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把卡退回来，赶紧打字问他：你为什么还给我？不做手术了么？
  他有些犹豫，慢慢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沈兄弟，很谢谢你愿意帮小玉出手术费，但是这笔钱我们不能要，我们什么都没做，这等于是施舍，这么大笔钱我们这辈子都还不起，所以谢谢你的好意。”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汉子还蛮有骨气的，不受嗟来之食。
  但是现在可是人命关天啊，他不受嗟来之食无所谓，但是小玉不行啊，这每拖一秒，小玉的生命就危险一分。
  我赶紧打字劝说他，这钱我不需要他们还，赶紧拿去给小玉治病，你没必要为了那么点原则放弃小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不是造孽么？
  没想到，我这一句不需要他们还反倒起了反作用，本来他还有些犹豫，听见这句话态度更加坚决了，坚持不要这笔钱。
  靠！我真不该说这句话！
  我有点想扇自己，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罗山也是一脸坚持，打死不要这笔钱。
  我真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是你那点原则重要还是小玉重要？生死面前尊严算得了什么？当初我爹车祸将死，我给人家跪下的心都有了，只为求人借钱，你现在倒好，钱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
  我有些气急败坏，但又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说服他接受这笔钱。
  罗山见我有些焦虑，依旧还是感谢了我的好意，拎着早餐准备往病房里走去。
  看着他壮硕的身形，我忽然灵光一闪，拉住了他。
  他低头疑惑地看向我，以为我还要劝说他接受这笔钱，正准备拒绝，却见我打出了另外一行字。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接受，你也还不起，那我们换一个方法，这笔钱还是给你，但是也不用你还，以后如果我遇到难了，到时候你再来帮我，怎么样？”
  我有些迫切地看着他，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说服他接受这笔钱的方法，我太了解这类人心里在想什么了，我爹就是这样的人，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受嗟来之食，除非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办法通过自己的方式偿还，他们才会接受。
  我也是看见他，想到那天晚上他一拳就把周坤打飞，这才反应过来，只要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偿还对我的债务不就行了，反正这笔钱又不是我的。
  罗山这一次没有直接拒绝，看得出来，他有些心动了，但是他很犹豫，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原则之间摇摆，只差有人能够推他一把。
  我见状直接拉着他走到主治医生处，和主治医生一说，我们现在就要对小玉进行治疗，钱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也蛮高兴能够救这个可爱的姑娘，便带着我去缴费，一路上罗山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我缴费结束，罗山这才叹了口气。
  “谢谢你了沈兄弟，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用不上我，你叫我答应你以后帮你，只是为了给我个台阶下。”罗山沉重地打字和我说，“但是我保证，以后只要生兄弟你叫一声，无论什么，我罗山都愿意。”
  我很高兴罗山能够接受用这笔钱帮小玉进行治疗，但是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不需要他的帮助啊。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罗山多半是把我当成善心的有钱人了，我也不好给他解释这其中的种种，加上我曾经和柳筠签过协议要保密，索性就没有解释，误会也就误会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手术方案早已定好，骨髓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都已经就绪，交钱之后立马就开始了手术。
  手术之前还需要准备一系列的东西，我们还能有时间再陪小玉待一会儿。
  我们俩坐在小玉的床边，此时夜深人静，外面只能听到偶尔的一两只野猫在嚎叫。
  从这里走出去不远，就是繁华的商业区，这个城市里一切的美轮美奂都在那里呈现，而谁又能想到，人世间最残酷的生死，就发生在商业街的隔壁。
  罗山此时握着小玉的手，一脸紧张的神色，低下头在默默地祈祷些什么。
  我打字安慰他，告诉他小玉会没事的，现在万事齐全，只差手术了。
  罗山点点头，回答我说也只能期望手术顺利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皎皎月色，不想让罗山看到我脸上的担忧。
  话是这么说，希望一切都顺利，但是白天医生说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小玉即便是做这个手术，也只是有一定的几率治愈。
  我很想告诉他不要抱这么大希望，希望有多大，失败后就有多绝望，但是看着罗山这个样子，我开不了口。
  我实在不忍心去打击一个深爱着女儿的父亲，他无非是希望女儿快点好起来，我没必要再去打击他。
  小玉晕倒之后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一直到送入手术室之前都处于昏迷状态。
  罗山看着躺在手术床上的小玉，眼里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别急，现在急也没用，好好等着就行了。
  夜色浓重，医院里的人都休息了，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我们俩就坐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一夜，小玉的这个手术过程很复杂，期间手术室进进出出，看起来很是匆忙的样子。
  每一次有人出来，罗山都要冲上去问一次，问到后面搞得人家医护人员都烦了，一出来就先告诉罗山怎么样。
  手术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早上都没有结束的意思，我因为晚上实在是太累了，又熬了一整夜，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就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正当我浑浑噩噩的时候，忽然有人把我推醒了。
  我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一阵刺眼的阳光照得我马上又闭上了双眼，缓了好一会才敢再睁开眼睛。
  然后我发现是罗山把我推醒了，此时他也是一脸倦容，我刚想开口问怎么样了，忽然反应过来我现在是聋哑人，随即摸出手机打字。
  “怎么样了？”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罗山也坐在了我身边，脸上胡子拉渣，挂着一双黑眼圈，估计是昨晚根本没睡、
  “手术还没完，也不知道要做多久。”罗山打字回答我，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手术室。
  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宽心，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
  我从昨晚到现在，只有上班之前吃了点东西，早就撑不住了，此时已经饿得不行了，咕咕直叫。
  我瞥了一眼罗山，看他这副模样，估计早就忘了什么是饿，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手术能结束。
  想了想，我慢慢地站起身子，往楼梯口走去，走了几步我回头一看。
  果然，罗山完全没有发现我离开的事情，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了女儿的手术室上。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下楼，在楼下随便选了家店，买了两份饭。
  等饭的时候我心里想着的却是柳筠那个样子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柳筠听我说完之后，沉着脸就出门了，一副要去找谁算账的样子，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过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去干嘛了。
  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苦笑两声，人家有权有钱，哪儿轮得到我来担心，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
  然后我就想到了周坤，这个王八蛋，虽然丽姐警告了他，但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现在每天上班提心吊胆，生怕他跑来找我麻烦，这日子过得可真不舒服。
  正想着，饭好了，我摸出几张零钱付了账，提着饭就回医院。
  路上我还在思考，究竟该怎么才能应付周坤，我忽然看到了罗山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脑子不免活泛了起来。
  罗山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要是能够让他帮我，那再来十个周坤我也不怕，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揍一双。
  但是我要是现在提出让他帮我，难免会让人觉得我是挟恩而持，从罗山见义勇为救下我之后，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就可以看出来，他不是那种喜欢麻烦的人，而且如果不是看我被人打成那样，估计他也不会出手。
  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反正日子还长，大不了以后让他教我几手，我自己亲自去揍周坤。
  我提着饭到了他身边，把饭放下，他这一次倒是察觉到我回来了，转头正准备问我，看到了椅子上的饭，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打字说，你太久没吃东西了，这是我刚才下楼买的饭，吃点吧。
  罗山摇了摇头，告诉我他不想吃东西。
  我叹了口气，要是换做我父亲躺在里面，我在外面守着，估计我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我把饭拿在手上，打字道：多少要吃点啊，不然没等到小玉出来，那你的身体也垮了，小玉好不容易治好了病，又得治你的病，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罗山有些疲惫地笑笑，转身面对着我坐着，告诉我谢谢窝的好意，但是他现在确实吃不下。
  我摊摊手，没有强迫他，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扒拉起饭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手机亮给我看：“沈兄弟，你在这儿陪了我一晚，累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摆摆手，正准备说我没事，我平时晚上上班熬得住，刚刚偏过头，发现他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低下头打字，然后亮给我看。
  “沈兄弟，你的脸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