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们散去，裴雅坐在钢琴凳上，呆呆地看着铁门外的光景，就在妈妈喊她去端菜时，汪美丽和林国庆回来了，她很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恩爱的夫妻是什么样的。
  “文文……”可是妈妈在厨房喊她。
  她匆匆跑来，端了菜再回到客厅，汪阿姨他们已经回去了。
  “往外面看什么？”张春跟出来，把一盘青菜重重摆在桌上，“外面有什么稀奇的，这里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裴雅没说话，去厨房盛饭，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在家都是喝粥，吃米饭对她来说很辛苦。
  吃饭时，张春问女儿：“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二号开学。”裴雅说，“我带初一，一个重点班一个比较好的普通班，原来那个老师怀孕了。”
  “你的英文水平好，学校当然信任你。”张春说道，“好好做，哪怕做不长久，也要做点成绩出来。”
  她一面说着，拿起手机看日历，说道：“月底，我带你去相亲，对方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
  裴雅咽下口中的食物，觉得嗓子里仿佛吞下的是钢丝球，疼得她眉头抽起。
  “你怎么了？”
  “没……”
  张春恼道：“不想去相亲？”
  裴雅不敢说话，她当然不愿意。
  张春伸手夺下了女儿的筷子，拍在桌上：“你这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底想干什么？我在虐.待你吗，我饿死你了还是打死你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怎么把你养成这个样子了，满面孔的苦相，裴雅，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刚刚咽下去的“钢丝球”，猛地冲向咽喉，裴雅实在忍不住了，冲去卫生间吐了出来。
  张春厌恶至极，把碗筷摔在桌上：“别吃了，还吃什么吃，你们姓裴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在外面搞不清楚，一个在家里给我脸色看，就是觉得我做生意失败了，没钱了，可以欺负我了是不是？”
  裴雅吐完出来，看见妈妈在哭，她用纸巾捂着脸，眼泪把纸巾都湿透了。
  “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张春哭着说，“你以为我天天不回来，是在外面搞男人吗，我在赔笑脸，在想办法重新开始，我赚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送你出国去留学？”
  扪心自问，失去留学机会而绝望的裴雅，当时也好现在也罢，她从没有怪过妈妈没用，不能去留学她很痛苦，可并不是妈妈的错，她是明白的。
  至于妈妈从前一心要送她去留学，也不过是为了在将来，得到更大的收益和回报。
  不怀抱感恩之心，是她如今给自己最后一条可以用来呼吸的缝隙。
  裴雅默默地坐回桌边，把散落的碗筷给妈妈摆整齐：“妈妈，吃饭吧，你别哭了。”
  张春停下来，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后，说：“我没胃口，你吃吧，吃好上去，等你爸爸回来，我肯定要跟他吵架，你不想听，把耳朵捂起来。”
  裴雅没说话，给妈妈夹了一块肉。
  张春看着女儿，眼神直直地问：“老实告诉我，你爸爸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
  裴雅抬起头：“妈妈，我真的不知道。”
  张春又哭了起来：“我不会和他离婚的，裴厚德这个没良心的，我绝不会和他离婚。”
  裴雅心想，爸爸现在似乎并不打算离婚，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看他的口气，也没打算继续维持婚姻，这个家迟早还是要散的。
  “他们单位就算旅游，也绝不会在用电高峰的季节去。”张春冷笑道，“你猜你爸爸，跟谁一起去了？”
  裴雅摇头，继续努力往嘴里塞吃的，觉得仿佛混着血吞下去，她想赶紧吃完，吃完就能上楼去了。
  张春还在分析着老公的动态，恶狠狠地说：“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女人……”
  不久后，吃了饭收拾碗筷，裴雅经过妈妈的房间，她在和朋友打电话嘻嘻哈哈，不知道是什么开心的事，刚才那阵显然是过去了。
  “妈妈，我上去了。”
  “哦……”
  裴雅松了口气，回到房间，在桌上翻开备课本和教科书，好随时应付妈妈来找她。
  躺在床上，轻轻按揉胃部，她很难受，嗓子疼得厉害，胃也堵得慌。
  休息了一会儿，起身从包里摸到手机，竟然错过了唐娇发来的消息，一张只能看到对面男士身体和手的照片，下面的留言是：我在和郭旭东吃晚饭，文文，我答应和他试试看了，下周正式开始，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唐姚和林西成都不能说。
  胃里的难受顿时全消失了，裴雅把照片放大缩小，高兴地看了又看。
  这一边，热闹的旋转寿司餐厅里，唐娇吃着盘子里的，看着转盘上的，惦记着寿司师傅手里的，有新鲜捏好放上来的，她立刻伸手去拿，而郭旭东伸手要拿什么，她就会阻拦说：“这盘已经转了两圈，你想吃单点吧。”
  她把自己拿到的，分给郭旭东，然后眼眸晶亮地看着师傅下一个寿司捏什么。
  郭旭东很喜欢看唐娇吃东西，在看到她吃东西后，才明白为什么现在有人能靠直播吃饭来养活自己，原来看人吃东西，真的可以感到幸福和愉悦。
  当然，他只喜欢看唐娇吃东西。
  “我没谈过恋爱。”唐娇忽然说道。
  正往嘴里送寿司的郭旭东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当然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
  “如果我们试一试也算谈恋爱的话，你就是我的初恋了吧。”唐娇说，“所以，我不知道谈恋爱该是什么样子，看电影吃饭这种约会当然大家都会做，可是做这些事的时候，聊天该说什么，该有怎么样的反应，我都不知道的，你最好别太期待。”
  她一面说话，一面瞄到了寿司师傅捏好两盘蟹肉沙拉军舰，立刻拿了一盘下来，分了一块给郭旭东，再美美地吃下她的那一块。
  “吃回转寿司，一定要坐在厨师出菜的位置。”唐娇很得意，“能吃到第一手新鲜的。”
  郭旭东说：“转盘上转的，都是便宜的，你不想吃点好的吗，单点吧。”
  唐娇摇头，她吃得很满足：“这就可以了，哪天我真的变成你的女朋友，我不会客气。”
  那天在步行天桥上给唐娇名片，郭旭东想当然地认为，大笔金额的时候出示名片打折才有意义，可她却说那样不好，只打算换个小小的优惠。
  那一刻郭旭东就觉得，不爱占便宜的人，三观基本不会偏到哪里去。
  虽然因为圆珠笔的事，一度担心唐娇不懂职场里的避忌，可后来看不到她，以为自己被她回避了，他立刻就后悔，心里很不踏实。
  经历过感情的人，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爱情不就是这样，突然降临，无法预料。
  为了年将不惑，没资格爱上年轻姑娘而犹豫迟疑几天后，在误会唐娇有男朋友的那个周五傍晚，他的胜负欲被点燃，转眼又确认那不是男朋友，他当下就决定，要追求唐娇，追求这个让他在这个年纪还能怦然心动的女孩子。
  郭旭东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很可能成为唐娇的初恋，这让他更后悔那天贸然地邀请她喝咖啡，回想起来，就算被唐娇当流氓踹一脚，也是活该。
  唐娇吃得七八分饱了，倒了杯热茶缓一缓，见郭旭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大高兴地问：“你不相信我没谈过恋爱？”
  郭旭东说：“相信，只是很意外。”
  唐娇说：“随便你……那个，我也不是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了，我能问一些现实的问题吗？”
  郭旭东放下筷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回答你。”
  唐娇说：“你有兄弟姐妹吗？父母现在呢，他们多大了，健康吗？”
  郭旭东应道：“我爸六十六，我妈六十二，他们很健康，每个月都在全国各地旅游。我很早就和他们分开住了，我在国外和外地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彼此有各自的生活，每个月见一两次而已。”
  唐娇很是羡慕：“这才是退休生活，当然了，我爸爸还没退休，不过我看他们就算退休了，也想不通的，还是会为了我哥哥省吃俭用地攒钱。”
  郭旭东说：“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你的父母觉得开心，不就好了？”
  唐娇还是赞同的：“他们是挺开心的，我妈的性格，不喜欢旅行。不过，你这么大了还没结婚，你爸爸妈妈真的不担心你吗？”
  郭旭东说道：“其实我之前相处过也有准备结婚的，但结婚的事，让我感受到对方家庭很可怕，我选择了放弃。”
  唐娇很惊讶：“这么直接的吗？”
  顾旭东说：“本来就是相亲认识的，当时觉得还行就相处着吧，但整个过程我并不感到开心，什么都只是还行的程度。而我也焦虑过一段时间，年龄越来越大是该结婚有个家，但后来，真的把结婚提上日程，她和她的家人，让我感到将来会很辛苦，没必要为了结婚而结婚，我就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