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当年在飞跃号上, 厨子的厨艺是大锅饭的水准, 加上海洋上食物的匮乏, 海员们每天都生无可恋。而就在某一天，韩毅心情好, 露了一手自己的家常菜, 令船上的海员们都惊为天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此飞跃号的兄弟们都知道船长拥有一手好厨艺。
  唐南周离开飞跃号后才发现其实不是毅哥的厨艺好，而是厨子的厨艺太差, 船上都是大老爷们, 汉子一个比一个糙, 难得出现正常的手艺, 大伙儿才会惊为天人。
  如今时隔多年, 再看毅哥掌厨, 倒是发现毅哥掌厨的手法越发娴熟。
  唐南周在一旁帮忙择菜。
  韩毅说：“去年正平来我家做客，也是我做的饭，每次飞跃号上的兄弟一过来，都嚷着要我露一手。其实我做的就一般, 但大伙儿吃的都是当年的情怀。我现在不常下厨，家里请了专门的孕妇营养师，她们比较有分寸, 下手知道轻重, 是专业的。”
  唐南周问：“嫂子几个月了？”
  “五个月。”
  “嫂子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韩毅哼笑一声，说：“我家里和她家里都把当祖宗一样供起来，衣食住行都由专家制定……”似是想起什么, 韩毅又说：“女人怀孕真他妈的辛苦，以后你媳妇怀孕了你最好多疼她一些。”
  唐南周颔首。
  韩毅忽然问：“那天你媳妇的事怎么样了？”
  韩毅不问还好，一问唐南周就有些苦恼，他出去厨房看了眼，宋纱纱和毅哥家媳妇也不知聊些什么，两人看起来很愉快。他仔细地又看了看，纱纱弯眉笑着，确实很是开心，看来和程桑桑很有话题。
  他撤了回来，对韩毅说：“毅哥，我跟你讨教一件事。”
  韩毅：“说。”
  唐南周说：“我女朋友好像有心事，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她一到晚上就做噩梦，白天起来我问她，她说没有。我和她认识多年，很清楚她说谎的模样。她明明夜里是有做噩梦，但是对我否认了。”
  他实在想不通。
  噩梦就噩梦，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为什么要否认？
  这一点令他挺在意的。
  昨天她和景黎逛街回来，比起白天显得更有精神，可是一到了晚上，又开始作噩梦。他起初还以为他的索取太过频繁，让她没法睡好觉，这几天都十分隐忍了。
  而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他们俩在床上那些事里，都是他主动索取。一般入了夜，两人一块在床上休息，说没一会话他就想碰她了。对于他的索取，她从未拒绝过。而这几天，好几次都是反过来，是她主动靠过来，给予他暗示，他顺理成章地接过。
  两人刚复合那一会，做一次她就嫌累了，现在往往都是她主动要求第二次……
  听说女人三四十如虎，然而他的纱纱看似房事冷淡的人还没到这个年纪，就隐隐有如虎的趋势……不过当然，这些心里话唐南周不会和韩毅说的。
  一来是太过私密，二来是他家纱纱这样难得的一面，他也觉得可爱爆了，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所以，他只和韩毅坦白了噩梦的事。
  韩毅听了，瞥了唐南周一眼，一副你找对人的模样。
  唐南周虚心请教。
  韩毅表示：“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不高兴的时候不会表现出来，这个时候需要你进行猜测。你找个时间，最好是晚上，在床上的时候，和她反省最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一样一样地反省。”
  “我做错了什么？”
  韩毅哼哼两声，又说：“兄弟，我知道你没做错，但媳妇眼里未必是这样。事情小到马桶盖子没放下来都是错。但是重点都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你主动提这些是先抑后扬，需要充分表达你对她的情绪的在意，最后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唐南周听得一愣一愣的。
  韩毅说：“这是夫妻生活对老子的磨练，不懂要吃亏的，懂吗？”
  “……懂。”
  .
  晚饭结束后，宋纱纱和唐南周送韩毅和程桑桑下楼。直到夫妻俩离开后，两人才回了屋里。
  四个人吃饭，韩毅煮了六菜一汤，算上果盘和蛋糕盘子刀叉，把两个洗碗盆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见不着空隙。此时此刻外面天色已黑，唐南周和宋纱纱说：“你去洗个澡吧，我来洗碗。”
  宋纱纱点点头。
  唐南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是错觉，先前她和毅哥媳妇聊得好好的，吃饭期间也神色如常，现在又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似乎一入了夜，她就开始心事重重。
  唐南周洗好碗后出来时，宋纱纱还在浴室里洗澡。
  两人一块生活了一小段日子，唐南周已经可以摸清宋纱纱的洗澡时间，如果她不洗头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出来。如果二十分钟还没有出来的话，肯定是要洗头了。
  目光一掠过，落在客厅的茶几上，那儿还有个杯子没洗。
  唐南周走过去，准备拿起杯子时，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下，来了一条微信。唐南周本来没留意，但视线滑过时，正好就见到了。上面的信息让他分外在意。
  【程桑桑：我师兄方阳的手机号，这是他在朝汇区的心理咨询室的地址。】
  他的目光一顿，落在心理咨询室五个字上。
  心理咨询？
  他眸色微深。
  .
  宋纱纱在浴室里待了四十分钟，出来时头发湿漉漉的，她取了大毛巾，边擦边走到客厅，没见着唐南周的身影。她又去卧室瞄了眼，也没人，最后才发现唐南周在露台上打电话。
  她也没去打扰，回卧室吹了个头发，再次出来时发现唐南周已经结束通话了，开始抽起烟来。
  她微微一怔。
  从她认识唐南周的第一天起，他就几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直到两人分手后再重逢，她才第一次发现他抽烟。两人复合后，她也没在唐南周的家里发现烟盒和打火机。
  她推开露台的门，淡淡的烟味飘来。
  唐南周熄灭得也快，在她推开门的瞬间，就摁灭了，一转身就把她带回屋里，重新关上露台的门。
  他说：“外面冷，别出去了。”
  宋纱纱说：“你也知道冷，还在外面抽烟？在屋里抽就好了啊，你怕我觉得闷可以把窗子打开来。”
  唐南周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蓦然有一道意味不明的深意。
  他考虑了毅哥的话很久，也许情侣之间相处是有套路的，可是这些套路他不想用。适合毅哥和嫂子的相处方式，未必就适合他和宋纱纱。
  他声音沙哑地说：“我心里有事，抽点烟，只抽了一根。”
  “……什么事？”说着，又补了句：“虽然抽烟不好，但是你抽我也不反对，我不会管你的。”
  “不行，你要管我。”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宋纱纱说：“行，我管你，以后一周只许抽一根，怎么样？”此时，宋纱纱察觉出唐南周的不对劲了，她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在沙发上，问：“你今晚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事？”
  唐南周问：“你要去找方阳做心理咨询？是晚上噩梦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纱纱听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自在，避开了他的眼神。
  又过了会，她才抬起头来，说：“我本来想昨晚和你讲的，但是想了想又有些说不出口。”
  唐南周说：“你可以和我说任何话，有任何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那我们再一起想办法。”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宋纱纱，我是你男朋友，是想和你一起走一辈子的人，我知道你自己也很有能耐，可以一个人解决很多事情，但我还是当年的那一句话，有我在，你可以不必坚强。”
  宋纱纱觉得自己变了，当年听到这句话，是觉得暖心，现在听到这句话，却有些想哭。
  有人疼有人宠时，人会变得格外脆弱娇气。
  越是这么想，她越是脆弱。
  那种对自己的脆弱的厌恶，情绪瞬间飙到至高点，宋纱纱红了眼眶。
  唐南周是一个没什么想象力的人，也不像景黎那样喜欢脑补，可此情此景，联系到心理咨询，加上从来不轻易掉眼泪的宋纱纱，两大因素让唐南周的心肝脾肺都颤抖起来。
  他面色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紧张。
  他在使劲地压抑住。
  他抱住宋纱纱，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怕，我在。”
  第100章
  宋纱纱对自我厌恶的情绪上升到最高点时, 有那么一瞬间, 她就想起了初中时父母离世带来的无助。当时年龄那么小, 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的天的父母离开了，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自己。
  她努力地变得坚强, 去为父母寻找真相, 缉拿真正的元凶。
  她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无人能敌了。
  她的心脏被一层坚硬的铠甲包围着。
  她一直是这么认知的，直到以为唐南周也要死的时候, 那层铠甲自己脱落了。她陷入了惶恐又不安的情绪, 她又开始害怕失去。今天程桑桑给她介绍心理医生的时候, 她其实自己内心也很清楚,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的害怕, 心理医生无法解决, 能解决的人只有自己。
  她原本是打算今晚再理性地分析好自己的内心，第二天早上和唐南周沟通，只是没想到唐南周会提前问出来。所幸他的安抚极其有效，在极短的时间内令她恢复了平静。
  她张开双臂, 搂住他的腰，下巴也贴上了他厚实的肩。
  也许是刚刚抽过烟的缘故，他的衣衫上沾了尼古丁的气味, 她不抗拒, 甚至觉得有种令她心安的感觉。
  她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南周。”
  “嗯，我在的。”
  她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唐南周没想到宋纱纱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还记得念书时，刚和宋纱纱谈恋爱, 他找郑力做恋爱咨询。郑力给他科普了许多女孩子无理取闹的问题的正确答案。譬如你觉得我胖了吗？一定要回答亲爱的，没有胖。不能有半分犹豫。再譬如你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一定要一秒内作答，你好看。
  诸如此类的问题和答案，在当时的唐南周听起来都觉得很莫名。
  但是如果女孩子都这样的话，那么身为男朋友，他还是努力背一下这种教科书级别的答案吧。然而背了许多答案，和宋纱纱交往的那几年她从未问过。
  唐南周越发觉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与众不同。
  现在宋纱纱终于问出了郑力给的教科书题目，配套的答案也自然而然地跟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