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魔 第53节
作者:杨溯      更新:2023-04-29 03:40      字数:6401
  “不必,”戚慎微微微笼住衣袖,轻轻摇头,“狗崽,死亡是万物的终程。为父的师兄已替我强求过一次,便不必强求第二次了。”
  戚隐的眼泪抑制不住往外流,“可……可是……”
  “狗崽,同我说说你吧。”戚慎微凝望着他,那月一样清冷的眸光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戚隐悲伤汹涌的心潮渐渐平静。戚慎微道:“元籍同我说,阿芙罹难之后,你被阿玉收养。你可……过得好么?”
  戚隐抹了把脸,道:“过得很好,爹,您别担心。小姨对我可好了,比亲儿子还亲,家里吃穿用度,都紧着我先用,跟少爷似的,连表哥都嫉妒我。在吴塘上学,夫子也老爱夸我,说我勤奋,试帖诗写得好,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邻居同窗都特别照顾我,我们每天一块儿走街串巷,特别有意思。您看,”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身子多结实,个儿也高,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后来清式真人接我去凤还,我拜了他当师父。山上也挺好,风景漂亮。师叔师兄待我都特别好。您猜怎么着,当初我娘生我难产,就是清和师叔给娘接的生,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来着。”
  “竟是这样么?”戚慎微略有惊讶,“为父与清和长老只有一面之缘,印象里是极温雅的一位君子。”他感激地道,“阿芙怀你时胎位不正,生产定然凶险,为父不曾回返,想不到,原是清和长老救了你们母子。”
  “对啊,为了救我,师叔花了好大的工夫来着,还浪费了一件法宝。爹,您别担心,大家都对我可好了。各大仙山的前辈听说我是您儿子,都赶着来关心我,邀我去他们那儿玩儿。爹,您放心,就算您不在,我……”戚隐一边笑一边流泪,“我也肯定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那就好,那就好。”戚慎微安了心,望向远方,睫羽恍若细细的翅子,歇落在白皙的脸颊上。他又问道:“狗崽,你已是弱冠之龄,可有喜欢的人了么?”
  戚隐脸一红,要是跟他爹说他喜欢男人,他爹可能会死不瞑目。戚隐挠着头,挑拣着说:“有是有,可人家不喜欢我。”
  “她为人如何?”
  “特别好,”戚隐竖起大拇指,“性子温温柔柔,从来不对我生气。看起来呆不拉几的,其实聪明的很,学啥都快。洗衣缝补做饭扫地,样样都精,您看,”戚隐从兜里把手帕拿出来,“这就是他绣的,多好看。就是宫院里的绣娘都没他这么能干,他什么都会。”
  就是不会生孩子,戚隐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戚慎微点点头,“她可有喜欢的人么?”
  “没呢,”戚隐说,“他小时候住在山里,特别单纯,情情爱爱的,他不明白。”
  “那便还有机会。悉心关照,天寒问她穿衣,三餐问她吃食,日日相伴,总有一天,她会被你的真情打动。”戚慎微的表情很认真,“切记一点,万勿与她讲道理。她如何说,且听便是,不必多做争辩。”
  戚隐一时间有些感动,鼻子里酸溜溜的。他没想到,他爹这个道门高标,竟然教他怎么追媳妇儿。虽然他想说爹你这样不行的,这样只能当姑娘身边流着哈喇子的小弟,最后送她和佩着锃亮长剑的剑仙绝尘而去。他爹也是单纯,大概因为他本人就是那个佩着锃亮长剑的绝世剑仙。不过戚隐没拆他台,只连连点头,道:“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日后成亲,记得上炷香,让你娘和我看看。”戚慎微道。
  “爹,您要是不满意,可千万别生气。”戚隐忐忑地说。
  “为父便是不满,又有何用?”戚慎微轻轻叹了一声,“左右是忧是喜,是苦是乐,都要你独自面对。”
  他的话儿藏着深深的无奈和忧愁,戚隐忽然想起巫郁离的话儿,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残忍的不是夺走她唯一的孩子,而是将她从她唯一的孩子身边夺走。戚隐心里微微的疼,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戚慎微低下头,他的指尖在天光下变得透明。他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狗崽,为父该走了。”
  戚隐一愣,心里变得茫茫的,洪水从心底涌上来,在眼眶决了堤,怎么忍也忍不住。他等了他的父亲十八年,相见却不过短短一瞬。这才过了多久,才说了几句话儿?吃碗面条都比这久。他不停地抹眼睛,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爹,我舍不得您。”
  “还有最后一事,”戚慎微道,“你师兄灵枢秉性倔强,然而刚过易折,剑道一途,杀生太多,煞气尤重。若道心稍有动摇,则步步深渊,万劫不复。狗崽,你若在他身边,当多出言相劝。”
  戚隐哽咽着点头。
  “不要哭,狗崽,”戚慎微望着他,目光在他脸上眷恋地流连,“我留给你琉璃子,给你看那些往事,并非想让你悲哀,更不是想让你仇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我希望将来有人问你父亲的名字,你会骄傲地告诉他,你是我戚慎微的儿子。”
  戚慎微微笑着落泪,他抬起手,想要帮戚隐擦掉眼泪,手掌却穿过了戚隐的脸颊。
  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你是我和阿芙生命的延续,你是我们的希望。你要记住,你活着,我们就活着。”
  戚隐泪如雨下,不停地摇头。
  “狗崽,为父要去见你的娘亲了,你该为我高兴。”他的父亲最后说。
  “高兴,爹,我高兴。”戚隐用力扯嘴角,可怎么努力也扯不出一抹笑容。
  戚慎微留恋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过身,向着远方走去。茫茫世界中,他清冷皎洁的背影与那无垠的白色几乎融为一体。他信口占了一首诗,嗓音迢遥送进风里,吹到戚隐的耳边。
  “万里云风终一去,不知来处不知归。飘零一身无所有,唯恨此生、长向别离中。”
  再一眨眼,只见他化作一道霜色剑光,倏忽一去,便消逝在了远方。
  戚隐站在那儿发愣,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忽然,一道蛮狠的吸力拉扯他,他眼前一黑,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翻江倒海,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小筑外头,琉璃子啪嗒一声,跌落在他脚边。他把琉璃子捡起来,戴在腕上,眼泪又一滴滴打在那剔透的琉璃珠子上。
  他真的是难过了,好像一辈子的难过都在今天用完了,浑身无力,连心脏都懒得搏动。站在廊下发了会儿呆,如梦初醒一般,拖着脚回屋,推开门,跨进门槛,转进里屋,他哥还躺着,闭着双眼,很安详的样子。
  戚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深夜了,星子低垂,一眨一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没点灯,搬了张杌子,坐在他哥床边上,捂住脸,无声地落泪。
  他想命运真是坏透了,他爹娘那样的人儿,一个是天底下头一号剑仙,一把归昧剑寒光四射,妖魔见了闻风丧胆,一个是天字第一号大美人,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会烧饭会洗衣,还能徒手把铁钎子拧成麻花。他俩就该是一对侠侣,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打败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征服满嘴狗屁的仙门同道,找到一个世外桃源,生一地的娃娃,最后被写进戏折子里,成为遥远的传说。可他们分离了十八年,一个化妖一个变鬼,死得还那么惨。
  而他们的孩子是个没用的怂蛋,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巫即将取他的狗命。
  戚隐从杌子上滑下来,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埋着头,缩成一只蜗牛。他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冰天雪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小孩子一样坐在黑暗里哭泣。冻死了冻死了,戚隐抱紧自己的手脚,是倒春寒么,然后他恍然间发现,是他心里太冷。
  一双温暖的手臂忽然环住了他,他抬起眼,看见扶岚寂寂的双眸。扶岚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伸进他的膝弯,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扶岚刚刚醒来,就看见戚隐缩在床围子下面,像一个孤单的小孩。扶岚是个钝钝的人,这个世界和他像隔了一层,他总是很难领会情绪的起伏,情感的流动。不过阿芙曾经告诉过他,露出牙齿的笑容代表高兴,深深锁住的眉头代表愤怒,止不住的眼泪代表悲伤。他还记得阿芙说,如果你看到有人在流泪,要记得抱抱他。
  于是他张开手,用力抱住了这个流泪的男孩儿。
  “弟弟不要一个人哭,哥哥在。”
  黑猫从绒布垫子里跳上来,钻进戚隐的怀抱。毛绒绒的黑团子舔了舔他的脸颊,喉咙里咕噜一声。
  “猫爷也在。”
  第76章 折柳(一)
  戚隐埋在扶岚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通,直哭得满脸通红。扶岚轻轻拍他后背,脱了他的外裳,给他盖上棉被。黑猫蹲在他脑袋边上,用毛茸茸的爪子拭他的泪,道:“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哭起来就哇哇的,倒不上来气儿。”
  “要看小鱼么?”扶岚问。
  “什么?”戚隐眼睛肿得跟鱼泡似的,勉强睁开条缝儿瞧,扶岚正躺在他脸侧,静静瞧着他。戚隐哭够了,心头郁结散了些,打眼瞧见扶岚胸前素白缎子上洇湿一片,正是他哭湿的,顿时觉得尴尬,拿手擦了擦,越擦颜色倒越深了。
  扶岚并不在意,按住他的手,两人交握的掌心里涌出天青色的小鱼,在寂静黑暗的床帏里散开。小鱼盘旋,汇成青色的潮,绕着戚隐徘徊纷飞。扶岚说:“小时候你哭,给你看小鱼就不哭了。”
  黑猫钻进戚隐怀里睡觉,戚隐抱住它,抬起手抹了把脸,道:“我好多了,哥,没事儿。”他平躺着,望着头顶的飞鱼,道,“哥,我看见我爹了,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儿。我现在特后悔以前老叫他狗剑仙,他一点儿也不狗,真的。要是我娘生我那天,他回成了家,他将来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爹。”
  说着又难过起来,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沿着眼角流进鬓发。戚隐用手臂盖住眼睛,抿着嘴憋了一阵。扶岚靠过来,掰过戚隐的身子,稍稍搬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笼着他轻拍后背。小时候也是这样,扶岚和他睡一张床,他夜里闹腾不睡觉,踢被子,哇啦哇啦说话儿,扶岚就轻轻拍他的小身子,他的身体软软的,拍在上面像拍棉花。现在他长大了,身子硬朗了不少,扶岚还是轻轻的,怕弄疼他。
  “哥,我心痛。”戚隐说。
  扶岚按了按他胸前,道:“揉一揉。”
  “男人的胸不能乱摸的,哥。”戚隐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扶岚收回手,“对不起。”
  “算了。”戚隐叹了口气,“哥,老怪说他要我的身体。”
  “不给,”扶岚抱紧他,“小隐是我的。”
  “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黑猫嘟囔着出了声儿,“就算打不过,也要卸掉点儿他的零件儿,让他讨不到好处。”
  戚隐抱紧黑猫,道:“我好好练剑,等他来我们一起打。我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给我搞个灌顶传功,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黑猫没声儿了,眼皮子打架,渐渐打起呼噜来。
  “哥,”戚隐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却什么也没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好想你。”
  扶岚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床围子黯沉沉的阴影里,男孩儿黑黝黝的眼睛悲伤又哀恸。他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孤独又哀伤,像走失了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戚隐向前一靠,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道:“在神墓里的时候就好想你,杀掉我爹变成的大蜘蛛的时候想你,在琉璃子里看我爹的回忆的时候也想你。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小隐。”扶岚回抱住他。
  “你骗人,你一声不吭就跑掉了,带着猫爷跳下悬空阶,连我也没告诉。你带猫爷,不带我。”
  扶岚想解释,但他实在嘴太笨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越说弟弟会越生气,最后只能沮丧地垂下眼睫,道:“对不起。”
  两个人不说话儿,屋子里静静的,月光越过翘脚檐,钻进纸窗,像凄冷的水波,在冰冰凉凉的砖地上蔓延。戚隐睁开眼,道:“哥,我难过得睡不着。”
  “哼曲子给你听。”扶岚说。
  “什么曲儿?”戚隐问,心里不自觉地想,该不会是“神案底下叙恩情”吧?
  “巴山月圆的时候,风里就会有笛声,传说是一个大巫留下来的。”扶岚摸摸他软软的发顶,“小时候,会给你唱这个当摇篮曲。”
  戚隐点点头,闭上眼。幽幽的曲调响起在耳边,扶岚的嗓音低沉又柔和,哼的那曲调缱绻又悠长,像一个人在诉说着无尽的想念。戚隐的心里哀哀的、静静的,恍惚间似乎看见巴山月圆,月光恍若霏霏细雪。那缱绻的曲调里藏着白鹿似有若无的蹄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戚隐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戚隐先去钟鼓山的小院找方辛萧。她说的那虫子,很可能就是巫郁离种在她身上的蛾子。要不然巫郁离怎么会对神墓里发生的事儿了如指掌,必定是这蛾子同他有什么联系。到那一瞧,方辛萧虽然脸色还白得像纸似的,但就是虚了点儿,没什么大碍。戚隐为确保没事儿,压着她的腕子探了探她的脉。方辛萧红了脸,道:“隐师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都是师兄妹,何必见外,小事儿一桩。”戚隐一笑。
  方辛萧捏着衣角踌躇了一阵,从怀里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手绢儿,放在戚隐手里。
  “哦,要我转交给我哥?”戚隐看也没看,塞进乾坤囊里。
  “不是!”方辛萧巴掌大的脸儿彻底红透,“在神墓的时候,人面妖那儿一回,后殿人茧那儿一回,隐师兄一下子救我两回。后来我在秘殿……你也不怪我,还关心我这点儿小伤。这个是谢谢你,送给你的,你别嫌弃。”
  “给我?”戚隐一愣,道,“不用了,我已经有帕子了,我哥给我绣的。”戚隐把帕子还给她,又拿出自己的小鱼手帕给她瞧,他脸上透着自豪,莫名有种炫耀的意味,“看,我哥手艺不错吧。”
  “……”方辛萧望着那帕子呆了一阵,道,“比我绣得好多了。”
  “还行吧,你加把劲儿,平常多练练,就能赶上我哥了。”戚隐鼓励她。
  方辛萧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跑了。临走时眼眶通红,像是要哭。这是怎么了?戚隐呆在原地没回过神儿来。女孩儿送帕子……等等,莫不是那个意思吧?可她不是喜欢他哥的么?这是移情别恋了?还……移到了他的身上!戚隐恍然大悟。活了十八年,终于有女孩儿喜欢他了!戚隐感慨万分,可惜姻缘来得太晚,他已经是个断袖了。
  他把扶岚的帕子叠好揣回兜,转身去找清式。清式那屋宽敞明亮,进去一瞧,扶岚和叶清明都在那儿。他哥坐在罗汉榻上翻花绳,面前还摆着好些孔明锁之类的玩意儿。都是那些仙山前辈送的,说这些玩意儿益智,适合他哥玩儿。戚隐很无语,打眼瞧他哥,玩得还挺入迷。
  他把那蛾子的事儿跟清式说了一遍,老头儿沉吟了半晌,从袖子掏出一卷纸轴,道:“这是为师这些年来找到关于那妖蛾的所有线索,世上妖蛾种类繁杂,不胜枚举,但只要是妖,都嗜血如命。你若说方辛萧中了此蛾,还毫发无损,与我往日所见又不大一样。”
  戚隐又看向叶清明,踌躇着道:“师叔,你要不要检查检查身上,说不定老怪也在你身上种了妖蛾子。”
  叶清明摆摆手,“打住,我身上可没那玩意儿。你要不信,我现在就能剥光了给你瞧。”他口气不是很好,话儿说出口,自己也有发觉,平了平声气儿,道,“师侄,不是我不信你。你说妖蛾子是我师兄养的,你亲眼见过没?但凡你去常州府打听打听,没说他坏话儿的。我们师兄弟相处十几年,他什么人儿,我们会不知道?现如今,你口口声声说他是那老怪,却都是一面之词。那老怪诡计多端,真没准儿是他假扮师兄呢。”
  巫郁离那个家伙,若那厮不微笑着说出“我要取你肉身”的话儿,戚隐也很难相信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怪。他在凤还待了十数年,确实很难说服凤还山他这些年来温和良善的模样都是伪装做戏。不,他根本没有做戏。他可以对你温煦微笑,犹如四月春风,也可以在一眨眼之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取你的性命。
  戚隐也不多做争辩,只道:“师叔说得极是,是我武断了。”
  “这就对嘛,”叶清明一笑,“咱不能冤枉好人不是。”
  不过戚隐还是坚持叶清明要检查检查自己身上,叶清明点头答应了,揽了清式到屏风后面脱衣服。戚隐扭头看,正瞧见扶岚坐在窗边看清式的妖蛾画轴。清式检查完叶清明,确认并无不妥之处,出来道:“老夫所知道的蛾子都在上面了,西南边陲的金线天蛾、山里常见的鬼脸夜光蛾,还有这只,”他指着画轴中间一个栖在酒葫芦上的蛾子,仔细瞧,这蛾子似乎是一脸陶醉的表情,“这老贼是咱们凤还禁地的妖蛾子,二百八十多年的道行,会唱鼠来宝。老夫曾问过它,江南那帮怪蛾子是它们蛾族的哪支。”
  “它怎么说?”戚隐问。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清式道。
  扭头看扶岚,见他正看得入迷,戚隐问:“哥,你发现什么了?”
  “眼熟。”
  扶岚指着画轴上一个蛾子,翅子五彩斑斓,缀了两个弯弯的眼斑,像一张没有鼻子嘴巴的笑脸,无端透着一股邪性,很像戚隐他爹遇见的那种。
  “你是不是以前在哪看过,南疆?江南?”戚隐坐下来问。他哥来自南疆,又去过江南,还真可能见过这蛾子。
  扶岚摇头,道:“不是。”
  “哦?那是别的地方,云梦古泽?你不是和猫爷去过那儿拓金错书么?”
  扶岚还是摇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很用力地想了一会儿,道:“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