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海腿脚不便,等追出去的时候，闻红喜已经上电梯了。他干脆慢悠悠地又耽误一会儿,电梯过去两轮他才下来。
  哪知道闻红喜就在楼下站着，一见他就厉声道：“你动作怎么这么慢！跟你出来还不如你爸！你爸不到一年就七十了,走路都比你快！”
  “这能怪我！”武大海也憋屈,他努力抬起他那条短了5厘米的腿，用力的打了起来。
  “这能怪我？这能怪我！要是我小时候你好好帮我看了，我现在用鞋垫就能解决问题！你以为我想拖着这条腿出来？我想被人瞧不起？”
  “你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闻红喜生气道：“我没给你好好看？我们那会儿又没计划生育,你奶奶还叫我再生一个把你扔了，就是为了给你看病，我才没生第二个！我把你辛辛苦苦养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武大海道：“那我的腿为什么能成这样！医生都说好好治了，两条腿相差不会超过一厘米的！”
  “是不是顾棠又给你说什么了？”闻红喜眯着眼睛反问道：“她上回就是挑拨离间！你还敢信她？她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心！”
  这事儿跟顾棠没关系，但是这个走向不是挺利于他们离婚？武大海抿了抿嘴，装出默认的样子，不说话了。
  闻红喜冷哼一声，道：“先回家，我想想怎么治她！让她搅得我们一家鸡飞狗跳的，我饶不了她！”
  两人一路从社区走回家属院，武大海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闻红喜道：“你这身子真的不行，顾棠根本就——”
  这小半年别说照顾了，连杯水都没给他倒过。
  “她真是反了天了！”
  一路上闻红喜还迎来不少打探的目光，“听说你们去社区办事儿了？”
  这是严肃正经问的，还有人直接就笑嘻嘻了，“听说社区有人闹事，你们这是才回来的吧？谁闹事儿了？”
  闻红喜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少管闲事活得久！”
  回到家里，闻红喜还嘟嘟囔囔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媳妇？真的是上辈子造孽！”
  武有财脸色也不怎么好，问道：“又怎么了，刚才老马还来问我，说你没出事儿吧？”
  “能出什么事儿？”闻红喜灌了一大缸子水，坐下来把事情说了。
  武有财其实挺想说你这折腾一番，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图啥？
  但是闻红喜这性格，说了还得跟他吵架，武有财打住了。
  “你媳妇究竟是怎么想的？”武有财转向武大海，严厉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武大海蔫蔫地说，随即飞快抬头，“我想跟她离婚！”
  “不行！”闻红喜下意识反对，“你跟她离婚，谁照顾你！”
  这话说完，闻红喜自己眉头也皱了起来。她这小半年不赚钱，不出摊，天天吵架，还不做饭，这——
  武有财敲了敲桌子，“你是怎么想的。”
  武大海心跳得慢一阵急一阵的，眼前还有点晕，整个人都是飘着的，他完全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我——”他抿了抿嘴，“她心野了，明显不想跟我好好过，也不想照顾家里，她这小半年别说孝顺父母了，一分钱都没给我，明显就没把我们当家人。”
  老夫妻两个皱着眉头没说话，武大海继续。
  “而且……我听人说咱们这边要拆迁了，你们看看周围一圈的房子，新房子最便宜的两万，最贵的三万多，反正她也不想跟我过了，不如趁拆迁前离婚，不能叫她占咱们便宜。”
  “对！绝对不能让她占我们老武家的便宜！”闻红喜重重一拍桌子，“她连玉洪都不管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妈！”
  “等一下。”武有财打断了闻红喜，“你听谁说要拆迁了，真的要拆迁了？”
  武大海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爸，你想啊，咱们这房子都40年了，未来五年之内必定安排拆迁，我都看见有领导来考察了。说不定明年开春就要开始调查了。”
  谁不盼着拆迁呢？
  他们这儿地段还算不错，老城区的核心位置，拆迁还能住新房，还有赔偿，多好的事儿。
  武大海继续道：“要说消息肯定，那我也不敢肯定，我又不是领导……但是你们想想，顾棠都这样了，她还能改好吗？现在离婚，就算赔她一半——”
  “她做梦！这是我们老武家的房子，是我们老武家的名额！她一分都别想要！”
  “妈，你冷静一下想想。当初这房子买的时候15万，现在已经35万了，等拆迁出来，就得往100万走，她能甘心？而且咱们是拆迁户，咱们是有资格再买一点的。”
  “我都去查过了，邑应区那边拆迁的时候，除了拆1赔12，还能叫居民以市价50购买40平米，超过40平米不到80平米的价格是80，超过80平米的就是原价了。”
  “妈，要是不把她寄走，她还能占这个便宜呢。一来一起好几十万呢。”
  闻红喜被武大海煽惑的也不太冷静了。
  武大海又道：“而且……妈，我都想好了，咱们拆迁之后，要一套大的一套小的，咱们住一起，小的先租出去，等玉洪结婚的时候用。”
  闻红喜已经有点动摇了，她问道：“但是你身边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
  “那可以让人再介绍一个，找个山区出来的淳朴能干的姑娘，也能孝顺你们，年轻身体还好，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呢？”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条理由打动了闻红喜，或许都有，她点了点头，看了武有财一眼，“你说呢？”
  武有财想了想，道：“我也赞成把她赶出去。她以前虽然不会讨好人也没眼色，但至少还算听话，现在说一句顶十句，这种人要闹得家宅不安的。”
  武大海终于是松了口气，有了他爸妈，尤其是他妈的首肯，这事儿总算是要成了。
  “那我……先去找她说说？”武大海问道。
  闻红喜瞪了他一眼，“就你个没心眼的，你干什么都不成！先不着急。”
  闻红喜给各人都安排了活儿，“老武先去打听拆迁的事儿，我先去院子里说说，咱们也得造势啊，明明是她做得不对，不能最后变成我们把她赶出去。”
  “还有你。”闻红喜看着自己儿子，“装可怜会吗？这两天见人就跟人说她不待见你。咱们得逼她离婚，她急于脱身就不能考虑那么多，不然房子还得分她一半呢。现在这法律，真是不保护男方。要我说，她要是要脸，她就该净身出户！”
  “妈！也不能拖太久了，万一真的拖到拆迁消息出来，她哪儿还能轻易离婚？”
  “这不让你爸去打听了吗？”闻红喜道：“先看看情况，要么快刀斩乱麻，要么慢刀子割肉，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说实话武大海不是很相信，毕竟这小半年，他妈几次对上顾棠，虽然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亏，但是也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啊，还给气得够呛。
  一家几口正商量对策呢，出去网吧玩游戏的武玉洪回来了。
  他一边换鞋一边下意识就问了一句，“怎么今天还没做饭？”
  客厅里三人都愣了一下，几人对视一眼，闻红喜叹了口气，道：“一会儿不行出去吃。我问你件事儿，你爸要是真的跟你妈离婚了，你跟谁？”
  这还用问？
  不过跟第一次相比，武玉洪经过好一阵子的思考，段数又有提高。
  “我……我知道我妈表现的不太好，现在脾气这么暴躁……也许是生病了呢？她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奶奶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吗？”
  这话充分表明了他站在武家人的立场，但是又是个善良的心疼妈妈的好孩子。
  闻红喜叹了口气，道：“唉，也没办法，夫妻两个走不下去了，两人都有原因，要是咱们家再有钱一点，就能养着你妈妈，就不用让她干活了。”
  武玉洪低下头，道：“奶奶，我妈妈还年轻，没了我没了爸爸她还能再找一个，她还能再生孩子，可我只有奶奶一个，奶奶，我能跟着你吗？”
  闻红喜别说多高兴了，“我真没白疼你！”
  武玉洪表情严肃中透着伤心，心里高兴极了。
  他爷爷奶奶的退休金明明有六千多，但是给他妈说的就是五千，照这么推算，上回他们说手里还有十万出头，武玉洪觉得至少得有二十万。
  他妈手里只有四五万，小半年过去，估计都不到四万了，他爸没有收入，他跟谁还有疑问？
  第二天，闻红喜开始了她的表演。
  第一步先炒冷饭，院子里说顾棠跟姓苏的老鳏夫不清白。
  天气虽然冷，不过还是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出来散步的，就是人家听她这么说了，表情都不太好。
  有个一边晒太阳的八十多岁的老头道：“人家顾棠每天早出晚归的，来来回回我都看见了，根本就跟苏国印没有交集的，你这不是诬陷人家吗？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婆婆，非得说自己儿媳妇出轨？”
  闻红喜一愣，道：“当初是张红凤跟我说的，信誓旦旦，还能有假？”
  同样晒太阳的老太太接了一句，“你跟张红凤关系好？全院都知道你俩关系不好，你还信她的？人家就是想看你们家里不安生。”
  隔壁又有人接了一句，“这都几个月了，你还没放下呢？人家苏国印都快结婚了。”
  闻红喜大惊，“他老婆死了有一年没有？”
  旁边老太太撇了撇嘴，“男人不都这样。非得有人照顾。”
  这一招不管用，没过两天闻红喜又开始说顾棠不孝顺不给钱了，然而还是没人理她，而且背后还说得挺难听。
  “看看她儿子那个德行，残疾、不赚钱，窝囊废。有人要就不错了，还留了后，他们还想怎么样？”
  “心里没点数，她还以为她生了个皇帝呢。”
  这话传到闻红喜耳朵里，她又生气了，“算了！直接去找顾棠！”
  这天顾棠上完高级课程，回来就看见武家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闻红喜手里还拿着个小榔头。
  一见她进来，闻红喜就瞪了眼睛，凶狠地说：“去把卧室门上的锁给我砸了！你们是夫妻，你把你男人关在外头算怎么回事！你是干什么？你就是来伺候她的！”
  顾棠觉得自己的计划奏效了，闻红喜以前从来不敢说的这么露骨的。
  她瞥了武大海一眼，“他敢砸吗？他不敢。”
  “我让你砸！”闻红喜拿着小榔头就往茶几上一敲，不太重，毕竟她觉得这东西是她们家的，砸坏了她心疼。
  这外强中干的样子叫顾棠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就是个套娃了。
  她逼着武家起了离婚的心思，但是武家是什么都想要，所以又要逼着她受不了。
  顾棠冷着脸看着闻红喜，道：“你砸啊？这屋里所有东西都是我掏钱买的，你砸我一样，我就去你家砸你一样，我倒是要看看，谁更心疼。”
  “反了天了！”闻红喜觉得她得干点什么出来，但是茶几也要好几百呢，她直接把桌上杯子使劲儿往下一推，吧嗒一声摔了个粉碎。
  声音挺大，碎片满地，总算是有点气势了。
  “你砸不砸？”闻红喜怒道：“你要还想在这个家好好过，你就去把那个锁给我砸了！然后明天就出去卖你的煎饼果子！”
  “砸！”顾棠上前一步，抢过她手里小锤子，就往电视机上来了这么一下。
  青烟一阵，电视机报废了。
  闻红喜惊得目瞪口呆。
  这电视说实话也该换了，十年前买的，还是那种大头款的电视，卖废品撑死50那种。
  而且现在天气冷了，武大海白天回来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看一天浪费电。这么一砸，他就更没理由在她这儿窝着了。
  顾棠手里拿着小榔头，问：“还砸什么？”
  下一秒她就放大了声音，力求让楼上楼下全都听见，外头遛弯的人也不能放过。
  “武大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国家现在政策多好？残疾人做小生意减免税收的，而且你一年还有快五千的残疾人补助，你干点什么不行？非得混吃等死？我告诉你，我都养了你二十年了，你年年说改，年年说要出去找工作，年年说要学手艺，你倒是去学啊？”
  “打今儿起我不管你这个毛病！你要是拿不会钱来，你就给我滚！滚去你妈家里，让你妈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