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 第29节
作者:温凉盏      更新:2023-04-28 09:57      字数:3973
  他真正想做的,不就是保护她么?那么为了她和为了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
  “而且,姐姐你忘记了么?我的梦想,是找到我的亲人……”他脸上的酒窝扩大,“寻亲的话,无权无势也不方便吧。”
  甄珠失笑,又揉了揉他肩膀。
  是啊,阿朗还想寻亲呢。他与亲人失散时不过三四岁,对亲人只有很模糊的记忆,跟着她一直待在洛城的话,几乎没有可能找到亲人,但如果有了权势,倒还有一丝可能。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姐姐就支持你。”
  ——
  根据阿朗从镖局听来的消息,武举不久就要开始,因此动身也变得迫在眉睫,所以没有耽搁,第三天,阿朗就离开了洛城,去往去年他和甄珠才刚刚狼狈逃离的京城。
  离开前,阿朗去镖局拜别秦师傅,秦师傅有些吃惊,但却没有阻拦他。
  “好小子,就知道你有志气!”他哈哈笑着,大力地拍着阿朗的肩膀,“少年人嘛,就是要多闯闯!”
  虽然拍着肩膀鼓励,但秦师傅还是十分关心地找了镖局里唯一有过武举经历的杜师傅,向他询问武举的相关事宜,毕竟秦师傅自己完全没经历过。
  镖局里功夫最好地位最高的镖头秦师傅来找自己询问武举的事儿,这让杜师傅很是有些得意,但得知阿朗要去京城考武举,他大吃一惊,目光便往阿朗脸上的伤疤和微跛的脚溜了一下。
  秦师傅自然看出来了,忙问他有什么不妥。
  杜师傅下意识点头,又笑着摇头。
  武举不像文举,文举什么规矩都是清清楚楚的,可武举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皇帝老爷想一出是一出,听说前朝要考武举,还必须得长得高长得俊呢,那样阿朗这种脸上有疤又脚跛的肯定不符合规矩,但杜师傅也就随便听了一耳朵,他参加武举那年,倒是没听说对长相身高没什么要求,起码在他眼里同场竞技的糙汉子们就没几个长得好看的,至于脚微微跛是否会影响,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这次武举又是什么规矩?他不过是听说了消息,便拿当年的事儿吹嘘一番,哪里了解现今什么情形?
  不过——“这具体的,老杜我也说不准,不过就凭阿朗这天赋,这功夫,去京城闯荡一番说不定就有什么机遇了呢哈哈……”他爽朗笑道,言语里很是鼓励阿朗去闯荡一番。
  这自然算不得说谎,便是到时参加不了武举,或者参加了武举却又因长相残疾被刷下来,那也不代表就走投无路了嘛。
  京城啊,那个遍地是贵人的地方,只要想闯敢闯,运气不太差,有本事的年轻人总不会混地太差。
  “加油小子,我看好你!”杜师傅大掌拍在阿朗肩头,沉甸甸的力道几乎将他瘦弱的肩头拍歪。
  于是,租了马车,准备好盘缠行礼,甄珠又叫了一个家仆跟随,一切准备好,便只剩告别了。
  车夫和家仆都已经就位,阿朗站在马车前,抿着嘴沉默。
  甄珠站在大门前,与阿朗相对而立,她打扮地如同大家闺秀,用幕篱遮了面,看着阿朗沉默的模样,虽然他不说,却也知道他在不舍。她轻声道:“阿朗,走吧。”
  阿朗看她。
  甄珠笑:“这一段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阿朗,你怕么?”
  阿朗立刻摇头。
  甄珠双手相扣放在左腰侧,微微弯腿屈身,第一次像古代女子一般,做了一个万福礼。
  她行着不太规范的福礼,脸上带着笑:“阿朗,祝你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在一起一年多,如今忽然分离,乍然间,甄珠的确有些不习惯,也只是有些。人与人,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了。孩子长大,总要离家,朋友再亲密,终究要各奔前程。父母至亲,也总要黑发相送。
  甄珠很想得开。
  只是偶尔会涌起淡淡思念,偶尔会觉得有些寂寞而已。
  不过这思念和寂寞很快便被打破了。
  因为那锦衣招摇的纨绔少爷又来了。
  ——
  那日跑去柳树胡同,又平白得了一张画像后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梳洗罢,阿圆便兴冲冲去马厩牵了马,正翻身上马,少八问:“公子,还去柳树胡同么?”
  阿圆一愣。
  旋即眉毛倒竖,教训道:“谁说我要去了!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少八点点头:“是挺破的。”
  阿圆登时又不乐意了,然而又不好发作,只好问道:“小七呢?”
  少八答:“一早便找裱匠裱画去了。”
  阿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而点过头,看着已经牵出马厩的马,和一边“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少八,以及想着方才自己刚说出的话,登时便打消原来的心思,翻身上马,道:“小八,陪公子跑马去!”
  于是,这日主仆俩绕着洛城好好跑了几圈。
  直把两匹马累地当天食欲大增,把四肢不勤的阿圆少爷累地第二日在床上躺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一起来,缺七便把刚裱好的画送来了。
  阿圆接过画,看着那画上的翩翩公子,灼灼牡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那女人还有些眼光,画出了他七八分的风采神韵。
  如此看着看着,他脸上便露出痴痴的笑来,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简直宛如二八怀春少女。
  这模样,可把一旁侍立着,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丫鬟们吓得不轻,眼色飞快地传递着,旁边的缺七脸色也有些古怪,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在,阿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一打量周围这一圈儿人的神情,登时恼了:“出去出去!都杵在这里当柱子么?小七,你也出去!”
  等把人都赶走了,他哼着气,撇着嘴,不屑一顾似的把那裱好的画往床上一扔。
  只是动作却恰好控制在不伤害画的力道上。
  人都赶出去了,也没人陪他说话玩闹,他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趴在床上神游半天,鬼使神差似的,又把手伸向了床头柜上,那个装着春宫画的木匣子。
  自从那夜看过第一张那另类的“天津晓月”图后,他便再也没有打开过这匣子。
  “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几张破画么!”他嘟囔着,以破釜沉舟壮士赴死般的又打开匣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不要脸”的画看。
  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看这样逼真大尺度的东西,他的反应总算比第一次出息许多,死死盯着看半天,虽然鼻息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粗重,可总算没又盖上匣子。
  一张看过再看一张,把所有二十多张图全部看完,便发现那女人真是敢想敢画。
  什么地点什么姿势什么天气什么背景……简直应有尽有,且每一幅都栩栩如生逼真至极,简直就像如临其境一般,相比起来他以前看过的那些所谓“春宫图”,根本就是书画大师与小孩子信手乱涂的区别。
  怪不得画个春宫图都能搅风搅雨地,这种图,哪个要脸的画得出来啊!
  他重重哼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挪不开,只是,看着看着,目光从那些“不要脸”的画,尤其画里男人的身上扫过,又瞟一眼被他扔到床上的自己的画像,他的脸便板了起来。
  那二十多幅画里,女子或妩媚或娇柔,或丰腴或纤瘦,各种类型都有,然而画里的男人,却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高大健壮,膀宽腰窄,腰腹和四肢的肌肉几乎要透过画面鼓出来,一看便是累日劳作的苦力或武夫才会有的身材。
  就像那个没品的铁匠。
  摸摸自己瘦瘦长长的小胳膊小腿,猫儿眼猛然瞪地溜圆。
  身上一坨坨鼓囊囊的肉块有什么好看的?
  难看死了!
  没眼光的女人!
  呸呸呸!
  作者有话要说:  谁没眼光阿圆你心里就没点儿数么
  (ps,古代选官的确对样貌有要求的,但多是隐性的要求,比如皇帝老儿不喜欢长得丑的就不重用丑的甚至贬官,反之对美男子就提拔重用之类的。真正列入规章制度说丑人/有残不准做官什么的还是少的,武举倒的确有朝代对身高和长相有要求,但武举制度变动太多,这文架空,我就直接按剧情需要私设了,没看连只限于京城的小范围武举都被我搞出来了么23333总之文里关于武举的部分看看就好,别当真也别较真。)
  第33章 问
  阿圆又憋了整整五天。
  其实似乎已经没有继续待在洛城的理由。方朝清的铺子已经冷冷清清的了,洛城吃喝玩乐的地方也都玩遍了,连那刘知府都奇怪他怎么还留在这儿。
  不过,阿圆少爷想留在哪里还需要理由吗?不需要的。
  到了第六天,终于矜持够了,不显地上赶着了,他又一身锦绣,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地到了柳树胡同。
  结果吗,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佳人不在,人去楼空,阿圆看着开门的肥胖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再度确认了一下没找错地儿,便是连珠炮一般地问那中年男人原来的住户怎么搬走了搬去哪儿了云云。
  面对这满身富贵的少年公子,那中年男人又惶恐又兴奋,然而对着他的问话却是一脸茫然。
  问不来甄珠的下落,阿圆脸色登时就黑了。
  然后自然就是全城搜索甄珠的新住处。
  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甄珠也未故意隐藏,去牙行打听一下,阿圆便得知了甄珠的新住处。
  一得了消息,便骑着马,一阵风似的到了甄珠的新家。
  结果到了大门被告知还要通传,等了将近一刻钟才被放了进去,进了宅子,没主人相迎,更没车轿代步,只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蹦蹦跳跳没一点儿大户人家丫头该有的仪态不说,还叽叽喳喳麻雀似地一个劲儿问他什么人哪里的跟她家主人什么关系干嘛要找她家主人巴拉巴拉……气得阿圆恨不得缝上她的嘴。
  最后,走地腿快断了,才在宅子最里面见到人。
  她正在客串园丁,给一簇长得乱蓬蓬的蔷薇剪枝,听到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喊着:“姑娘,我把客人带来啦!”,便慢悠悠地转过头,说了一声:“来了啊。”然后便又转过身继续给蔷薇剪枝。
  她穿着浅蓝的家常素服,头发松松挽了,一身玲珑地站在花架前,素白的手在枝叶间游弋着,像一尾鱼儿,哪怕那手里拿着一把粗黑笨重的剪刀,也不妨碍她的优雅灵巧。
  阿圆愣了一下,旋即感受到她语气里的敷衍,登时又不爽起来。
  她继续专心剪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然而阿圆怎么可能容忍被忽视。
  蹦到她跟前,跟只麻雀一样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喂,你怎么突然搬家了?”
  “搬家就搬家了,都不告诉我!”
  “你这选的什么破宅子,乱糟糟的丑死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你怎么管教下人的?没一点儿样子!”
  “喂,你是买宅子把钱用光了吗?居然自己干这种活,连个花匠都请不起吗!”
  ……
  甄珠扶了下额,努力想忽视身边这噪音,然而噪音源存在感实在太强,根本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