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新康里，迎面遇上拎着大包小包出来的汪阿姨，裴雅停下问候，听汪阿姨说，要去儿子家里送点吃的。
  汪美丽和边上路过的邻居打招呼，也是一脸骄傲地说要去儿子家里，转身问文文：“要不要去看看成成哥哥的房子，你还没去过吧。”
  裴雅连忙谢过，林西成可是有女朋友的，如果和唐娇他们结伴去做客倒还好，不然哪怕跟着汪阿姨去，她也觉得很不合适。
  “下次叫他请你们去玩，唐娇说她也没去过。”汪美丽乐呵呵地说着，道别后，拎着几大盒吃的，一路张扬地走出去了。
  裴雅每次见到汪阿姨，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心情变好，回到家打开冰箱，拿了一支汪阿姨给的雪糕，给自己降暑顺便补充点糖分。
  虽然吃在嘴里没什么滋味，但她想好了，要每天按时吃饭，哪怕不好吃也要吃下去，不然身体垮了，更没有机会康复。
  从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但现在有了个小小的目标，就是和唐娇搬出去租房住。
  吃完雪糕，赶紧上楼找剪刀把银行卡剪碎了，先守住工资卡，一切才有希望。
  这一边，林西成知道妈妈今天会去家里，告诉了袁又晴，他们今晚不能约会，或是让又晴跟他回去，可以见见妈妈。
  虽然林西成还没告诉老妈自己有女朋友了，他觉得直接见面，也挺好，免得靠想象来判断对方，然后有什么毫无意义的失望。
  袁又晴说她要考虑一下，下班前给林西成打了电话，说是突然跑去家里见面不合适，她更希望下次和林西成一起，去他爸爸妈妈家拜访。
  不论是真心想这么做，还是害羞不好意思，林西成都愿意尊重又晴的决定，下班后没什么事，他就先走了。
  之所以急着回家，是知道这个老阿姨来了就不老实，肯定要里里外外大扫除，最怕她爬上爬下换窗帘，一把年纪了，又胖胖的，比不得苗条的人灵活。
  但是，汪美丽虽然没坚持住她说的，退休后要去跳广场舞减肥的事，才五十一岁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的，每天在家要爬无数次三层阁楼，那窄窄的木梯子，她闭着眼睛都能下来。
  在儿子回家前，她已经把窗帘拆洗了一批，等不及扫地机器人磨腾腾地在那里转啊转，麻利地拎着吸尘器上下吸一遍，林西成开门进来时，她正蹲在地上擦地板。
  儿子不免生气：“这样很伤膝盖，阳台上有拖把，柜子里有一次性拖地湿巾，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汪美丽说：“那样擦是擦不干净的，地板一定要用手擦。”
  林西成板着脸：“你非要这样子，把钥匙还给我。”
  汪美丽慢吞吞爬起来，拎着抹布往阳台去，小声嘀咕着：“你有老婆了么，妈妈也不用来帮你擦了。”
  林西成把顺路买回家的寿司放桌上，去卫生间洗了手，再来阳台，老阿姨又在擦阳台的地砖了。
  “我来擦，你去洗手吧，给我打个蛋花汤，买寿司了，我们一起吃晚饭。”林西成说着，夺下了妈妈的抹布，挽起衬衣袖子，蹲下来擦地砖。
  汪美丽说：“我烧了鸡汤来的，我去热一热哦，你别擦了，蛮干净的……”
  刚转身，儿子突然在身后说：“就算我娶到老婆，也不是让人家来擦地板的，你以后不要乱说话。”
  汪美丽气哼哼地瞪了眼儿子：“妈妈是那种拎不清的老太婆吗，你讨回来的老婆，你喜欢的人，妈妈肯定宝贝的呀，哪能好叫人家来擦地板。”
  林西成问：“那你刚才说什么？”
  妈妈说：“我是讲，以后你有家了，我就不用来帮你做家务，你们夫妻俩谁做我不管，反正我是不做了。你以为妈妈喜欢做家务啊，你是我儿子我才做的，等你爸爸退休了，我们是要分工平摊的，我不要做老妈子伺候他一辈子。”
  林西成哭笑不得，但是很赞成，只能说：“快热鸡汤吧，我饿死了。”
  汪美丽问：“鸡汤那么油，吃生的寿司要紧吗？”
  林西成应道：“我买的卷，都是熟的，夏天不敢给你吃生的。”
  等他擦完地板去洗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桌上摆好了鸡汤和寿司，一碗里只飘着几朵黑木耳，还有一碗里，大鸡腿油汪汪地占了半只碗。
  现在的日子不缺吃，爸妈在家一日三餐比自己还健康，而妈妈年纪大了，不适合吃得太油腻，林西成没谦让，坐下就吃了。
  妈妈收好阳台上晾晒的衣服，也过来一起吃饭，动筷子前，先把寿司分了分，匀出一只盒子，每种口味放两块，先放进冰箱里，他要带回去给老公吃。
  刚刚还抱怨不要做老妈子伺候老公的人，吃口饭都要惦记另一半，林西成心里默默笑着，大口喝汤吃肉，不想辜负妈妈的辛苦。
  汪美丽问儿子汤的咸淡，很自然地想起了吃东西没味道的文文，不由得叹了一声。
  林西成问：“又怎么了？”
  汪美丽想起昨晚的事，放下筷子说：“妈妈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儿子很是担心：“是不是下雨太吵了，你们搬过来吧，不会耽误你们拿补偿款的。”
  汪美丽摇了摇头：“妈妈虽然很嫌弃弄堂房子里要什么没什么，可是在那里一辈子，每天买小菜都是热热闹闹去的。来你这里，冷冷清清没意思，那里谁家吵架了，谁家买好东西了，有时候烧饭缺个葱缺个酱油，左边右边都会互相关照。你爸爸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也不冷清，搬到你这里来，白天你们父子上班了，我在家里干什么？”
  这些话也听过很多遍，所以林西成的重点还在原地，问妈妈：“那为什么睡不着？”
  汪美丽一脸忧愁地说：“我半夜里听见有人在哭，吓了一跳，下去到门口看了眼，看见文文趴在他们家阳台上，我也不敢叫她，后来她自己就回去了。今天早上碰到她，眼睛也是肿肿的，不过下午看见她回来，精神好多了。”
  林西成的心，重重沉下去，他问妈妈：“你确定她在哭？”
  汪美丽点头：“不然还能有谁，小姑娘作孽啊，我估计张春和裴厚德在外面都有人了，但张春是不会和裴厚德离婚的，裴厚德过几年退休，每个月万把块的退休金，还有什么公积金啊拿拿，她会轻易放过才怪了？”
  林西成低头喝汤，继续听妈妈念叨。
  汪美丽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把女儿丢在家里，两个人死活不管，裴厚德就前几天回来烧个饭，后来又走了。哎，夫妻两个都不是人，养了这么好的女儿，就这么丢着不管。”
  林西成说：“文文会照顾自己的，她已经二十几岁了。”
  汪美丽不赞同：“她一看就不是会照顾自己的，被她妈妈养僵掉了，从小到大只会念书。再说了，小孩大了，爸妈就真的不用管了吗，你好妈妈才不管你呀，你不好，我肯定还是要个管你的。”
  林西成没说话，他承认，裴雅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打理生活，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
  他想起了那晚在公园里，劝她勇敢地和妈妈抗争，可裴雅却迷茫而恐惧地看着他，说她做不到。
  正因为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哪怕仅仅是生存能力，明白自己离开家、离开父母就无法活下去，她才痛苦地依附在父母身边。
  一切的事，形成了恶性循环，父母和家庭，别人不离家是舍不得跳出舒适圈，而她是在痛苦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吃过饭，林西成要送妈妈回家，汪美丽坚持不肯，带着给老公吃的寿司，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到了家门前，看见裴雅房间的窗户亮着，她站在楼下喊：“文文？”
  正在整理今天培训资料的裴雅听见，推窗往外看：“阿姨，你回来了？”
  汪美丽问道：“晚饭吃过吗？”
  裴雅点头：“我吃的饺子，我吃过了，谢谢阿姨。”
  汪美丽便说：“我待会儿切西瓜，给你拿过来。”
  裴雅下楼来，在家里转了一圈，总算找出一箱妈妈的朋友来做客时送的，日期还新鲜的牛奶，在汪美丽送西瓜来时，硬是让她把那箱牛奶拎回去。
  于是，在家看项目资料的林西成，收到了妈妈发来照片，莫名其妙的一箱光明牛奶。
  他正要问老妈干什么，汪美丽发来语音说：“文文这小孩太懂事了，她就是不好意思老是吃我的东西，硬是回了一箱牛奶给我。”
  林西成想了想，便说：“妈妈，你不要总给她送吃的，文文会紧张会愧疚，你天天送，她反而压力很大。这些天她妈不在家，你就让她轻松点过，她就算不会烧饭，也会买东西吃，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汪美丽很快回复：“妈妈知道了，你说得对。”
  林西成叹了口气，退出妈妈的微信，翻阅小伙伴群里的消息，唐娇下午大概空闲的时候，发了一堆牢骚进来，说她昨天拼死加班，结果今天被主管骂了一顿，叫她别那么拼，没天理。
  当时裴雅只温柔地发了条：娇娇，别生气。
  想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开解唐娇，这会儿过去很久了，林西成也没必要再回复。
  但他顺手点开了裴雅的微信，在对话框里输入：拆迁的事，明天我的朋友就会去拜访那家建筑公司，顺便探探口风，你别着急，有消息了，我立刻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