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
  靖南王深深呼吸了一口，扫了一眼，心情无比的沉重。
  三年前，玉阴宫一个王者出世，灭杀了一整个神衣营，震惊整个朝廷，那时，他倾尽全力加以斡旋，才让事态平息了下去。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王者高傲的态度，仿佛整个朝廷，包括圣上、王爷乃至天帝，在对方的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自己身为朝廷加封的靖南王，可是在对方面前，却宛如一只蝼蚁。
  丢尽尊严，委曲求全！
  从那以后，东南一域，几乎所有官府，都不敢再去管玉阴宫的事情。
  这个宗门残暴而疯狂，与其他的都不一样。不在乎世人风评，不在乎在同侪中的影响。
  ……
  当年，只有一个王者，就让东南灰头土脸，备受屈辱。
  如今呢？
  却是五大宗门齐临，王者都不知道来了多少尊，更是连宗主都来了……
  七年来形势最严峻的一次！
  如果东南处理不好，其他地域的名山大川，也会发难。
  靖南王压力剧增，就连呼吸，都已经是缓慢了许多，眼中更是某种希望破灭了。
  如果只是一个王者，一个势力，那么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我，平息对方的怒火。
  哪怕牺牲再多！
  就算被世人看做向修行界屈膝的软骨头，晚节不保，他也无所谓。
  因为现在的朝廷，需要稳定和平，需要发展。
  太学中的天之骄子们，需要时间去成长……
  但是，现在来的是五大宗门。
  平息对方的怒火？恐怕付得起的筹码，只有整个东南全境的土地和子民，乃至于……整个朝廷！
  对方所图极大。
  这样的代价，付不起。
  那就只能战。
  战……这却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坚韧不拔的士兵们，城下慌乱无助的百姓们……稍后，或许就会变成枯朽的尸体。
  “我朝气数，终究只是到此为止吗？”
  他喃喃着，眼中绝望。
  “城上主事之人何在？”
  此刻，下方的修行者大军之前，一个老者开口，他脸色淡漠，眼神阴鸷。
  他是玉阴宫的长老，名为神液道人。
  而且，他也是一尊王者！
  他开口，一股王者的气息随即自然而然地荡出，传到了城墙之上，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骤然一紧！
  紧紧是开口，就有这样的威势……
  如果动手，不看设想！
  靖南王站出，看着下方的老者，道：“我是靖南王，负责东南一域大小事务。”
  “哦？你就是三年前，代表朝廷，在契约上签下名字的那个蝼蚁？”
  神液道人淡淡地开口，高高在上，直言靖南王为蝼蚁，没有丝毫尊重之意！
  靖南王脸色难看，但是却只能沉声道：“是我。”
  神液道人轻蔑一笑，道：“怎么，三年前，我宗一尊王者出世，你就宛如一只狗一样，祈求我们抬手，如今，你这只狗想露出獠牙来咬人？”
  “就凭你身边那些蝼蚁？”
  神液道人摇着头，无比的嘲讽：“可笑。”
  淡漠的言辞，带着无与伦比的侮辱，将一个封疆之王，唤做一只狗！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太过分了，这是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
  “修者就了不起吗？真的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吗？”
  靖南王身边，几个赤焰军士兵愤怒地开口，他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无法忍受这种蔑视。
  “呵呵，欺人太甚？本王今天欺的就是尔等蝼蚁，又如何？”
  “不把你们当人看？一群蝼蚁，弹指可灭，有什么资格要求被当做人？”
  “为所欲为？不好意思，本座的确是为所欲为。”
  他一抬手，一道恐怖的气息瞬间落下，直接笼罩了开口的几个士兵！
  隔着城墙和空间，直接袭来。
  “不！”
  城墙上众人惊呼，但是却无人能阻挡，那是属于王者的力量。
  那几个开口的士兵，瞳孔大睁，他们猛然拔刀，想要抵抗，但是在修者的力量面前，他们显得太过弱小！
  “嘭嘭嘭！”
  那几个士兵的身体，直接炸裂了开来！
  灭亡！
  城墙之上，一时间，都是陷入了死寂之中！
  所有人目瞪口呆，眼中都带着……惊恐！
  这……就是王者级的力量吗？
  所有人都知道，修者很可怕，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的见过，更无人知道，王者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只有靖南王等人，经历过被一个王者灭掉一个神衣营的痛苦，才明白那种绝望！
  此刻，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地颤抖。
  他们站在城墙上，可是城墙，有用吗？
  手中的刀剑……有用吗？
  所有人都是沉默了。
  “呵呵，还有谁想说的，想说就大声地说出来，就当你们的遗言好了。”
  下方，那神液道人淡淡开口，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身后的修者们，都是露出了冷笑。
  “杀我们一个人，屠你们一座城！”
  “这就是代价。”
  “是该让这些无知的蝼蚁知道，究竟该敬畏些什么了……”
  那些修者冷蔑地开口，幸灾乐祸。
  朝廷？
  在他们面前不过齑粉！
  靖南王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痛苦地看着身前，那几个血性士兵的残躯，心中大恸！
  但是却无奈至极！
  “王爷……”
  陆子焘看着靖南王，眼中斗志全无，宛如死灰。
  战斗？所谓的战斗，不过是开始被屠杀的过程而已。
  他们中，最强者，都不过才灵泉三重天。
  怎么抵抗？
  靖南王深呼吸了一口，他站上前，看着下方几百个修者。
  “难道诸位，真的要屠城吗？”
  “苍生是无辜的！”
  他沉重地开口。
  神液道人笑了笑，道：“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当他们选择供奉一个早就死去的凡人，而对真正的神灵视为不见，他们就该被灭杀。”
  “不要用苍生来作为挡箭牌，我们，从来不惮于屠杀。”
  他微笑着，脸上写满了轻松。
  就像是在谈论日常喝绿茶还是喝红茶一般轻松。
  但是城楼上，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栗！
  靖南王沉默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城中无数的百姓，看了一眼身边带着畏惧的士兵、修者们。
  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来，道：“我知道，你们想要的，不过是苍生的信仰。”
  “从今日起，我们捣毁东南全域内所有天帝祠堂，砸掉所有天帝塑像，任由各大宗门传道，建立道场，收纳信众！”
  “如此，可否留东南百姓，一条活路？”
  靖南王说着，但是他苍老的躯体却在颤抖，浑浊的老眼之中，更是有浊泪湿润！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用鲜血吐出来的，都饱含着巨大的无奈！
  天下苍生，奈之如何？
  他看向天穹，那李图消逝的天穹，心中滴血，满怀愧疚，却无可奈何。
  “李君，对不起……”
  他心中喃喃着，李图为了天下苍生而死，曾有盖世之功，但如今，却势必人强，不得不毁灭李图的一切！
  周围，他带来的五千赤焰军，这一刻所有人都是神色悲愤！
  他们是李图所建，李图曾是他们的大将军，没有李图，就没有赤焰军！
  “不……”
  “我不愿意，我宁愿死！”
  “李大人当年在西南，救我全家，我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对不起他……”
  有不少士兵，此刻悲愤开口。
  “住口！”
  但是，赤焰军将领罗涛却是开口断喝，他的虎目中也有泪水，但是却一字一句，道：
  “李大人是为天下苍生而死！”
  “现在，你们想因为一时气愤，让这东南亿万百姓，被人屠杀吗？”
  “如果因为我们，导致苍生被屠，那我们才是真正让李大人蒙羞！”
  他一字一句开口，话语同样痛苦不已——他自己，曾经追随过李图，征伐百越，扫荡獠人，可以说，他对李图的感情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但也因此，他深深明白，此刻靖南王的决断，是多么的无奈。
  也是唯一的选择。
  所有人沉默，悲愤、痛苦的情绪在流转。
  诸多的神衣营修者，也沉默了，羞愧、无奈、绝望……
  “如此，可否？”
  “请诸位方外高人，抬手饶苍生一命！”
  靖南王悲声开口。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忽然有许多士兵，将一座座雕像，搬上了城墙。
  那些雕像，都是一模一样，都是一个人。
  李图！
  那是苏州府所有天地祠中李图的雕像！
  为了应对今天的局面，靖南王一来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准备，这是他可以拿出来的唯一筹码！
  “苏州城天帝像三十尊，东南全域天帝塑像三百尊，今日全部毁掉，可否令东南百姓，得活一命？”
  “可否？！”
  靖南王悲声大作，几乎恸哭。
  看到天帝的塑像，周围更是有许多赤焰军的士兵泪流满面。
  那个曾经带领他们战无不胜，名满天下，令天下无人敢侧目的人……今日连塑像都保不住吗？！
  他们握紧了拳头，深深无奈！
  下方，神液道人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他身后的那些修者，也笑了。
  他们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城楼上一片悲哀绝望的场景，让他们感觉满足。
  “很好，很好。”
  神液道人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一抬手，道：“让城中所有人跪下，看着李图这个蝼蚁的塑像毁灭，发誓追随我等真神！”
  他手一落下，城门轰然炸裂开来，城中无数百姓惊慌失措的面孔，出现在这些修者的面前。
  “跪下！”
  “为尔等着许多年来的愚蠢和无知，忏悔，赎罪！”
  神液道人冷冰冰开口，宛如在九天之上，号令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