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我签，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孩子的妈妈听到还有一丝希望，哪里会管这价格。
  “签什么签？我算是听明白了，花8万治最后还是会出问题，直接截不就好了，这几万，再生个儿子都能养活了。”孩子的奶奶一掌打掉了递过来的同意书和笔，对着她儿子说，“小彬，你自己也听到了，这花8万，整整8万啊，咱家一年也就赚了10万，反正只是一只手啊，大不了以后用左手，听说左手写字的孩子还聪明。”
  “妈！”
  “妈！”
  两夫妻同时呵斥的声音，让袁元觉得发红的手，都没那么疼了。
  看着地上滚落的笔，孩子的母亲从刚刚的崩溃中反而清醒许多，从地上捡起笔，签上名字后把同意书递给袁元，“医生，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交住院费，请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她并没有在理会她婆婆，甚至看都没看她丈夫，匆匆跑向收费处。
  约五分钟分钟后。
  手术室门再次打开。
  穿着手术衣的袁元和沈凯一同，从身型上看，让沈凯有几分娇小的意味。
  “这隔代养孩子，差别可真大。”袁元走到手术台的时候，一脸吐槽，“佳佳的奶奶听到孩子要做手术，专程从西州赶来，私下找我们补贴，说是想让他们夫妻少出点，不要让他们知道。”
  同样是小女孩生病，上午就知道要做诱导膜手术的佳佳奶奶，专门赶来医院，拿出所有养老金想要偷偷补贴，说给两夫妻少点负担。
  “可今天这孩子，那奶奶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就可以抵手术费，却想着直接截指。”
  大概是刚刚的事情有些糟心，袁元又瞟像沈凯，小嘴不停“还有，你们敢信？这不是社恐人设么？这是我以为的男主人设吗？特么聊起耗材来，滔滔不绝，像极了路边推荐我做祛痘痘疗程的小姐姐。要不是我拦着，他可能嘴巴都不会停。”
  “我不是社恐，只是之前不知道怎么和患者或患者家属沟通。”沈凯耐心解释，说着，像是有了充分的经验一般补充，“和患者或家属说你生病了，他们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恐怖，可是和患者家属说手术涉及的费用细节，眼里会有光。所以我觉得，说过程，比说结果更有效。”因为说手术内容的时候，似乎能让人生出希望，虽然这还涉及概率学。
  “等你遇到穷人了，聊这个，那他们眼里只有绝望，那怎么办？”林熙冬漫不经心地问，觉得小沈这孩子已经走偏了，转而问向袁元，“其实站在现实的角度，用一年的全部收入换来手术一点希望，任何选择都没有错，所以这两位奶奶其实并不能对比。那最后是再植还是？”
  “再植，患者的妈妈自然不会放弃。”袁元点点头，“话是这样没错，我就是觉得健康应该比钱更重要。”
  “可是治病要花钱。”而赚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拿健康来换的。
  林熙冬说完，手术正式开始。
  “我治不了穷病，可手术的病，我或许能。”原本沉默的手术室被打破了宁静。
  沈凯听到刚刚林熙冬的话，思考了很久，直到他想明白，口罩上那沉在清流之下的黑宝石，格外明亮。只要他有能治好病人的希望，“所以当我沟通的时候，意味着希望。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之前我跟着老师在神经外科的时候，有太多有钱的人，他们的钱，也给不了他们希望。”
  手术室又有片刻的寂静。
  罗鹏突然一脸坏笑“行了，别讲钱这件事情，我可是听五官科的人说了，每次你去做伤口处理的时候，天天推销美容缝合，把急诊的病人推过去，给人家创收，这上星期他们科主任都给全体医护请吃牛排了，还特意给你送来一份。”
  听到这里，林熙冬都忍不住勾起唇角“那小沈创收能力很强啊，那以后我们组的奖金就靠你了，别人的穷病治不来，我们内部还是可以治一下。”
  “谢谢小沈。”这是有点天赋的青年麻醉师王顺宇。
  “谢谢小沈医生。”这是有资历的巡回护士金曼曼。
  “辛苦沈医生了。”这是新人器械护士朱红。
  听到钱，这感谢的话，手术室的人都不吝啬。
  尤其说话的还是平日里很难接近的沈凯，大家也都乐得自在。
  林熙冬清点完材料“同步清创，同步肌腱缝合，血管吻合，神经吻合，多个套状撕脱性断指再植手术开始。”
  “小沈清创处理离体的小指。”
  “小罗负责中指无名指。”
  “元元你先跟我学。”看着袁元闪亮亮的眼睛，林熙冬回以微笑，然后无视她的失望，带上显微镜。
  第30章
  “显微清创其实和普通的清创原理相同，只是需要的动作幅度，精准度要求会高一些。”
  “除了清除这些污染组织，最关键的是血管，神经和肌腱的损伤判断，通过小范围修剪，游离，才能做接下来的缝合。”
  “因为这部分神经缺损过多，我会采用腓肠神经做移植。”
  袁元从前从没考虑往骨科发展，她也不像楼亮亮，在内科方面有扎实的基础。
  她真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县医院的住院医。
  一个做了三年缝合，一年阑尾的勉强拿到执业证的医学研究生。
  她甚至知道，若是亮哥没给她冲刺理论知识，若那天她没有跟着亮哥上前协助熙冬救下于老师，她根本不可能进入越医。
  所以其实，进入越医后，她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自己应该是科室甚至可以说越医所有医生、实习生中垫底的存在。
  袁元看着比她小4岁的女孩，正专注手里的清创，听着她非常细心指导关于清创断指中的一些禁忌点。
  第一反应不是林熙冬好厉害，而是她能不能学会。
  以及，关乎于未来要不要把每天1小时看小说的时间，拿出来练习显微镜
  “听懂了吗？”
  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袁元回过神，羞愧不已，“没，判断损伤这块，我其实并不能分辨。”
  “没事，这涉及到的颜色，感知，多看多练才知道，而且不同伤口情况确有不同。”林熙冬并不急，转而问向另外两个在处理清创的再植手术新人，“我这边都清创好了，你们情况如何？”
  “差不多。”刚好快处理完两个的罗鹏，顺带夸奖自己一番，“你看看，我都比上你速度了，就说我在骨科领域很有天赋吧？”
  “人家林医生处理四个，外加两个断面了。”说话的是负责林熙冬手术麻醉的王顺宇。
  一直坐在小板凳上，观察着患者的情况，这会感觉到自己可以插话，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他本可以玩个手机，因为在越医大处理过，目前这个小患者生命体征很平稳，只是他还有点没摸透这个主刀脾气，不敢太跳脱。
  “小罗阿，你有过对象吗？”
  林熙冬之前的手术室诡异的安静，今天不知道怎么起性子，全程张嘴，虽然都是内容指导。
  但他实在憋不住了，能调侃一句话也是好的。
  作为多年麻醉的嘴麻选手，王顺宇必须带动起氛围，让手术不那么窒息。
  “没有阿，怎么了？”
  罗鹏随意回答，根本没注意到是有过还是有，他已经小受打击，更要努力清创。
  “那就奇怪了，你这手速怎么也谈过好几个啊，不然不该那么”
  “宇哥！！”罗鹏终于反应过来，“我谈过好几个的好吗？”
  王顺宇调侃起来，拦不住“所以谈了好几个？因为不快？”
  “那我还是比较喜欢快点的。”林熙冬并不介意手术室的颜色笑话，“不知道演起来很累吗？不知道我等着很急吗？”
  灵魂30多岁的林熙冬，还没意思到现在她还只有21岁。
  这下，全手术室的人都望过来了。
  震惊，不解，好奇，还有羞愧
  羞愧？？
  林熙冬看见沈凯一脸的歉意。
  “对不起，我很快的，再给我一分钟。”沈凯口罩下脸已经泛红，他总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显微操作多厉害，可现在，真实的手术过程中，他连清创都有些许吃力。
  虽然他不明白这个要演为什么会累
  “没事”不用急这样的话，林熙冬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罗鹏，此时也已经憋红了脸，咳嗽两声，决定略过这话题。
  倒是袁元，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沈凯同学，你对快慢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呢？”
  长达一分钟的沉寂。
  直到沈凯完成清创。
  “我觉得最佳应该是保质保量的快？我好了。”
  “好了，别闹，开始移植缝合。”林熙冬嘴角微翘，开始手术的关键步骤，可不能在闲聊了，反正刚刚有点被愉悦到。
  “食指这里缺损太厉害，你们看静脉这处，需要进行前臂浅静脉移植，才能保证供血和回流指神经断裂一般在皮肤套脱平面附近，就是这。”
  与刚刚一样，在进行移植，缝合的时候，林熙冬细致给所有人进行讲解，甚至像是被沈凯的知识体附身，附带各类再植资料，以及更为细致的手部控制方法。
  “在缝合打结前适当收紧，力道怎么说，像撕一张薄纸巾的感觉这样有效防断端这里的间隙形成，好了，这个就是肌腱中的4束tang缝合，汤老师曾在分享资料中有讲到，也与生物力学有关。”
  只是，当她拿起缝合针开始使用120线的时候，林熙冬停下接下来的动作。
  这一次，她确定这个线手感很怪异。
  “等一下，我们今天这个120的缝合线用的是哪个厂商？”林熙冬没在继续缝合，而是用双手自主感受缝合线的张力，并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线的光滑度。
  她可以确定，这个线不是120，应该是稍微优质一些的100。
  上次那些患者是成年人，相对而言血管利用100同样可以，但是这次不行，这个小女孩的血管非常细。
  负责器械的人自然准备缝合线，朱红本来刚刚转正，回答的时候还一些紧张“爱德生，我们科里120库存本来就少，所以我不会拿错的。”
  毕竟她是第一次上林熙冬的手术台，她上台前反复确认过。
  “你去把科里所以120拿过来，曼曼姐帮我找其他科里的120。”另一个对着巡回护士金曼曼说的，林熙冬看了下时间，暂停手术，“这个缝合线有问题，绝对不是120，更像100，我们有半小时时间，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动起来，若是没有足够细腻的120，后面血管堵塞不可避免。”
  其实爱德生的120确实是当前世界最优的材料，只是她可以肯定目前手里的这个不是。
  担心第一人力量不够，她决定集思广益。
  只是，也开始自省，术前的检查还是不够仔细，若是早点发现，也不至于如此。
  这下，手术室的人都动起来。
  “我老师认识爱德生代表，我去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送来一批新的。”沈凯非常明白材料不匹配的后果，同时对缝合线是有研究过，“目前我了解的资料来说，爱德生的120是缝合线里比较优质的。”
  罗鹏则是摸了摸下巴“我有朋友在越医大附属采购处，我去问问能不能送一批来看。”
  “那我去问牛主任和陈主任。”袁元想了想，有事情找主任准没错。
  “好，你们快去，我还可以先处理部分血管。”林熙冬向王顺宇点点头，“控制一下麻醉时间。”
  “ok，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