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
  除了草丛中昆虫的低鸣，漠北学院一片寂静。
  有风飒飒而过。
  学院最后头，其中一间大门紧闭的院子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极其轻微不仔细听压根察觉不出来什么声响的走动跳跃声。
  天边银月高悬，只可惜被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
  跳墙而入的一伙黑衣人对视一眼，目光随即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紧紧关着的门窗上。
  窗是玻璃窗，后头有一面浅色的帘子。
  从这面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瞧见窗内有一灯如豆，映照出一团微弱暖黄的光。
  两人停下守在墙角，其余人分成两队，直扑向门窗。
  门栓被一刀拨开，窗户被裹挟了元力的拳手一拳震碎。
  两边的人偏头对视一眼，闪身进门撑臂跳窗，动作端得是干净利落。
  进了屋子，几人没做停留，直接进了相连的两间内室。
  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把床上鼓囊囊的被子一掀。
  “不好。”
  动手最快的那人猛然低喝一声。
  紧接着身形包退，想也没想就往窗口处跑。
  其他人这会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紧跟着往外跑。
  最后齐齐停在窗口处，僵住了身形。
  外面的天色依旧黑沉沉一片，虽然看不见，但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涌动着的冰冷杀机。
  几人心头一沉。
  他们被反算计，包围了。
  几人看向站在最前面领头的男人，“老大，冲出去，拼一把吧！中秦人虽然多，但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看着外头黑乎乎一片的墙头，咬了咬牙，“杀出去。”
  刚从窗子里跳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排瞬间飙射过来的弩箭，连续不停歇的三轮弩箭射过。
  几人虽然没有凉凉，但身上也被扎了几个洞。
  只不过避开了致命的地方。
  这时候他们已经杀到了墙角下，自然也看到了守在墙角的两个同伴的尸体。
  几人的面色一瞬间黑沉下来。
  他们在屋内，居然没有听见外面传来一丝一毫的打斗声。
  这就说明，对方有人的实力，实实在在碾压了他们的同伴。
  所以，方才那个提议冲出去的再一次小心开口道：“能冲出去一个算一个吧！”
  他们这些人里，除了老大强一些，其余实力都差不多。
  现在看着同伴凉凉的尸体，他们心也开始凉了。
  不过，李孑会给他们机会吗？
  一千飞云骑精锐，就问你怕不怕？
  两刻钟后。
  院落里燃起火把，灯火通明。
  李孑横刀立马坐在椅子上，莫大娘和莫北棠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标准的三堂会审架势。
  那位老大被绑得结结实实趴在地上，偏头看了眼旁边不远自己一众已经凉凉的伙伴，看向李孑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掩藏不住的惊惧。
  李孑掩嘴打了个哈欠，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莫大娘，你先来审。”
  莫大娘闻言低低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男人面前，低头看过去，还没开口，先上脚狠狠一踹。
  “咔！”
  黑夜寂静，能清晰地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李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莫大娘的背影。
  之前没看出来，没想到这也是位狠人啊！
  男人被这一脚踹地直接仰倒在地，肩膀处的剧痛让他情不自禁地惨叫了一声，亲着满头冷汗咬牙出声：“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你是哪一系的人？”莫大娘静静开口，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能让听见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她这道声音深处潜藏着的刻骨的恨意。
  要不是这些人，她们怎么会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男人嘴巴紧闭，打定了注意不开口。
  直到男人已经奄奄一息，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李孑按了按有些酸的眼睛，站起身走到莫大娘身侧，“莫大娘，你继续审，问得再详细些，把你怀疑的派系都一个个问一遍。”
  莫大娘愣了愣，虽然不清楚李孑让她这么问的用意，还是点点头回了声好。
  “你是不是三长老一系的人？”
  “还是五长老？”
  “······”
  “十一长老？”
  停顿了好一会，李孑收回目光偏头，“没了？”
  莫大娘摇摇头，“没了。”
  “那好，接下来我来说。”李孑指指被周围被好几支火把照得想闭眼都没法闭的男人，“五长老，六长老，十长老。”
  李孑每说一个字，男人的脸皮就控制不住地抖动一下，虽然视线收得快，但在场人都时时刻刻注意着他呢，自然能看出他眼神里一瞬间的惊慌。
  李孑冷冷勾了勾唇，“应该就是这三个派系的人了！”
  莫大娘：“······”
  莫北棠：“······”
  围观众人：“······”
  他们想问，刚刚究竟生了什么？
  为什么只问了这些话就能确定这些人是哪个派系派来的？
  众人齐齐看向李孑，又不约而同收回目光。
  不明觉厉，不敢问。
  “莫大娘。”
  莫大娘下意识应了一声。
  李孑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休息了，这人你自己看着处理了吧。”
  莫大娘后退一步，“院长慢走。”
  李孑摆摆手离开。
  不过回去的路上她心里也还想着事。
  这次行动失败，对方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再派人，应该就不只是这么点人了了。
  好烦！
  要是想要彻底解决，势必要去一趟无妄城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莫家母女又来找自己，居然是来辞行的。
  李孑：“······”事情不已经暂时解决了吗，恕我不太懂你们的脑回路。
  不过见这两人主意已定，李孑也不强留了，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
  莫大娘和莫北棠对视一眼，又扭过头看李孑：“回无妄城？”
  李孑：“？”她被这个回答弄得蒙圈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准备投靠其他派系，好从夹缝里求生存？”
  莫大娘这次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长老院的派系之间也不太平，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是哪几个派系要害我们，回去后也好防备。至于其他派系，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应该在他们那里还有几分面子情。”
  “你们这是准备在刀尖上游走。”李孑沉声道。
  “总好过向昨日那般被动，说实在的，昨天的事我是真的怕了，要是无妄城再派人来，老身和棠儿也害怕连累学院，”莫大娘敛去眼底的不舍，“若是回去后能成功报了仇，老身还带着棠儿回来，只希望院长到那时还愿意收留我们母女俩。”
  李孑心下叹了口气，轻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回去之后更要小心，我等你们再次回来。”
  母女两人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裹，牵着马出了漠北学院的大门。
  走出去一段距离，莫北棠轻拉了下缰绳，又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漠北学院，抿了抿唇瓣。
  这么些年，她和娘早已经把漠北学院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般。
  莫大娘也跟着停下，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放心，等解决了无妄城的那些人，我们一定能重新回来的。”
  莫北棠收回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母女俩相视一笑。
  前路再如何艰难，她们身后总还有个能够永远包容着她们的地方。
  报仇的路上，不孤单。
  **
  桃花谢了春红。
  青梨红杏挂满枝。
  六月的漠北天气依旧是凉爽宜人。
  绵延了一整条街道的果树上挂满了熟透的果子，时不时又那么几颗从枝头脱落下来，若是树下有人经过，一准被砸地满脸果香。
  也有百姓们扛着自制的长梯和背篓，沿街一棵树一棵树的采摘，小孩儿们在也跟着在树底下晃悠，时不时捡个不小心掉地上的果子用衣袖擦擦塞嘴巴里。
  不到吃饭时间，小肚子已经鼓鼓囊囊了。
  成佑帝带着宁寿站在街角处一棵果树的阴影下，看着目之所及的欢快景象，良久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原来这就是漠北城啊！”也是团子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是昨天中午微服私访到来的漠北城，一行只带了宁寿和两名金龙卫。
  从甫到漠北城，再到现在，他没敢直接去找团子，就先随意逛了逛这里的大街小巷。
  到现在他也慢慢明白过来，为什么团子对京城一点都不留恋。
  这里比京城更庞大，更富饶，生活的气息也更自在。
  饶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一句：“这里真的很好！”
  是他来之前没能想象出来的好。
  他觉得自己有点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