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林西成从小路口走出来，身后跟了个肤白貌美的胖胖阿姨，郭旭东就知道，这是林西成的妈妈。
  “汪美丽，你晓得我今天带男朋友过来，怎么穿个汗衫就下来啦，太不给我面子了。”唐娇带着郭旭东走来，故意做作地嫌弃，“你的那些旗袍呢，怎么不穿啦。”
  汪美丽嗔道：“小姑娘，没大没小，叫我什么？”
  唐娇笑着，向郭旭东介绍：“这是林西成的妈妈，汪阿姨，平时我们新康里一枝花，今天大概太激动了，没打扮就下来了。”
  郭旭东礼貌地打招呼，喊了声汪阿姨，和林西成则颔首致意，林西成就主动来帮忙拎东西，带着他们往里头走。
  汪美丽没跟过来，因为被其他人拦住了，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娇娇是不是已经跟人家住在一起，姚玉芬明明说出差去了，怎么突然领个男朋友回来，又有人说停在外面的车子贵的要死，男的气质也好、卖相也好，家里条件肯定不差。
  至于年龄，汪美丽留心了一下，倒是没有人提，凭良心讲，她刚刚第一眼看清郭旭东，觉得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其他人肯定也是这么认为。
  阁楼上，从小爬惯了弄堂里各种各样奇葩楼梯的林西成，已经把东西都拎上来，下面唐娇在慢慢引导郭旭东上楼。
  对于没住过弄堂房子的人来说，爬这种为了塞入更多住户而改建又改建的房子的内部楼梯，委实是一种挑战，手脚并用是常态，大部分人真都是“爬”上来的。
  “当心碰头。”唐娇小声提醒着，终于带郭旭东爬上来，边上小门推开，里面一间狭小的屋子，有熟悉的香气飘出来，唐娇笑道，“我住的地方。”
  郭旭东很好奇，但不及细看，林西成从楼梯上下来，笑道：“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唐娇知道电钢琴被藏起来了，以为自己是在明知故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然而林西成来，不仅仅是帮她藏电钢琴，更重要的是防止她炸毛和姚阿姨他们吵翻，还要随时向文文提供情报，这一点唐娇就不知道了。
  姚玉芬已经出现在楼梯口，往下望了一眼，看到郭旭东和林西成一样的个头，不得不在狭小的楼道里猫着身子。
  但光线昏暗，一时还看不清模样，她客气地说：“上来坐吧，小郭你好呀。”
  林西成退到仅供一个人站立的小阳台上，郭旭东才能有空间走到楼梯下，唐娇朝他挥了挥手，就带着男朋友上去了。
  “姚阿姨，我先走了。”林西成打了个招呼，灵活地下去，听那脚步声，真正是弄堂里长大的小孩。
  郭旭东饶是保持运动，年近不惑身上满满的肌肉，也不敢在这样的房子里自信大胆地走路。
  进了阁楼，斜面屋顶下，他更是直不起腰来，姚玉芬和唐志明也是有眼色的，早早坐下了，这样郭旭东也好赶紧坐下来。
  “叔叔阿姨好，我是唐娇的男朋友，我叫郭旭东，一直想来拜访你们，拖到现在，实在不好意思。”郭旭东礼貌地问候，说道，“唐娇这几天住在我那边，你们一定也担心了。”
  姚玉芬太紧张了，不敢打量郭旭东，就只盯着女儿看，小姑娘和平时不太一样，又好像是和平时一样的。
  她愣了愣后，才突然明白，女儿今天像是没化妆一样，她平时洗完澡就这样，上班时候的化妆总是太老气了，今天这样清秀文雅，才有个小姑娘的样子。
  唐志明开口道：“小郭，我们娇娇这几天麻烦你了，那天晚上她突然跑出去，我们也不知道，不然也不好叫她来打扰你。”
  唐娇说：“我打算一直住在他家里了，过几天我会再回来拿点东西。”
  姚玉芬眼睛睁得老大：“你说什么，怎、怎么好……”
  唐志明亦道：“人家小郭工作很忙的，你这样怎么行。”
  唐娇说：“我也很忙的呀，我们互相照顾。”
  郭旭东含笑看了眼唐娇，身边的人立刻收敛了几分，他则继续礼貌地说：“这件事，我也想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能不能继续让唐娇住在我那里。她完全不会影响我，相反我们互相照顾，这几天都配合得很好，很默契。”
  姚玉芬说：“小郭，你不要怪阿姨思想保守，但我们是小姑娘，这样不明不白住到别人家里，是要给人说闲话的。你看我们弄堂，前门贴后门，阳台对着窗，哪家人有什么事，弄堂里都知道，唐娇传出去的话，我和你唐叔叔很难做的。”
  唐娇说：“哦哟，房子都要拆了，以后谁认识你啊。”
  姚玉芬噎住，她只能转而专攻郭旭东：“不是阿姨不相信你，小郭，你不要误会哦，就是女孩子总要有点家教的，我们家的规矩是不行的。”
  郭旭东说道：“但是，我和唐娇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尽早在一起生活，磨合彼此的习惯和脾气，对将来婚姻生活大有益处。”
  姚玉芬谨慎地问：“你们已经考虑结婚的事了吗？”
  唐娇插嘴道：“是打算，你不要瞎起劲。”
  唐志明干咳了一声，瞪了眼女儿，开诚布公地问郭旭东：“我们想问一下，小郭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多大了，家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有点不太礼貌，但既然你们是以结婚为目标谈朋友，我们做父母的总要了解一些事，过日子无非就这几点，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问的太多。”
  “不多不多。”郭旭东说道，看了眼唐娇，两人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他淡定从容地说，“我是八零年年末生的，到今年底满三十九周岁，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出身，两个人都过了六十岁，但身体很好。因为我工作太忙，早年到处出差，为了不影响父母也减少他们的担心，我们很早就分开生活了，我现在的房子是自己买的，已经没有贷款，也就是我和唐娇现在住的地方，工作的话，我和唐娇在一家公司，现在负责大客户维护。”
  虽然身边的人不急不缓从容自若，可唐娇已经感受到父母脸上神情的变化，郭旭东三十九岁，一定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他们肯定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大一轮还多的男人。
  唐娇从小被爸爸和哥哥宠爱，她并不是专门喜欢大龄伴侣，更没有恋父情结，父爱兄长之爱在她身上是满满溢出来的，郭旭东对她来说，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是她爱的男人。
  但这一切，父母无法理解，姚玉芬已经完全傻掉了，听到八零年，听到三十九岁，后面的话她就几乎没在听了。
  女婿比女儿大十几岁，意味着比自己也才小十几岁，娘家那边小一点的表弟表妹差不多就在这个年纪，未来的女婿，竟然和女儿的表阿姨表舅舅一样大，唐娇在开玩笑吗？
  唐志明也是惊讶的，说实话，一时半刻无法接受，这不是嫌弃郭旭东年龄大的问题，而是将来女儿要伺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身体更早衰老的男人。
  等到女儿三十几岁，风华正茂时，她的老公就要奔五十了，她现在不觉得什么，将来如何面对，如何共同生活？说难听的，那方面的事，还能和谐吗？
  此刻，文文已经迫不及待发来消息，询问前线情况，林西成耐心地一条条回复，说郭旭东今天格外打扮了一下，比昨天看着还年轻。
  汪美丽见儿子一直在摆弄手机，问道：“跟谁发消息，文文吗？”
  林西成说：“她担心唐娇，没想到他们直接来新康里，本来打算我们两个偷偷跟着一起去的，怕唐娇翻脸，姚阿姨多少还能相信我的判断。”
  汪美丽问：“那就是说，你们全部知道了，都支持娇娇？”
  林西成点头：“为什么不支持，郭旭东要什么有什么，人品脾气都好，长得也好。”
  汪美丽叹道：“儿子，大十几岁啊，她妈妈肯定不答应的，这不是嫌郭旭东年龄大的问题，考虑的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林西成说：“找个同龄的，脾气不好人品不好，结了婚天天吵架打架，还要伺候老的服侍小的，这样的婚姻就好了吗？”
  林国庆在一旁说：“你这就强词夺理了，说出去没立场，不找年纪大的，同龄人就没好人了吗，你不是好人吗？”
  林西成说：“其实什么假设都是不成立的，非要计算风险概率，年龄、经济条件、受教育程度等等，影响婚姻的参数不固定，各种条件就无法横向比较，谁也站不住脚，那不如相信他们会幸福。我妈不是说，每天开开心心最重要，人家两个人现在，不是很开心吗？”
  夫妻俩用一样的眼神看着儿子，又互相看了看，觉得这个小子有点不一样了。
  林西成说：“那我也有一件事，想先通知你们一下。”
  汪美丽咔嚓啃了一口鲜枣，笃悠悠一笑：“你是不是打算追小文文啊？”
  林西成呆住，僵硬地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
  林国庆放下报纸，拿起手机继续看新闻，说道：“那就好好谈，照顾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