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去文物商店的路上，张秉忠还在发愁，对张卫东说：“咚咚，你五叔可真让我头疼。”
  “爷，你要求先别太多，慢慢来吧。”
  老汉已经六十岁了，还有个十六七的儿子，叛逆期的少年，正是神憎鬼厌的年纪，以他的年纪来说，教导起来确实很吃力。
  以前全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家里的孩子根本不用管也没有心思管，生活的毒打和饥饿会让他乖乖听话，可现在呢？
  吃喝不愁之后，张暮秋的少年本性暴露出来，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要跟你顶嘴，你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对。
  张秉忠有这么多孩子，好像都没有一个张暮秋教的难。
  这种情况在后世很常见，可是张秉忠习惯以前的教导方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卫东觉得要是把五叔放在后世，妥妥的一头五颜六色头发的非主流。
  “不管，不管怎么行，他能把天捅个窟窿。”张秉忠不答应，决定回去以后天天让他跟着自己，哪都不许去。
  “爷爷，其实还有一个主意，要是实在管不住，就让他去当兵，部队的教育比家庭的教育要好的多。”
  “这......”
  当兵确实是一个办法，不过当时的环境是正在安南战争，而且当兵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虽然张良广已经是旅长了。
  老头其实最担心他可能会上前线，以他冲动的个性，很容易出事。
  说到底，还是不舍得。
  走进文物商店，还没开张，不过门口已经等了好多人，还分成了两派，一派的穿着是乡下人，另一派的整齐多了，估计是最早的藏友。
  乡下人揣着抱着东西，看样子是来卖东西的，安静而又冷漠地等着商店开门。
  至于藏友大家好像还都认识，低声聊着天，他们三人一到，这些人的眼神就盯了过来。
  立刻被划到了卖东西的乡下人那边。
  为啥？
  张秉忠穿着大褂大裆裤，腰里别着根老烟袋，穿着手工的老布鞋，哪像玩古董的藏友。
  京城的收藏圈不大，这种时候能玩收藏的家庭还很少，那就是砸钱啊，乡下人能玩得起？
  大家基本都认识的，文化人嘛，个个衣冠楚楚的，
  那时候收文物没有市场，人们只能主动送到文物商店的，这个机构有很大的权威性，他们说你的东西能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人们也不会怀疑。
  最可怕的事，商店每天还限号收购，每天发固定的号，号发完了，你的东西再好都不收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文物是不值钱的，因为不好出手。
  淳朴的农民买古董在后世是最受欢迎的人，可是在这时候，他们还是最底层。
  一个老头走过来问：“老哥，这里是文物商店，不卖破烂，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张秉忠老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说：“我听说有破烂呢。”
  “你们还是走吧，这里面都是贵重的东西，碰坏了哪个，你们都赔不起。”老头自以为善意地劝解。
  “爷爷，我听说人老了，操心太多会死得快，是不是？”张卫东天真无邪地问。
  老头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说：“没教养的野孩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张秉忠收起了老烟袋说：“乖孙子你说得对，所以爷爷我从来不操心别人。”
  那个老头气得不轻，不过不敢再说话了，张老黑的拳头伸了出来。
  说着话，商店的门开了，那几个人挤在门口，抢先进去。
  那边商店的一个大妈开始派号，发到30号手里就没有了，看着后面的人说：“今天的号发完了，明天再来。”
  后面卖东西的人骚动起来，求她再多发几个号。
  大妈冷冷地说：“明天早来点比啥都强。”
  这种态度在后世能被人骂的狗血喷头，可是现在呢，所有人只敢求她，一句抱怨都不敢有。
  张卫东很想过去看看那些人的东西，张秉忠看出他的意思说：“不急，先进去看完再说。”
  走进去，果然上新了，大家也都来不及争吵，各自朝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走去，张卫东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东西，便走过去看。
  没想到那老头也正好赶到，两人看的都是一个碗。
  为什么看这个，因为这个在整个商店里最显眼，标签上写着：“雪花蓝大碗。”老头和他一起伸手去拿，张卫东打开老头的手先拿在手里，看碗底的款果然又是明宣德年官窑出品。
  老头说：“给我。”
  “凭什么给你，这个碗我要了。”
  “你买得起吗？这个碗要二十五块。”
  他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张老黑跟在张秉忠身后走了过来，两人手上都捧了好几件东西：“咚咚，这些看着都不错，咱都要了吧。”
  老头脸都绿了。
  这么快就下手的原因，是因为有几个人对其中的几件有兴趣，可又觉得价钱贵，正在考虑呢，都被张老黑一股脑收走了，他们当然不干了，跟在身后说：“你这个人不讲规矩，我们还要看呢，你怎么都拿走了？”
  张老黑说：“你们看半天不要，我才拿的。”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拿吧，玉器是李老的，瓷器是范先生的，书画是孔教授的，青铜器是六贝勒的，哪有你这样坏规矩的。”一个中年人不高兴地说。
  “呵呵，你们自己就分好了，我同意了吗？我说以后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们同意吗？大家还不是先到先得。”到手的东西吐出去，张卫东肯定不干。
  这群人气得不轻。那边张秉忠也拿了件东西走过来摇头说：“今天的好东西不多了，就这些吧。”
  “先把这些东西结账吧。”为防夜长梦多，张卫东立刻结账。
  “不行，把那个花瓶给我。”
  “我要那个兰花碗。”
  原来这东西也不是多稀罕的，可有人争，顿时就觉得好，摆在文物商店不要紧，被人买走以后再也见不到就不行。
  张卫东理也不理，摆在柜台上让售货员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