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黎清河来了。
  不过，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
  一个是已经来过两回的黎老太太，另外一个，则是头一回登门的黎秀慧。
  黎老太太依旧是与上回无差别的打扮，可眼袋却有些深，看上去很疲惫。
  黎秀慧则眼睛都是肿的，明显擦过粉，可依旧遮不住憔悴。
  至于黎清河，像是身上有虫子咬他似的，浑身不自在，一双眼睛仿佛没地方放。
  看到周小满两口子出来，率先说话的是黎老太太。
  “我们又来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来都来了，说这话有什么用。
  两口子都在心底腹诽。
  余安邦拉着脸，不太想说话。
  上回黎老太太来家里说的那些话，让他彻底对姓黎的没什么好印象了。
  此时有三个姓黎的，他就更加不想说话。
  可场面话总是要有的。
  周小满就笑着出来打招呼。
  一阵寒暄，招呼众人坐下，茶也上了，她就开门见山问起了来意。
  黎老太太喝着茶，目光瞅向黎秀慧。
  黎秀慧却是掐了旁边的黎清河一下。
  黎清河眉头一皱，对上余安邦似笑非笑的眼神，到底开了口。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安邦啊，我们今天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求”字都说出口了，姿态摆得很低。
  余安邦眉头微拧，心中已有猜测，却觉得腻歪得紧。
  “是这样，”他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姑姑家安城，如今遇到点困难，需要你搭把手。你呢，作为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计较了。他其实——”
  “有话直说。”余安邦不耐烦了。
  黎清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恢复正常。
  “还是安城先前跟你抢那批电子手表的事。”他语速极快地道，“你如今也拿到了总代，能不能把手里的货分一点出来给安城？”
  “行啊。”余安邦点头。
  黎家三人俱是一怔。
  答应得这么爽快。
  黎秀慧更是沉不住气，问道：“真的吗？安邦你真的肯答应？”
  黎老太太和黎清河也眼巴巴看着余安邦。
  “我从不说谎。”余安邦气定神闲，“不过——”
  他拉长了声音。
  几人的心又高高悬起来。
  “得按规矩办事。我这里拿货，起码是五千件起，而且，概不赊账，少一分钱都不行。白安城要是能做到，今天下午就可以来找我。”
  五千件——
  这并不是小数目。
  如果定价是八块钱，也就是要一口气拿出来四万。
  别说这个时候的白家，就是没落难之前，一下子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黎秀慧忍不住道，“不答应就不答应，用这样的借口做什么。”
  余安邦耸耸肩：“你们做不到，就不能怪我了。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总不能白给他吧，又不是冤大头。”
  “先付10％怎么样，”黎清河道，“一口气拿这么多钱出来，确实有困难。等钱回款了，再把剩下的付给你。我保证，绝对不会拖欠太久。”
  “你的保证算什么，你自己的保证都不值钱，还帮别人保证。”余安邦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
  黎清河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余安邦只当没瞧见。
  现场的气氛就有些尴尬。有那么几十秒，没有一个人吱声。
  最后，还是黎秀慧打断了沉默。
  “安邦，”她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谦卑，“我知道，想让你大度原谅安城，需要一点时间。可我们家安城已经等不起了。你或许不知道，我们白家最近出了事……”
  她简略地将白家两代都在接受审查的事情说。
  “……我公公，也就是安城他爷爷，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安城他爸也因此受了连累，估计工作都保不住了。到昨天为止，他爸爸还在配合调查，没回家。安城为了家里的事，东奔西跑，已经累得不行。”
  “可前几天，他下面的人来找他拿货，说是给了订金。不说我们现在手里没钱退给人家，就是有钱退，人家也不愿意，只要货。可偏偏安城这段时间到处奔走，手里的货，着急出手，算是贱卖了。原先答应给别人的，自然也是没有了。”
  “这两天，他不仅要跑他爸的事情，还要被要货的人围堵，昨天更是不知道被谁打了，回来一身伤，我们问都不肯说。”
  说到这，她语带哽咽。
  “原本，也不算什么，男人在外多少会遇到挫折。可前天，他跟我们说要离婚。我们都吓了一跳。就去问了珍珍。珍珍说，说安城没用，给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要跟他离婚。安城竟然答应了。昨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到今天，酒还没怎么醒。人也蔫蔫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我也不怕你笑话，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不敢提出非分的要求，就想让你先匀一部分货出来，给他应应急。最起码，人不会废了去。再这么下去，我怕他会一蹶不振。有点事做，起码不会分心。”
  周小满与余安邦听完，都惊奇不已。
  余秀莲更是掩饰不住惊讶，嘴巴张成了个“o”字。
  舒珍珍要离婚。
  这可是大家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难道是因为白家落败了吗？
  大家暗暗猜测。
  余安邦更是紧锁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老太太见状，怕他拒绝，解释道：“如果你是还记恨放火那件事，其实跟我们家安城是没有关系的。是舒家舅舅瞒着他干的，不信你可以问你爸。是不是，清河？”
  “是这样，”黎清河忙点头，“我问过珍珍，这件事，确实跟安城没有关系。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记恨他。”
  余安邦依旧没说话。
  黎秀慧急了：“我们都已经这么难了，你就答应一下吧。最起码，别让安城的家散了。珍珍明摆着是觉得跟他过日子没奔头，才要离婚的。要是有一笔货周转，手里就有钱，他也不会颓废。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家散了？他还是你表弟。”
  “你姑姑说的没错。都是一家人，你能帮就帮他一把，谁都有落难的时候。”黎老太太道。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余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