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兴不太高兴，他想了想道：“他家香香不是上高三吗？咱们问她借初中的书，她要是留着，就当交换了。她要是没有，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党晓柔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顾棠收拾东西去报社上班了。
  她结婚也是请了几个报社的同事的，这一周下来，高喜俊逃婚的八卦是聊到已经没的可聊了。
  顾棠这一进来，虽然得了不少视线，还算不是太露骨，打招呼的语气跟内容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更加没人不长眼色问结婚的事儿。
  而且这一周头两天，她的这些同事们说的都是高喜俊逃婚，但是聊了三天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所以后头三天，讲的是她坐在主桌，跟机械厂的书记聊天的事儿。
  再引申一下，就是她爸爸多有本事等等。
  所以一切正常。
  顾棠放下东西，拿了本子就去找主编了。
  “我打算做个经济发展中的职业变化的系列报道。”
  顾棠交了计划书给主编。
  她没打算一开始就说要写《改革开放与技术革新对我国现有产业的影响》，这个题目太大了，真要一开始就交这个计划，结果只有两个。
  第一，主编不信任她，带了先入为主，让她换一个选题。
  主编又不是她爸，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第二，主编虽然不信任她，但是觉得这个题目很好，她的计划也很好，然后派一个主任记者带着她一起。
  虽然主编的意思肯定是稳妥起见，甚至还有锻炼她的意思。
  但是对顾棠来说，她的计划是不可能不成功的，而且里头好些一般人采访不到的行业，她都能通过顾大志的关系采访到，这跟摘桃子有什么分别？
  她是打算拿这个当敲门砖，去个好大学当老师的，她没打算给他人作嫁衣裳。
  就算有联合作者，那也是顾大志跟成佳惠。
  所以一开始的题目要小一点，慢慢来。
  主编看了看她的计划，这个写的简单，一共就两页，而且基本都是提纲。
  “售货员、出租车司机和个体户？”主编一边反问，一边思考。
  顾棠点头，道：“在粮票时代，售货员是非常吃香的职业，受人推崇，但是随着经济发展，产能提升，购买物资从计划变成了开放，售货员首当其冲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风光不再，是非常有时代特色的职业。”
  主编点头道：“可以，这个有话题性。”
  “出租车司机是如今最火热的职业，尤其是专门负责接待外宾的出租车。司机普遍工资上千，多的能上万，比一般人一年的工资都要高。”
  “个体户是上个十年兴起的职业，当时还有种说法，当教授不如卖茶叶蛋，甚至很多人靠着做个体户，一年下来就成了万元户，但是这个职业的门槛不高，谁都能做，所以到了现在，个体户之间的差距也在进一步拉大。”
  “比方像卖茶叶蛋卖早点，收益进一步降低，已经从赚大钱变成了赚辛苦钱，另一方面，那些已经置办了自己门面的从业者，就进入了良性循环。”
  “另外……”顾棠面露犹豫之色，“我还有个想法，还没有形成具体的计划，像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可取代性非常大，附加值低，根据经济规律，他们的增值率必然不可能高，上个十年能有卖茶叶蛋卖成万元户的，主要还是时代影响。”
  这就是后来人们说的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说了已经成型的计划，还有个未来的不太明确的规划，这就差不多了。
  主编道：“计划先留我这里，下午开会我会跟其他几个主编一起讨论，我觉得问题不大。你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顾棠原本还挺严肃的，听见主编这么说，她笑了一声，“谢谢主编，我先出去了，您忙。”
  主编其实本来还想关心一下下属，夸她两句之后再说说最近可以不用太辛苦之类的话，不过看这个样子倒是不需要了。
  顾棠坐到了办公桌前，虽然在报社工作，不过电脑是没有的，打字机合用，写稿子基本手写。
  这三个职业也是她专门选的，为的就是高讨论度。
  她的确能一上来先去采访船舶工业的工程师，但是这个职业多数人都不了解，不是那种不了解所以好奇的不了解，而是完全不知道，想问都不知道该问什么的不了解。
  当然高上大的职业她也要采访的，直白地说就是逼格跟热度都要。
  既然是热度，那还有什么比从风光到落魄，以及赚钱最多的更能吸引眼球的吗？
  结尾的时候她还可以写一点“预言”，比方等到出租车行业的高利润率，等到公司统一牌照统一管理之后就会逐渐消失。
  现在一个月能赚四五千，勤快点上万对吧，未来还是这么多。
  这三个职业采访完，就可以过渡到高大上的，技术含量高的产业，再写一点深层次的思考跟经济规律，之后就可以写她的社论了。
  计划很完美。
  顾棠的事业正式走上了快车道，婚礼的另一位当事人正在被批评。
  “……这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
  宣传科的主任大声说到，那一摞被他从垃圾筐里捡起来的废纸，已经被舒展开来还装订成册，正在与会领导手里传阅。
  高喜俊连头都不敢抬，虽然尽力想保持镇定，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滚烫的面颊和耳垂，真就跟烧火一样烫。
  这一摞废纸多数只写了一行字，然后就是泄愤一样的涂黑，一本稿纸50页，这摞废纸一共42页。
  “说吧。”后勤部的主任沉着一张脸，道：“你是怎么想的？”
  高喜俊不说话。
  “你在家里敢这么浪费吗？那你为什么要浪费公家的东西？”
  高喜俊还是不说话。
  车间主任也来了一句，“不是说中文系的吗？怎么稿子写成这样，’尊敬的各位来宾跟与会人员‘、’尊敬的各位领导‘，光这俩抬头就写了6页。”
  “下来是什么，’今天由我代表机械厂全体员工，就这一年机械厂取得的各项成绩做一个汇报‘，下来又改了’能代表机械厂的全体员工做这个汇报，我感到非常荣幸‘，这俩也纠结了5页。这就是中文系？”
  “咱们以后别要中文系的了，这写的真不怎么样，还没孙书记即兴发言好。假大空，**，废话连篇。当初我就说了，这种大学生怎么可能了解机械厂？”
  高喜俊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是车间主任，跟顾大志关系好，肯定是顾大志要他来骂自己的！
  几个主任又讨论了几句，高喜俊还是没说话，他心里发苦。
  不就是42张稿纸吗？非要往浪费公家资源上扯，要说背后没有顾棠跟顾大志这个推手，谁会信？
  这时候副厂长敲了敲桌子，道：“行了，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得浪费这么长时间。”
  高喜俊松了口气，这位副厂长是当初去学校招他的人，是肯定会帮他说话的。
  副厂长道：“这样，这月工资扣发，一年内不分配宿舍，并且罚款50，你们觉得呢？”
  高喜俊震惊地看着他，就为42张纸？难道是故意说个非常严厉的处罚，让大家帮着他说好话？
  但是下一秒，会上所有人就都点了点头。
  “不是！厂长，各位领导，我这是有原因的。我——都是顾棠的问题，他们想让我入赘，我这才逃婚的！但是顾大志在厂子里——”
  “行了。”宣传科的主任不耐烦道：“你出去。”
  “我——”
  坐在会议室后头的几个实权部门的副主任拉着他出去了。
  会议室的门关上，高喜俊还能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
  “领导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书记就在上头坐着呢。他不被立成典型就见鬼了。”
  “真是个傻子，还以为消极抵抗有用？这不就是死不认错吗。”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宣传科的主任出来，一眼就看见蹲在一边的高喜俊。
  他眉头一皱，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上午什么都没干？”
  “主任……我、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没有想要浪费东西。我以后不会带着情绪上班了。”
  主任大步流星往办公室走，等进了办公室，他跟宣传科资历最老的程大姐道：“小高对咱们宣传科的工作不是很熟悉，同时对公司的规章制度也不太了解，你再带带他。”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让他从打杂的重新干起。
  主任回到办公室，程大姐看了看高喜俊，道：“小高，这是主任说的，你也被怪我。这样，你先去资料室领去年的报表，然后去后勤领办公用品。”
  “这份稿子拿打字机打出来，下午就要，抽空你看看规章制度，这次要好好看，领导把你交给我，我是会抽查的，要是哪条没背会，你可不能算出师。”
  第499章 年代文里的极品小姑
  顾棠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儿。
  高喜俊这人，身上毛病挺多的，最主要的，就是这人性格不仅软，而且还喜欢脑补。
  就是那种原主瞪他一眼，他就能脑补到原主对他有意见，然后自己在一边生闷气，等原主去问他，他又会说：“跟你没关系。”
  原主性格挺爽快的，有什么说什么的。高喜俊这么说，那原主就当真了，然后高喜俊继续脑补。
  这种性格不管是在人际关系中间，还是在工作中都很麻烦，高喜俊上辈子没翻车，还是因为他是老顾家的女婿。
  厂子里的人看在老顾面子上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人家是大学生，是比咱们这些糙汉要精贵的。”
  这辈子就没这么好的事情了。
  顾棠道：“他是真的活该，他这泄愤手段也太低级了。”
  顾大志也叹了口气，如果说以前他还觉得这人凑合，今天这事儿一出来，他是真的不行了。
  绝对不行！
  领导问他为什么浪费，他都能扯到自己女儿身上，敢情他没毛病？他全都是被逼的，这不就更窝囊了吗？
  还说什么入赘，他这样的，就算进门改姓他也不要！
  顾大志问道：“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你的采访计划主编批准了没有？”
  顾棠点头道：“批了，我明天就出去找人了，先采访几个售货员，然后就能出第一期报道了。”
  “你二嫂也是售货员。”成佳惠正看电视，想也不想来了一句，不过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她不行。她对着你肯定要拿架子，肯定说售货员好，售货员是最好的工作了。”
  问题就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售货员不好了，最近两年，都没什么年轻人的第一选择是售货员了。
  “怎么不行？”顾棠道：“采访就是要有多方位的观点，要是只有一个观点，就没有冲突没有碰撞没有话题度了。我当然要问她了。”
  顾大志看了她一眼，“匿名的？”
  顾棠点头，“据一位工作十五年的营业员说。”
  顾大志失笑，“行吧，我已经跟你师兄说了，你去之前，提前一周给他打电话，他好帮你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