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作者:
不落不落 更新:2023-03-05 11:38 字数:4802
顾羿撑着下巴,神色未动,心想真奇怪,明明才过了三年,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
萧烬简直在说另一个人。
萧烬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觉顾羿变了很多,他小时候爱笑爱撒娇,如今脸上也挂着笑,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萧烬道:师父托我照顾你。
顾羿听到这句话眉头一跳,问:我爹是让你照顾我?原话什么样的?
萧烬道:让我照顾好顾家后人。
萧烬给顾羿带来了新的消息,顾天青背叛时曾经看过顾家的十三箱银钱,那天他是受顾骁的命前去西市买马,萧烬是灭门半年前离家,顾骁把萧烬送走,临走时嘱咐未来如果发生什么事,照顾好顾家的后人。
顾骁在灭门之前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敢确定活下来的是顾羿还是弟弟顾风,顾骁甚至可能知道十三陵会动手,可能知道十三陵出手会留下一个活口。
顾羿根本不敢这么想,如果真是这样,那顾骁半年来未曾想过把他的妻儿送走,只是留在原地,他像是在等待裁决。
顾骁是以什么心情每天看待顾羿的呢?他只记得那半年顾骁总是过来逗他,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不确定儿子是不是能活,以这种心态每天过来教顾羿练剑,把他抱在自己膝上,逗他笑给他买蜜饯。
他想到这里感觉毛骨悚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顾骁这个人。
顾羿内心翻江倒海,表情倒是没什么破绽,道:我打算回顾家刀宗,回去看看爹娘。顾羿和王升儒一起葬了顾家一百四十条人命,至今都没去看过一眼,下了山,于情于理也应该去祭奠家人。
萧烬道:我每年都去,今年再陪你走一次。
顾羿心中柔软了很多,三年来他都未尽孝道,萧烬帮他做了很多事,这世上还有人记得顾家。
萧烬反而叹了口气,道:顾天青的事我听说了,你这两年也是辛苦。
萧烬没本事去找一个宫中宦官的下落,只能去找极乐十三陵,反而是顾羿,才十八,下山之后就能手刃顾家的叛徒。刚才萧烬跟他交手过,顾羿现在功夫很不错,已经能独当一面,再磨练两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地。
他们都说顾家刀已经亡了,萧烬不信,现在遇见顾羿更加不信,道:你可以复兴顾家刀宗,日后我就是你的家臣。
顾羿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复兴顾家刀宗,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破刀宗干什么?
萧烬没察觉到顾羿的疑问,继续道: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娃,开枝散叶,兴旺家门。顾羿精通顾家刀,手里有天纵,顾宅还在,只要两代,顾家就能重新兴旺。
萧烬每说一个字,顾羿心就跳一下,等萧烬说完了,顾羿已经头皮发麻,萧烬没听到顾羿的回答,抬头一看,看见顾羿表情古怪,满脸就写了一句话,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萧烬心想十八了,也不小了,顾羿怎么像是没开窍?难不成他还没碰过女人?
他也不是顾羿的亲兄长,不太好与他说明,心想日后等真的熟络了再劝劝,他扭头喊了一句:小二,上酒!
来了来了。咣当一声,小二抱了一坛女儿红上来,登州人嗜酒,酒碗都更大,很对萧烬的脾气,他小时候在外族长大,喝酒吃肉策马奔腾,顾羿现在还不能跟他交心,喝两口酒上上头就好。
来,喝点。萧烬作势要给他斟酒。
不了。顾羿伸手遮住杯口。
萧烬有些不解,以为顾羿修道戒了酒,只听顾羿道:我师兄不让。
自从上次他醉酒轻薄了徐云骞,他可是被警告过一番,当时徐云骞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再敢喝酒,可以打断他的腿。
顾羿说完这句话自己愣了愣,心想徐云骞不过是跟他说句话,像是一句无形的禁令一样牢牢禁锢他,哪怕已经分道扬镳,顾羿依然恪守着师兄的一切。
萧烬听到这句话放下酒坛,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道:我能见见你师兄吗?
萧烬眉眼长得深邃,此时烛火一照,衬着那双眼睛很亮,顾羿心中一个咯噔,心想他小师兄该不会喜欢徐云骞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烬是笨蛋美人那款,身高一米九,自来卷,犬系的,跟师弟同科目,只能当兄弟不能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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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宿敌
徐云骞现在声名远播, 艳名传得更快,江沅当年艳绝江湖一十四州,如今徐云骞也差不多, 要不是因为是男的,估计现在上的不是江湖十甲子, 上的是江湖美人图。
顾羿捏紧了手里的杯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你喜欢他?
萧烬点了点头, 饭也不吃了, 道:年轻一辈的都敬佩他, 徐云骞十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了, 总想找机会跟他打一架。徐云骞名声很大, 很多人都知道正玄山上有这么个人,只不过他潜心修道很少下山,更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顾羿跟徐云骞一同长大的, 不太理解萧烬为什么非要找徐云骞, 道:我跟他打过。
萧烬眼睛更亮了,谁赢了?
我。顾羿笑一声。
萧烬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升儒不愧是一代宗师, 能把顾羿养成这样,果然当初顾羿跟着王升儒走比自己好。
出息了!萧烬道。
顾羿不太想说这件事, 他弄伤了徐云骞,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弄伤自己的师兄。
萧烬说起徐云骞滔滔不绝,徐云骞十三岁那年下山一次, 被困明州土地庙,门外善规教围捕,他杀出的一条血路, 善规教死了三十二人。
顾羿皱了皱眉,他知道徐云骞和善规教之间应该有些渊源,没想到渊源来的这么早。
萧烬道:十三岁就被人叫一声少侠,不容易。
顾羿下山后,众人看到徐云骞都叫他一声徐少侠,顾羿之前纳闷儿过,也没见过徐云骞干什么惩恶扬善的好事儿,怎么就这么受人尊敬,原来源头在这儿。
萧烬道:你师兄十三岁就誓杀善规教教主。
顾羿问:有仇?
萧烬道:应当是宿敌。
宿敌,那就是要弄死对方不死不休,顾羿觉得这事儿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得多。
萧烬道:十年前,王升儒下山重伤善规教教主,善规教出走中原,蛰伏了十年,如今蠢蠢欲动,已经在边境作孽,大概跟你师兄有关。
其实这些事儿江湖上早就传遍了,随便去哪个茶楼听一段说书都能听到,大概要讲的比萧烬说的要耸人听闻一些,比如王升儒已经不行了,善规教迟早搅乱中原武林。
顾羿皱了皱眉,善规教突然出现,好巧不巧就在今年,今年徐云骞下山了,他们是冲着徐云骞来的?可是来干什么?杀人吗?还是徐云骞这人身上有什么别的秘密?
你在正玄山都不知道?萧烬觉得有些怪了,顾羿人在正玄山,怎么知道的还没有他一个外人多。
不知。顾羿一心只想复仇,一直卯着劲儿朝前跑,从不朝两边看看,他现在终于知道当初徐云骞说顾羿根本不认识他是什么意思,这些事徐云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竟然也就一句话也没问过。
萧烬不傻,察觉到顾羿情绪有些低落,刚见面就看出来了,药铺出来之后失魂落魄,像是个被遗弃的小崽子,有点恹恹的,萧烬不再跟他聊正玄山,去逗他开心,你也不比徐云骞差到哪里去,你不是赢了吗。
顾羿听到萧烬这话突然感觉不对。
徐云骞一直远超同龄人,十三岁时只算是少年,善规教死的人最年轻的二十六岁,这样都能活下来,十九岁时第一次真的下山游历,下山第一件事就杀了梅望溪成了新的天下十大。
论天赋论修为论道心,徐云骞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很难找到比他更强的。
徐云骞功夫应该是比他好的,只拼刀剑功夫可能很难说,但内力上徐云骞绝对远在他之上,顾羿之前废了根基,这事儿就是横在他俩之间的鸿沟,很难轻而易举跨过去。
顾羿盯着烛火,没由来的有些心慌,那他是怎么赢的?
不是说不该赢,而是就算赢也不应该这么轻松,那是徐云骞,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徐云骞放水了?不可能,且不说徐云骞不可能那么喜欢他,就算要放水也不是这个放法,那是脖颈,人最脆弱的地方一个是脖颈一个是心脏,生死就在一念,如果顾羿真的下了杀心,他根本活不下来。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放水。
徐云骞受伤了?顾羿突然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他没想过师兄会受伤。
宣竹顾羿喃喃自语,想到了之前九公子跟他说的消息,他说宣竹已经上了天樾山,徐云骞不一定是宣竹的对手。
百灵楼从来不卖假消息,九公子并不是拿他寻开心,这个消息是真的。
徐云骞假如知道宣竹在山上等他,趋利避害也不会选择这时候上山,况且还有年先生,徐莽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去送死。可顾羿无法说服自己,心在狂跳不止,他有预感,徐云骞一定会上山。
萧烬并不知道顾羿在想什么,他跟顾羿很久没见了,想知道顾羿的近况,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报仇吗?
顾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中越来越冷。
萧烬点点头,报仇是应该报,但不知道顾羿这辈子该怎么走,问:报完仇呢?
如果有一天真的报仇雪恨了,再也没有一百四十条人命压着他,顾羿接下来要干什么?他有没有什么未尽的抱负?萧烬做好了准备,不论接下来顾羿说什么他都认了,顾羿要重振顾家刀宗他就给他当家臣,如果顾羿要当个乡野村夫他也愿意当个农夫,他答应了顾骁要照顾顾羿,那就要照顾到底。
顾羿终于看了他一眼,平静而木然地说了三个字:就死了。
萧烬刚开始以为顾羿在开玩笑,人又不是什么牲畜,怎么报完仇就死了?后来看他不像是说笑,那张脸上没有别的什么表情,只有一片木然,顾羿早把这件事想透了,顾家灭门案一定比自己想得更复杂更恐怖,一步步往里走只能是死局,他没有那么天真,幻想自己报完仇还能活下来。
萧烬突然说不出话。
顾家人死了,死去的人是萧烬的师父师娘,是他的师兄师弟,唯独不是他的血亲,他也要报仇,以为跟顾羿有同样的志向,他今天才知道自己跟顾羿之间隔着一条深深的天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客栈里很吵闹,不少吃客赶来吃鱼,小二点了烛火,顾羿就坐在火光之后,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动筷子,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像整个人都绷着。
萧烬觉得顾羿好像有点怪,只看到他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好像终于不再挣扎,愿意放自己一马,他苦笑一声,那笑容讽刺又自嘲,一口气慢慢叹出来。
入夜后两人在客栈住下,萧烬住在顾羿隔壁,他这人没什么心眼,倒头就能着,他刚睡了半宿,四更天时突然感觉不对,他已经摸到床边的弯刀,想着今夜要提醒顾羿注意点,刚一睁眼差点被吓了一跳。
一个人影站在他床前,萧烬眼睛比手快才没有抽刀。
顾羿站在他床前,就这么看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面目阴沉如同游魂。
顾羿?萧烬皱了皱眉,以为顾羿是在夜游,又感觉他像是做梦梦到什么了,额头上一层薄汗还没干。
我想去趟天樾山。顾羿开了口。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凭空冒出来的一句话,顾羿要上天樾山,不去不行。
天樾山在极北,直逼北莽边境,此处既不属于大周也不属于北莽,天樾山和正玄山差不多,但不同于正玄山钟灵毓秀,天樾山上积雪终年不融,山体高耸入云,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天樾山没有正玄山那样大的名气,但也算是北边不可多得的神山,供奉山神修炼神功,慕名而来拜师的不少,门徒也有二百余人。
这日,山脚出现了一个男人,守山的门徒很快就发现这人,他也不做什么乔装打扮,慢悠悠从风雪中出现,像是个旅人。
等走近了,守山人才看清男人的长相,他穿着一件羊皮裘,整个人消瘦修长,远远望去像是个竹竿,他约莫已经四五十岁了,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瘦的像是骷髅上罩着一层人皮,眼睛显得很浑浊。
这儿不能进,走走走。守山人以为他是来拜神的。
男人一动不动,我找你们掌门。
你谁啊就找我们掌门?守山人不耐烦,每年来找楚九邪的那么多,真要一个个见过来,天樾山能被淹了。守门人手下没什么轻重,推了男人一把,道:今天没空,明天再
守山人下半句话没说完,突然噎住,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豁口,太突然了,没看见对方拔刀,也没看见对方出手。
他双目圆睁,捂着自己的喉咙,脚下虚浮走了两步,紧接着身体一软,就这么直挺挺砸下去。
男人甩了下剑,剑锋上的鲜血在地上浇出一个扇面,映在皑皑白雪上,如同画一般艳丽。
另一个守山人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只能拼命朝山上跑去,可他刚迈了一步,背后一疼,一柄长剑穿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