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怕
作者:
寒绪 更新:2023-04-26 01:27 字数:4122
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拯救世界,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圣境强者,哪怕这个人打遍天下无敌手,哪怕这个人纵横江湖数十载,状若无敌。
徐神风和唐圣土当年不联手,不加上同样立下汗马功劳的各大王族,还有众志成城的人类联盟大军,也根本不可能让人类联盟悲壮地捍卫住人类最后的血脉,让人类有了如今的安然。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两大国度分裂,仍然保留联盟联邦之名,以耳目一新的帝国联邦制统治这两片古老的土地至如今,即便所谓的联邦早就名不副实。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个人力量对于国家也好,对于全人类也好,还是有着足够庞大的影响力,是人类集体所组成的这台机器上的重要引擎。当年徐神风和唐圣土,缺少了任何一位,人类都不可能有今天。
对圣土联盟来说,这场从一开始便在溃败,然而打到现在反而呈现出了僵局之势的反侵略战争,他们圣土联盟人所报以的最后希望,也是他们最后的支柱,便是拳圣和圣后。而为了让他们更安心,为了让民众和战士们相信未来,相信他们两大支柱会牢牢地站在一起,他们甚至还仓促举办了婚礼。
然而,拳圣死了。
这位刚刚成为皇夫不久的拳圣,一拳开天辟地,扶持圣后继位,战过冰卡圣,战过剑圣的天下第一拳——拳圣,死了。
死得如此仓促,猝不及防,死得没有任何人能够提前预料,死得让那位南方帝皇的身影,刹那间走上了神坛。
而同一时间,神风联邦乘胜追击,更为恐怖的推进开始了,蛰伏在后方的大军形成了无数柄大锤,一并砸在了圣土联盟前线构建的血肉城墙上。
神玄帝的此次亲临前线杀死械圣,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声推动着这些本来在战争中多少有几分倦惫的战士们,朝前不知闭卷地冲锋,整个僵持了数月的战场,开始呈现北上大捷之势。
而与神风联邦所抗衡的对手,则呈现出完全相反的面貌,恐怖的伤感大浪,山呼海啸地席卷了整个圣土联盟,前所未有的末日之感,前所有的灰暗,笼罩了这座在平安中静卧了三百年的王朝。即便是刘文烨火将军的军事才华,也无力率领圣土联盟军心暴溃的战士们,抗衡士气高涨如有神威相助的联邦大军。
举国无数人潸然泪下。哭不只是为了这位自械圣死后,便承载了他们太多希望的超级强者接着殒落,更是因为这些断线而出的眼泪,汇聚成河,其上承载的,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去不复返的联盟未来。
水月行省水月城,这座并非直接靠近南防线,但是却是最早面对战争的城市里,一位老翁身上还披着圣土联盟的三色旗。虽然已经是耄耋之年,但是在这场战争中,他却表现出了很多年轻人都不可能有的无私和魄力,他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捐给了军方还有更多比他遭受更多苦难的群众,而在昨天他还参加了游行,反抗神风联邦这场邪恶的入侵。然而此刻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报道出来的消息,他所有的斗志都好像五百米外那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被炸弹轰炸得倒塌的商业楼一样,轰然瓦解。
他沉默地拿出了柜子里自己留着一直没舍得喝的老酒,这酒是岩王朝时一家酒作坊中的制品,被他花大价钱买到,本想着在临终前和自己的子孙一起品尝人生中最后的滋味,但是没想到,自己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酒没什么味道,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喝,他在门框上挂上了绳子,上吊的滋味比起国破如山倒,也没有那么痛苦……
窗外阳光从颓坯的城市里筛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微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让他的尸体钟摆一样摇晃。
这些日子里,像这样老翁一样悲痛欲绝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的生命,只会和无数牺牲者一起,汇聚成模糊的数字,成为战争的一个惨烈点缀。
……
举国痛苦之中,皇城里同样哀声满城,皇宫内里,无数人泣不成声。
被一根根巫铜柱环绕的皇城,这些天和以前相比,外形上没有半点变化,但是却好像漏了气的气球,人们前所未有的发现,这座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会被人攻占的皇城,比起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和空虚。
头发已经全白,老了至少三十岁的扁单站在皇宫凤鸾殿的大殿前,脸色一片苍白,他仍然尽可能地维持着自己面色的平静,只是越是这样的,他的神色看起来越是不自然。
已经足以以假乱真的圣后,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站了足足数个小时不敢坐下,自己的双腿都已经酸软不已,她却好像都没有察觉,脸色更是慌乱到了极点,这么久以来所培养、所模仿的有关皇唐欢的一切,在这个时候被打回了原型。
“扁神医,现在该怎么办?我……”
“你是圣后,你永远要记得,在圣后归来之前,你将一直是圣后,无论圣土联盟发生了什么,无论拳圣还是我们都已经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都将一直是圣后。”站在大殿金黄色梁柱旁的万花红,两片嘴唇也失去了原本的桃色,显得极度苍白,“真正的圣后没有回来,你就是圣土联盟最后的支柱,无论如何,你都要以圣后的姿态面对到来的一切,这,远比你自己的安危重要。”
他们是超级强者,圣土联盟最后的希望,面对如此突然的噩耗,他们当然不可能像那位上吊自杀的普通老人这么脆弱,在神经饱受折磨的同时,他们也都还保留着神智,甚至神智过分清醒,而说出这多少有些无情的话。
“不能怪她,她始终不是真圣后,只是圣后身边的婢女,能做到的事情有限,拳圣忽然间死去了,死得始料未及,那她假圣后的作用,也就减去八成。”唐国宗坐在椅子中,一向身上都充斥着古人神韵,这个时候那股神韵也没空闲保留,被他嘴里的香烟烧尽,“别说是他,现在我都感到了迷惘。”
“圣土联盟现在能过作战的正规军兵力还有百万,圣土联盟现如今的兵力,只怕还有两百万左右,人数上的巨大差距,加上士气的差距,我们手中就算有械圣留下的一些密械存在,但也不可能再拖延太久的战局,更别说扭转局面。”扁单话音微苦。
唐国宗将烟头掐灭在手,嘴里仍然有几缕烟雾缭绕,想着拳圣之死,缓声道:“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改变战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杀死一个人,却真的有可能扭转战局,尤其是当这个人的个人意志,是其整个王朝的全部的时候,这个可能就更大。所以神玄帝来杀拳圣,其实也是给了我们扭转战局的机会,只可惜,拳圣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万花红并不觉得可惜,只觉得讽刺,嘴角露出万分苦涩的弧度,这是她这一生中,露出过最苦涩的笑容,“拳圣带着神医的三大奇毒前去,没能杀成鬼,反而自己丧命在了神玄帝的手里,圣土联盟最强者已经全数殒落,如果械圣弑神炮还在我们还尚存一丝机会,可弑神炮也在帝会之后被神风联邦俘获,我们杀死神玄帝已经全无可能。”
唐国宗看着地上没能完全熄灭的烟头,想到这个事情里一个貌似很复杂,但是也很简单的道理,他的眼睛微微明亮起来,语气忽然间变得难以捉摸,一种让他欲图去看透的朦胧尘雾,将心中的沉重和悲伤所完全笼罩。
“没错,全无可能,但是这是在拳圣死之后的现在,在拳圣死之前,整个世界,包括你我,必定也包括神玄帝在内,没人能够知道,神玄帝百分之百能够胜拳圣。”
扁单微微眯眼,看着忽然间转了话锋的唐国宗,缓声道:“你想说什么?”
唐国宗微眯着眼冷声道:“我们清楚这场两大圣境的战斗的意义,神玄帝也应该更清楚才对,但是换一个角度想,神玄帝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赢这场战争,为什么偏偏要亲自出手,让自己都来冒这个险?”
“因为百里寒秋重伤濒危死亡,没有战力,而剑圣又不给他效命。”假唐欢因为害怕和紧张而颤抖着的清冷声音出现,打破了这个疑问之后的沉默。
迎着三人的目光,她先是胆怯地后退了半步——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圣后,只是局势需要的傀儡,他们谈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发言的资格,只是必须参与,好知道事情的进程,从而更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自己这番插嘴,已经算得上大不敬。
她再想到他们对自己的教导和要求,她又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看起来仪态大方。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三人并没有呵责她,唐国宗先是颔首,随即又是摇头,道:“你们想,帝会的时候神玄帝很自信,然而械圣险些杀死了他,要不是百里寒秋和他之间的秘密功法,神玄帝已经命丧黄泉,对于神玄帝这种自认为很有气量,但实际上很小气的人,吃一堑长一智,他居然这么冒险地让自己当棋子来杀拳圣,除了自信以外,必定还要有更多值得他冒险的因素。”
“只是能够加速战争进程还不够?”万花红眯眼。
“不够,械圣死了,只是神风联邦胜利的进程加快,可是他死了呢?”唐国宗还是摇头,笼罩着的迷雾之中,这绝对不是他所摸大象的全貌。
扁单眯眼沉思,片刻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这宽阔的大殿中来回踱步,也陷入了深沉复杂的思考里,数分钟之后说道:“此前查到的具体消息来看,鬼将军当卖国贼有一个过程,他并非是帝会结束之后,立刻就决定的背叛,而是经过了一定时间的深思熟虑,和自我说服,而在他决定背叛之前,神玄帝都没有战争的打算。两件事情,应该可以放到一起来看。”
这番引入,让三人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脸色齐刷刷一变,异口同声道:“他在怕?”
他,当然是神玄帝,看似现在天下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去畏惧的神玄帝。
“没错,他在怕。”唐国宗的双眼眯得更加地紧,“他卧薪尝胆布了这么多年棋,似乎很顺利,大方向上一直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前进,然而实际上也出现了许多他无法接受的波折,百里寒秋的命悬一线便是其中之一,加上帝会上自己险些死亡,他表面自信,但其实也很怕,怕最终的结果不是他所想,怕这场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战争和时代发展,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没错,他还怕,怕自己的实力不够,怕没有了百里寒秋的力量借他一用的如今,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应对某件他都害怕的事情发生,所以他选择以身犯险来面对拳圣,除了加速战争进程之外,他也是在试图找到真正的自信。”扁单也冷声补充。
万花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场间两位的面孔,不解道:“可是,他怕的是什么……”
唐国宗原本的愁容消散了些许,浮现了丝勉强的笑容,道:“除了此前的一些波折外,还有某些更让他担心的东西,可无论是什么,只要有能让他害怕的东西,那就有我们胜利的可能。”
这番对话曾经出现过在寒续与圣后的口中,也曾经出现于他们口中,然而随着神玄帝亲自出手,导致拳圣死亡,此前所讨论的一切似乎他们全都忘记了,而一个推导之下笃定的事实,在他们的交流中再度确认。
这个推论对于他们的反侵略战争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是却是一个希望,一个现在的他们,最是稀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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