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提刑 第138节
作者:
金重楼 更新:2023-04-28 10:51 字数:6322
易长安目光清冷看向赵秀茹;这女子梳的是姑娘的发髻,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不错,刚才和徐玉正之间是互称表哥表妹,却想用这样的手段来栽到自己身上——想来是徐家的远亲。
赵秀茹被易长安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慌,只是刚才叫都叫出来了,难不成还能再描补一句?这会儿只能装着羞恼,低着头轻轻啜泣起来。
美人梨花带雨,遇上别的男子,又是这等牵涉姑娘名声的事,指不定就顺水推舟先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也是一场风流艳福;偏偏易长安却不接这个茬儿,声音清朗地问了出来:
“这位姑娘,先前我身上被泼了汤,那小丫头带我来这暖阁里整理的时候,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我出去净手,也并没有遇上别人。
姑娘刚才却那么说……难不成刚才姑娘是藏在了暖阁里?只是奇怪,这暖阁瞧着并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啊?若是姑娘早早就在这暖阁里,只要出一声儿,那小丫头也不会把我这往这里带啊?”
赵秀茹哑口无言;她能说她等的就是那小丫头把她往这里带吗?
见赵秀茹只顾拿帕子掩了面轻声低泣,依旧是不肯解释半句,易长安心中厌烦,却装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神色:“毕竟这里是外院,今日又是徐兄宴客,人来人往的,只怕会冲撞娇客。姑娘却在入夜时出现在这里——”
话说半句来引人误会是吧?她也会!
易长安这么一说,那位王大人很快也转过弯儿来,难不成今天这一场设宴,竟然还是想着设计易大人不成?可是刚才他进来时,徐玉正刚好和这位姑娘搂在一起……这到底是想设计谁?
赵秀茹被挑破了这一点行藏,心里恼得要命,哭哭啼啼地就要往一边的墙上撞去:“我……我不活了!”听易大人这么一番话,只怕先前自己想的事是绝对不成了,现在她也只有——
“表妹!”徐玉正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了她,“表妹不要做傻事!”
赵秀茹本来就只是做秀,被徐玉正这一拉,顺势就倒回了他的怀里,哭得更是悲切起来。
徐玉正被赵秀茹这么一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之心,看向易长安的目光不由有了几分愤懑:“长安,我表妹只是一个弱女子,姑娘家名节要紧,长安何必咄咄逼人?”
“姑娘家名节要紧?”易长安几乎没气笑起来,“所以就活该我被泼了一身汤,被引到这暖阁来,然后——要不是我因为要净手刚好走了,只怕这会儿我就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吧!”
徐玉正既然好歹不分,易长安才不会任由人家把污水泼到她身上呢,她嘴头子利落,三两句就把事情的脉络抖了个清楚。
转头看向跟徐玉正同在通政司为官的那位王经历,易长安继续说了下去:“王经历,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是第一天来瑞松家里做客呢,他家里有些什么女眷我根本就不清楚,也犯不着平白无故地去污人名节。
只是我易长安在这儿有句话要说清楚,我跟我家娘子情深意重,先前早就在岳母灵前发过誓,我易长安的内宅里这辈子只会有我娘子一人,此生绝不纳妾,如违此誓,叫我终生不得为官。
今天这事儿到底如何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今天半点都没有沾过酒水,根本不存在什么酒仗色胆之事,更别说贵府表妹也不过长得略平头正脸了一些,并非什么倾国倾城之色,犯不着引了我急巴巴儿地在你府上就凑过去。
瑞松,你自己摸着胸口问一问,贵府表妹这般寻死觅活,与我到底有何相干?”
易长安说什么不多说,这一大通话下来,还要怎么说?饶是徐玉正素有急智,此刻也呆住了,加上他本来是打算跟易长安提起这事,如果易长安有意,就让人引了赵秀茹过来相个面的,心里也有些心虚,一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赵秀茹只觉得脸上被打得啪啪响,这会儿连哭都不好意思哭了,臊红了一张脸埋在徐玉正怀里,半声儿都不敢吭出来,更别说像刚才那样寻死觅活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易长安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人与人气场不合,也没什么再要结交的必要了,当下伸手一揖:“徐兄,王兄,今家中还有事,就此告辞。”
一撩了门帘子出来,易长安脚下不由一顿,见欧氏领着两个大丫头站在暖阁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易长安也不想多说,向欧氏拱拱手行了礼,不出一声地走了。
欧氏双手拢在宽袖里,回头看着易长安挺拔的身形愈走愈远,片刻后回过头来,心里暗叹了一声,扶着漱玉的手走进了暖阁,一眼看到赵秀茹正伏在徐玉正怀里,眼睛不由一缩。
两人的身形都没有动,难不成刚才赵秀茹竟是当着人的面就跟丈夫这般……一口浊气猛地涌了上来,欧氏忍不住偏过头干呕起来。
徐玉正这才回过了神,急忙推开了赵秀茹,过来想扶住欧氏:“惠敏,你没事吧?”
一股酒味儿混着暖阁里熏的甜香扑鼻而来,欧惠敏心里更是发絮,用力将徐玉正一推:“你走开——”不等再说什么,已经吐了出来。
王经历瞧着眼下这情形,知道不好,后悔刚才怎么就没跟着易长安一块儿出去,此刻只能脸上讪讪地说了一句:“瑞松,既然你家中还有事,我也不多打扰了,告辞。”疾步往外走了。
今天这一场宴席,怎么就办成了这样呢?徐玉正连忙跟着追了出去,也不知道描补着说了些什么,两人很快走远了。
第336章 交待
熏香混着呕吐的气味儿,漱玉也觉得胸闷欲呕,忙推开了窗户,让外面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又喊含玉倒了温水来给欧惠敏漱了口,这才小心扶着她坐了下来:“奶奶,小心身子。”
赵秀茹这时早回过神了,易长安那一头是别想指望了,可是表哥当着人的面儿将她抱在怀里,这一头可是再不能打脱了;斜睨了鸥惠敏一眼,自己也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拿手帕遮了半边脸,又低低啜泣起来。
她现在不能急,反正刚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吃亏的是她这里,她这么个弱女子,总得有人为她的名节负责的,何况姑姑徐太太心里本来就有那一层意思……
好好一场宴席,最后宾主不欢而散。
徐玉正闷了一肚子气把康茂生几人送到了门口,刚刚折回来,就看到满嬷嬷过来相请:“少爷,太太请您现在过去。”
春慈院正厅里,徐太太几人的眼睛就都看了过来。
徐太太脸色倒还算平和,欧氏的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简直是寒风凛凛,至于新任姨娘鸣玉,因着她一直低着头,徐玉正根本没看到她的眼里几乎含了淬了毒刀子,一刀刀只想扎死还坐在一边低声啜泣的赵秀茹!
见儿子进来,徐太太摆摆手轻叹了一声:“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子和儿媳商议的要把赵秀茹说给易长安做妾的事,她是知道的,心里也同意,可是这好好的事儿,怎么弄得易大人气冲冲地走了呢,剩下的几位大人也是不欢而散……
挥手让下人人们都退了下去,徐玉正这才低低开了口:“儿子本来想着,易长安家室在外,自己孤身一人住在燕京,家里没个女人帮他照应,想着给易长安和表妹牵牵线,没想到……”
当下把自己赶到暖阁后发生的事说了,当然自己那一时的反应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就是赵秀茹伏在他怀里的事,也是因为为了阻止表妹寻死,一时用力过猛而已。
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冷静,这会儿徐玉正说起事情来,自然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徐太太哪有不信自己儿子的,眼睛就看向赵秀茹:“秀茹,你来说说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今天赵秀茹是不惜血本,给那为她通风报信的小丫头塞了十两银子的,心里打量着那小丫头应该是不会把话漏出来,听到徐太太发问,低声带着泣音慢慢儿说道:
“姑母,我是第一回 操办这样的宴席,因着怕席上会有什么纰漏,想着过去问问负责席上的小丫头们,没想到走到暖阁的时候不小心葳了脚,只好先进了暖阁里歇一歇。表哥也是一时关心我,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引出那些误会,都是我不好,害得表哥受人误解……”
赵秀茹半垂了头拿着绣帕轻轻拭着眼泪,眼皮儿哭得粉光融融,看起来好不可怜;想到先前在暖阁里的那一团儿温香软玉,徐玉正的心里不由动了一动。
徐太太又唤了几个小丫头过来问了话,也没有问出什么究竟来,只能就这么着囫囵算了。
想到儿子当着同僚的面把赵秀茹抱也抱了、搂也搂了,总得为女孩儿家的名节负责吧,这兜兜转转的,又给绕回来了,早知道如此,当初何必还生出这么一起子事,没的让儿子在外的结交受了影响。
徐太太暗吁了一口气:“行了,这事儿这会儿也算过去了,不过到底对秀茹的名声有碍,惠敏,你看这事——”
她留了半截话没说,如果欧惠敏是个贤惠的,少不得要把话头子接过去,宽容大度地把赵秀茹的身份给定了。偏偏欧惠敏心里窝着一团火,就是不肯接这个口。
徐太太不免有些下不来台;赵秀茹却在此时微微往下移了移帕子,一双含泪的多情目悄悄往徐玉正这边轻睨了一眼。
徐玉正心头一热,也不拿眼色去示意妻子说话了,自己直接就开了口:“母亲,这事已经这样了,儿子说什么也得给表妹一个交待,求母亲赏儿子一个体面,明天就在家里办一桌酒席,正式纳了表妹罢。”
这话一说,赵秀茹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一片红云浮起,忸怩起身站了起来:“姑母,表哥,我……我先走了!”
说到了自己的亲事,姑娘家还坐着不动,那就太不矜持了,反正这事儿,姑母乐意,表哥开了口,也由不得表嫂说一个“不”字了。
赵秀茹婷婷袅袅地走了,却把欧惠敏气了个倒仰。偏偏徐玉正还带了丝不满地看了过来:“表妹今儿受了委屈,你这个当表嫂的不说安慰,就是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么?”
受了委屈?赵秀茹那样子,恨不得立时滚进男人怀里去,这就叫受了委屈?想到先前易长安那一番不纳妾的铮铮之语,再看一眼丈夫这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欧惠敏只觉得满胸都恶心得想发呕。
徐玉正因着今天这一趟宴席算是办砸了,跟易长安那边算是断了交情,通政司的两位同僚那里明天也要多去描补描补才行,正在心中不悦,瞧着欧惠敏板着脸不答话,心头也忍不住生了恼,声音更是生硬了起来:
“虽是母亲赏的体面,明天你这个当主母的也不能偷懒,那桌席面就由你操持起来罢……”
话没说完,就被欧惠敏一口打断了:“我这才怀了身孕呢,大夫说了不能劳累,再说了,明天我嫂嫂还要过来看我呢,不就是纳个妾在家里摆桌酒吗,让赵姨娘操持也是一样的!时间不早了,请婆婆和夫君安,我也要早些回去休息了。”唤了漱玉进来,扶着她的手起身就走了。
正厅里只留下了徐氏母子和鸣玉三人。徐玉正虽然脸色不好,想着欧惠敏正怀了身孕,也不好追上去跟她计较什么,直接就吩咐了鸣玉明天让厨房办桌酒席。
鸣玉恭顺地低头答应了,等出了春慈院,才松开了藏在袖中一直紧紧握拳的手,眼中一片狰狞;怎么会出了这个岔子!
明明自己都划算好了,在暖阁的熏香里也加了料,等小丫头缀儿引了那位易大人过去整理衣服,赵秀茹就被跟着引过去。
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又吸了那香,少不得会做出些有讳名节的事来,到时再被人一撞见——
易大人是来徐家做客的,结果出了这事,即使把赵秀茹领了回去纳了姨娘,他跟赵秀茹本来就只是两个陌生人没有感情,以后每见她一面,就会想起一回当天的尴尬羞辱。
男人不会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会记着是赵秀茹让他丢了面子,哪里会让赵秀茹有好日子过?
可是,事情到底是哪儿出现了偏差了呢?那个的赵秀茹,怎么没缠上易大人,却滚进了少爷的怀里呢?害得这府里又要多了一个姨娘……
第337章 蟠桃核
宴席第二天,徐宅里头多了一个秀姨娘的事,根本就传不到易长安的耳朵,就是听说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倒是今天就收到了自己去刑部的调令,让易长安还是吃了一小惊:这速度,也真是杠杠的啊,往年不是要到年后二月里才陆续左右迁黜吗,如今正月还没过完呢,自己不会是第一份儿调令吧。
而且调令上写的是调任刑部员外郎,从她现在这个从五品一跃成了从四品,又是直接跳了一级……
瞧瞧人家这擢升的速度!宁玉堂一眼看到那份调令就眼皮子直跳,心里万分庆幸自己跟易长安的关系处得还不错,就冲易长安这来势,指不定还不到三十,人家就已经能够登阁入相了,自己以后还要多借着易长安的光呢!
不等易长安说起交接的事,宁玉堂就赶紧先恭喜了几句:“我正想着易大人来了以后,我这里不知道有多轻省,没想到易大人这颗明珠,早早儿又被人撷了去,以后更是要步步高升了!”
其实易长安这个推官只管着刑狱的事,就是破了些案子罢了,宁玉堂身为燕京府尹,人丁赋税什么的,手上抓的庶务一大把,随时又要提防着燕京城里各种牵七扯八的关系,决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
宁玉堂这么说,不过是让大家面子上好看,也让易长安心里舒服罢了。易长安心里明白,也承宁玉堂这个情:“多谢宁大人吉言,长安在府衙里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宁大人照应,还请大人拨冗,晚间容我设宴相请,一酬大人的关爱之情。”
听着易长安话说得漂亮,自己面子也得了,宁玉堂呵呵笑了起来:“长安擢升,该是我请你才对。这个你可别跟我争了,今天晚上这一餐酒,我一定要请的!
我们兄弟两人情分不同寻常,也不必去那些正经宴客的酒楼,正好我知道新近有处小店开业,菜品味道却是一绝,晚间就定在那里吧;长安可不许再跟我抢着作东,不然就是升了官看不起我了!”
见宁玉堂说得坚决,易长安只好受了他的好意,除了府衙里几位交情不错的同僚,特意还叫上了旷扬名和方未两人,晚间提早些时间下了衙。
宁玉堂说的地方就在燕渠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此时垂柳已吐米粒大的绿芽,临水迎风,倒也有了几丝春意。
胡同窄小,马车不能进去,好在店家在外面专门沿墙搭了一溜儿车马棚子,方便食客们停车。
旷扬名和方未同车而来,坐在靠外的位置,等两人下了车,易长安刚从马车上探了个头出来,就被一物“噗”地打中了额头。
候在马车下面的江浪和江涛不由黑了脸,一人急忙去查看易长安有没有受伤,一人飞快地往那飞物的来处奔去:“什么人敢冒犯我家大人!”
易长安揉了揉额头,对江涛摆了摆手:“无事,没什么大碍。”弯腰捡起了打中自己额头后掉在车沿上的那个小东西,见是一枚扁圆的果核,不由愣了愣。
这东西她认得,以前局里有位退休的老干警,就喜欢盘这核儿,这果核的模样……应该就是蟠桃核儿。
只是这枚蟠桃核儿应该并不是拿来盘玩的,核缝中还有些许黑色的东西,像是没吃净的果肉沾了尘土……
易长安不由心中一动,一撩袍角跳下了马车,攥着那枚蟠桃核儿向江浪那边看去。
江浪已经拎了一个一身肥肉的小孩儿过来:“大人,就是这小屁孩乱扔东西砸了您——”
小胖孩子衣服虽然不是锦缎,但是质地也不错,可以想见他家里家景应该还是富足的;只是有些缺了教养,这会儿还在江浪手里挣着,还试图给江浪踢上一脚:“王八蛋,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就让我爹找人来打死你!”
江浪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青人,见这孩子这么皮,明明乱扔东西砸了人,还敢口出恶言,脸色不由一片黑沉,只等着易长安发话,就打算好好修理修理这熊孩子;既然他家大人有养无教,他可不介意让这熊孩子以后乖一点!
易长安微微蹙眉又很快展开,随意吩咐了江浪一声:“算了,不过一个小孩,没得跟他计较,好在我也没事,把他放了就是。”
就这么一声斥责都没有就放了?江浪看了眼那小胖墩儿,有些不甘地松开了他的衣领:“算你好运,碰上我家大人心情好!”
小胖孩儿一得松了劲儿,立即一溜烟儿地跑远了一段距离,觉得江浪应该够不着他了,回过头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大爷的!”飞也似地跑进自己家门里,砰地用力关上了门。
这没教养的熊孩子!江浪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正想赶上去重新把人拎回来好好教训教训他,易长安却厉声喝住了他:“江浪,不得莽撞!你过来,我有事要你即刻去办!”
江浪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两步,听着易长安附耳低声几句吩咐,眼中微微露出讶然,一晃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连连点头应了是,转身飞快走了。
易长安这才回头冲旷扬名和方未笑笑:“无事,我们走罢。”一行人径直往胡同里走去。
胡同最尽头处就是宁玉堂说的那家小店,门脸儿瞧着小,进身却是长,沿着燕渠边上搭了一溜五间雅间,吊脚楼建筑让雅间还有个宽敞的阳台架设在水面上,天气不冷的时候,可以把酒菜都摆到阳台上来,看着阳台外的青柳,青柳下的碧水,自有一番赏心怡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