
  高云是有领导架子的，他才不要跟一个犯了错的下属一起吃饭呢！
  高云前脚一走的时候，赵明一扫阴霾，差点没有兴奋得大叫。博取同情这一招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非常的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