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 第28节
作者:
陈未满 更新:2023-04-29 03:16 字数:4173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桂香精明,她并没有追问,似乎看出了他的来意,主动说道:“你是来问小夏的事的?”
“劳烦您。”
病房里安静下来,陈桂香沉默了一会儿,循着记忆娓娓道来:“我们两口子以前是养蜂的,所以全国各地地跑,哪里花开了就去哪里。小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偷钻进我们车里了,我们卸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也幸亏她是躲进我放杂物的箱子了,不然还不得被蜜蜂蛰死啊……”
陈桂香仿佛回忆起了那一幕,脸上带着笑容。
“我们看她可怜,就带了她一段路。她那会儿就是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就说没有人要她了,以后要一个人生活,很害怕。本来老李说,不行就让她跟着我们吧,我一开始没同意,后来看她实在可怜,就答应了。”
陈桂香边说边回忆,想起那段日子还是很怀念。
“我开始不想留她,觉得她瘦瘦的,肯定什么也干不了,养蜂是很辛苦的活,她肯定吃不了这个苦。没想到,她虽然力气小,但还是很能吃苦的,帮了我不少忙。她就这么跟着我们养蜂,从南到北风吹日晒的,受不不少苦。”
“后来才发现她怀孕了,那时候可吓坏我了。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每天还帮我抬蜂箱,要不是我看她肚子变大了问她,说不定宝宝就没了。”
第36章
小夏跟何安说起这一年多的经历时,一直都带着笑容,眼睛亮亮的,一扫刚才的疲惫。
她用简单的话语为他描述了一段愉快的旅程。
“何安哥哥,你见过这么这么多的蜜蜂吗?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可害怕了,后来就一点都不怕了。”
“我们去的每个地方都有花,可漂亮了。有油菜花、荞麦花、槐花……”
何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公路,装满蜂箱的大货车,开满鲜花的田野,嗡嗡飞向花丛的蜂蜜。从南到北,没有停歇。
难怪他们找不到小夏。
她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辗转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去过了很多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见到了很多他们没有见过的风景。
画面在小夏的叙述中缓缓铺展开来,自由而又充满希望,丝毫听不出其中的艰辛。何安可以想象到,小夏那时是快乐的。他静静地看着小夏,觉得她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一些。
那个哭泣的小夏不见了。
但在那之前,她原本就是快乐的。
在福利院的小夏原本就是这么快乐,她的眼睛永远盈满笑意,世界也永远都是晴朗的。
那个眼睛灰暗,哀求着不愿意离开的才不是小夏。
何安不知道小夏是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回了笑容。但忽然明白,其实谁也没有了解过这个简单的女孩。
病房里,顾行执缓缓垂下眼眸,低沉的声音克制着:“她,怀孕了。”
陈桂香看着这个年轻出众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回道:“是呀,她自己也不知道。我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还问我,怀孕是肚子有宝宝了吗,那该怎么办呀。”
小夏对世事都是一知半解,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见过怀孕的小阑,小阑跟她说有个宝宝在她的肚子里,十个月后宝宝就会从肚子里出来,然后慢慢长大,叫她妈妈,最后长成一个跟他们一样大的大人,到了那时他们就老了。
小夏那时好奇又害怕,但又知道人好像都是这么来的。生老病死,有了生命,才会消亡。
小阑的朋友还跟她说:这宝宝呀,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是小阑和她老公爱情的延续。
小夏知道自己怀孕后,问陈桂香:“桂姨,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为什么我还会有宝宝?”
她的爱情没有了,为什么还会怀孕。
小夏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想不明白,陈桂香问她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小夏连忙摇了摇头,觉得摇头不对,又点了点头。
她说:“要的要的,我不要他,他会难过的。”
小夏经历过被人抛弃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经历跟她一样的痛苦。陈桂香想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是一团肉,什么都不知道,但看到她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不忍再开口。
陈桂香和丈夫辛辛苦苦奔波了大半辈子,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遗憾半生。因为内心过意不去,不忍扔下这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又意外遇到了另一个小天使。
他们夫妻养了半辈子的蜂,早有歇下来的打算,后来便把车和蜂都卖了,回到老家的县城买了房子开起了小饭店。
“我也问过她,宝宝爸爸是谁,但是她不说。我说她一个人生孩子不行,总得告诉孩子的爸爸一声。她就跟我说:‘不用告诉他,他说了不会见我,就一辈子不会见我的。’,后来我也没有再问,她不愿意提就不愿意提吧。好不容易忘记的人,免得她又伤心。”
陈桂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意有所指。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而充满朝气:“桂姨,你们怎么换病房了?钱凑够了吗?小夏呢?我回去又借了一点,你让她别着急了。”
说着他看到病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顿时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小天,这是小夏的朋友,说话客气点。”陈桂香起身朝王天走过去,进来的人正是昨夜陪小夏去取钱的年轻男人。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五官清秀干净,只是穿着散漫,浑身散发着戾气,微扬着头一副谁都不屑的模样。听到陈桂香的话,他略微收敛了一点,但也没有打招呼,只当没看见。
陈桂香不满地撇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他怀里的小家伙。
王天怀里正抱着一个□□个月大的宝宝,他穿着蓝色的小棉袄,戴了一顶蓝色的小帽子,趴在王天的肩头上睡着了。陈桂香小心地抱过来,小家伙不满地哼了两声,又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小夏呢?”王天四处不见小夏的身影开口问道,“这小家伙刚刚哭了半天要找妈妈,我好不容易哄住了,等会儿醒了又该哭了。”
陈桂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顾行执,抱着孩子对王天说:“小夏去跟朋友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宝宝就交给我吧。你有事就先去忙,你东叔没事了,早上醒过一回,一会儿家里那边会来人替我们。”
王天不疑有他,放心把孩子交给了陈桂香,“那我先走了,等小夏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他得回店里一趟,昨天来寻他们麻烦的人是县城里有名的混混老大。他担心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也担心他手下的人去店里闹事。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来了一趟,都没有见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夏的朋友长什么样。
陈桂香抱着孩子走过来。
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出声,说:“可以让我抱抱他吗?”
他冰冷的声音流动着不易察觉的起伏,高大挺拔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陈桂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孩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甜甜的奶香也随着移动闯入他的世界,小家伙的脸映入他深邃的眼睛,他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胸口被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汹涌着,几欲碎裂。
年节里,没有什么人上街,饭店里也只有医院里的人过来吃饭。小夏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她心里记挂着在医院的东叔和桂姨,吃得并不安心。匆匆填满肚子后,又去要了几样清淡的菜让老板娘帮她打包。
她要付钱,才得知何安已经付过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何安哥哥是,说好我请你吃饭的,你这么远过来,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
何安犹豫着,面对着小夏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等待打包心饭菜的间隙,小夏小声地问道:“何安哥哥,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虽然她笨,也知道不可能她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个拥抱。
他从不会在人前抱她,他总是那么冷漠,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让她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她本来就不聪明,平常人都看不透的人,何况是她。
而且小夏也不会随意去揣测别人,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问出来。
得到何安肯定的回答,她又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夏想了想,也想不到他们找她会有什么事。除去孟清如和夏院长,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孟清和和夏院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方姨吗?”小夏猜测道,继而心中开始着急起来,“是不是方姨出了什么事?”
“不是,她很好。”何安忙安抚小夏,说方管家一切安好,很牵挂她。
“小夏,顾总是来接你回家的。”何安说出此行的目的,凝视着小夏的表情。
小夏怔了一下,继而眼睛里涌上疑惑。
“回家?”她喃喃道,“回福利院吗?妈妈不在那里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何安哥哥,我不懂。你们要接我回什么家?我在这里很开心,不想去别的地方。”
小夏不明白何安的话,直到顾行执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她的眼睛就不再笑了,变得仓皇无措。她忙低下头,不安地转过身去,躲避着他的目光。
“小夏。”
他唤着她的名字,小夏却没有答应。
何安无声地走出了包厢,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小夏惊慌不已,站起来要走,被他抓住了手。他单手拦住了她的腰,小夏才发现他怀里抱着宝宝。
她安静地不动了,听到他说:“小夏,对不起。”
小夏依旧没有说话,她想问宝宝为什么会在他这里,但想起以前的事,还是没有开口。
他以前也说过对不起,然后说不该把她带回家。小夏不敢问,怕他又说出同样的话。
不过,小夏已经学会不哭了,虽然她很委屈。
“对不起,小夏。”他又说了对不起。然后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难过,跟我回家吧,小夏。”
小夏听不明白他的话,在隔了很多个日夜后,说了第一句话:“你已经不要我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第37章
小夏听得迷迷糊糊,不过终于明白他们说的回家是回哪里。她以前真的把那里当过家,所以现在是难过的。
她想过家,所以才会难过。
“我要回去了,你把宝宝给我好不好?”小夏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表情,忍着难过跟他要孩子。
她不再叫他大哥哥,语气小心又疏离。
他没有动,又唤了声小夏。小夏没有应,将头埋得更低。她的恐惧和不安通过无声的动作传到他的眼中,他冷硬的心像被什么割裂了一道口子,揽着她的手渐渐放开。
“大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会听话会很乖的。”他仿佛又听见了小夏的声音。
小夏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难过,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出来。其实小夏以前很少哭,她是夏院长眼中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只在他面前多了眼泪。
不过她后来知道了,哭多了是会招人烦的。
她眼眶里含着泪,垂眸,刚好看到他怀中的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眼眶里的雾霾瞬时一扫而光,她莞尔一笑,小家伙也跟着笑起来,伸出短胖的胳膊去够妈妈。
“麻麻~”
软糯的声音冲散了房间里的压抑,单手抱着他的男人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