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眼睛, 看到了张嫣的活鱼好卖的很, 连直隶通州的人都特意来京城定，像昌寿伯夫人亲自上门定了不少, 一条鱼比往常价可是贵出了不少, 但肉质鲜嫩，比别的鱼好吃太多了，二奶奶的儿子观哥儿原本就爱吃鱼，今日午膳因为吃鱼还添多了一碗饭。
  可惜，二奶奶的丫鬟书香叹道：“奴婢听大厨房的说, 明儿就只供长房了。”
  “不会吧？”二奶奶摸了摸儿子观哥儿的后脑勺道, “上次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大嫂说午儿不大会吃鱼, 怎么只供长房了呢。”
  书香撇嘴, “首辅大人爱吃，这才不停供长房的。再说了，那鱼那么贵, 二奶奶怎么舍得给咱们其他人吃。”
  “这倒也是。”二奶奶摸了摸儿子的头, “都怪我没本事。”
  丈夫年都没过完，又去了彭州, 这次婆母安排了女人过去伺候，嫡母也送了个女人，她想反对，但是很怕婆婆们说她不守妇道小家子气，自己不能伺候丈夫, 也不许旁人伺候。
  虽然二爷再三拒绝，但是这次调升公公出了力，所以当丈夫问她的意见的时候，她也默认了，也许这就是现实吧，她没有强大的娘家，就只能这样妥协了。
  书香又安慰她：“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观哥儿养的白胖，也是您的功劳。”
  “再说了也不是咱们这一房吃不到，其余各房还不是吃不到。”
  二奶奶摇头：“那不同，旁人可都有贴补，我们哪里有。”
  这话书香就不同意了，二爷回来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可这些二奶奶舍不得用，都收起来罢了。
  是的，张嫣其实算是大手笔了，这次产的活鱼基本都没卖，全部供给给崔家了，但她还想等到年前最后再卖一次，所以停供了其他房，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玉衡美滋滋的吃着红烧鱼块，“难得没有土腥味，我吃鱼最怕土腥味了。”
  “那是当然了，这可是温泉养的鱼，跟普通的鱼肯定不一样，不过只有最后一茬我就要他们清理干净，等明年再养。咱们一家三口还没去那儿泡过呢，年过完，带午儿去庄上玩一趟。”
  谁不想出去玩，张嫣知道这事儿多半成不了，但是放在心里总是有个盼头。
  午儿听到玩这个字儿就高兴的颠颠儿的，要往外边走，崔玉衡一把揽住他，“可别出去了，外边刚下了一场雪，乖乖跟你娘在家好不好？”
  “午儿，饭还没吃完，不许出去。”她们跟小午儿特制的椅子，让他一个人在旁边自己挑饭吃，当然了，他这个年纪也不能吃鱼肉，怕有刺儿卡着喉咙，但凡是他能够吃的，张嫣都是换着法儿做。
  她去年挣的钱，一半都花在崔玉衡的穿和儿子的吃上头了。
  毕竟崔家都吃大厨房，所有人吃的都差不多，没什么特殊化，想吃小灶都得自己掏钱，张嫣自己是无所谓，还挺爱吃崔家菜的，但孩子要吃辅食，就有孩子的吃法，她一般亲自做。
  可她也不后悔，崔玉衡对她多好呀，时不时也会偷偷递私房钱给他，虽然去年他事情忙的多了，外快少了不少，但她也心甘情愿，还有午儿，好好让儿子饮食好，休息好，才少生病，儿子少了多少苦痛。
  自古严父慈母，偏张嫣管孩子严的很，午儿最爱娘亲也最怕娘亲，听张嫣这么说，也不敢吵闹着要出去，遂乖乖用勺子自己挑饭。
  她疼孩子是疼孩子，可是该孩子做的，她一点都不会溺爱。
  三人用完一顿饭，四奶奶带着圆姐儿过来了，崔玉衡忙去了书房，张嫣还诧异，“四弟妹，你怎地来了？”
  她和四奶奶的关系算不得多好，但她知道四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她恨别人也是为了利益，讨好旁人也是为了利益。
  就像现在，她东拉西扯的，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那兄弟赔了不少银子，把我嫁妆钱都折了进去，大嫂，你有好事儿可得带着我呀。”
  张嫣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儿，都是让家里人吃好罢了，这一茬的鱼一点儿没卖，都给了咱们府上。”
  但四奶奶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她是有钱，但花销也不少，尤其是今年她又有了身孕，一个圆姐儿，还有个哥儿，加上肚子里的这个，三个孩子啊，可不好养活，再者，五弟妹的女儿芳姐儿都定了亲，人家直接把女儿嫁回娘家去，日后妥妥的侯府世子夫人。
  可她的女儿呢？那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虽然说崔家的女儿不愁嫁，但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就像十娘是长房的女儿，嫁的人是实权的王爷世子，十一娘虽然也是净郡王妃，可赵拂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十娘可以当家作主当镇南王府的家，十一娘可不成。
  再说了，十一娘也是运气，若赵拂当初没人帮扶，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罢了。
  而她家圆姐儿，那可就太惨了，还不如十一娘呢，十一娘的爹好歹是一方督抚，一品大员，而她家夫君才五品，这还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二老爷的一个爱妾才说动的。
  什么都得要钱啊。
  谁嫌弃银子烫手啊。
  “嫂子，你就好心教教我吧，你说给我听了，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若不放心，我也可以跟你交换呀。”
  跟四奶奶这种人打交道只会吃亏，张嫣推辞：“四弟妹，你看看你说什么好心不好心，本来钱是小事，但这也不是我自个儿一个人的法子，还有大爷也跟我出了主意，不如你去问问大爷如何？”
  本来张嫣以为她是不敢问崔玉衡的，毕竟还有男女大防，没想到四奶奶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从张嫣这里出去，四奶奶就回去想法子堵截大爷了，她这个想法她也知道不能告诉四爷，所以只和心腹道：“你悄悄的看大爷何时回来，我早点带着哥儿去那儿碰碰。”
  她的心腹都吓到了，“四奶奶，这事儿不妥吧，您要不要跟四爷商量一下？”
  四奶奶冷哼道：“我跟他商量什么，他是个迂腐的人，若是我跟他说了，他还会同意吗？他自个儿倒是万事不操心，可升官发财哪时候不是我在后边使劲啊，捞钱的时候嫌弃我俗气，用起来却不手软。”
  “可……”
  “别可是什么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大嫂若是肯把方子要来给我，那我过年也让人去做，这样，翻了年来，还可以挣几个月，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她不怕讨嫌，钱赚到手里才是真实的。
  这些日子崔玉衡文会宴会很多，他难得休息时日多，还可以穿新衣服出去，简直是不亦乐乎。当然，他还算有点良心，每次回来都会跟张嫣或者午儿带点小礼物。
  今日是去梅林宴，因为主人爱梅，还用了不少梅花制香，他情知妻子喜欢梅花，特意带了梅香回来。
  没曾想刚进崔府，就被人堵着了。
  “大伯父。”
  崔玉衡定睛一看，原来是四弟的儿子舫哥儿，还有四弟妹姚氏。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黑灯瞎火的，更是要避嫌，崔玉衡颔首，喊了声，“好孩子。”他就准备走了。
  却见四奶奶上前道：“大哥，我有事儿跟您打个商量。”
  崔玉衡往后退了一步，他虽然没和四奶奶见过几面，但四奶奶的为人他很清楚，这样的人找别人肯定没什么好事，故而道：“你有何事只管找你嫂子说去。”
  “大哥，就是嫂子让我找你的，哎，我们儿子打小就爱吃鱼，尤其是大嫂弄的那温泉活鱼，他可爱了，但偏偏说日后不供其他房，只供大房了，我也知道，这是大嫂的生意，我们也不能吃白食。”
  说到这里崔玉衡还觉得没什么不对，之后，又听她继续道：“这可不，我有个温泉庄子，我保证我绝对不拿来同大嫂抢生意，只想有点儿温泉活鱼让大哥的侄儿吃上，大哥看意下如何呢？”
  这还怎么样，当然是脸大如盆了。
  但崔玉衡知道自己的人设是清冷谪仙公子类型的，不愿意说这些俗气的钱，故而道：“四弟妹，我先走一步。”
  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觉得谈钱最俗气。
  这样的人设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最好了。
  却没想到四奶奶此人不是轻易罢休的，她时常认为女子不弱于男子，尤其是女子的身份，能便宜行很多事。
  “大哥，大嫂说若是你同意，她就把这法子教我。我看大嫂是同意了，就看大哥你的意见了，你若同意了，你侄儿也能天天吃上温泉活鱼了，大哥就当行行好吧。”
  四奶奶居然开始追着崔玉衡边走边说。
  第72章 兔死狐悲 兔死狐悲
  “你跟我回去。”
  正在纠缠崔玉衡的四奶奶停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望着远处，正是四爷，脸色铁青的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
  崔玉衡虽然不至于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但是人都有点火气，他拍了拍崔四爷的肩膀, “四弟, 再有下次我可得跟二婶说了。”
  崔二夫人虽然在诸夫人中是个软蛋，但是她好歹是四奶奶的婆婆，姚氏一贯看不起她这个婆婆，若是被这个软蛋婆婆当面嘲笑，不知道她们夫妻多没脸呢。
  同时, 这也是在表示微妙的抗议。
  他说完是走了, 但留下四爷和四奶奶两口子在这儿，四爷拉着他们母子回去。
  四奶奶环顾四周, 发现下人们正在窃窃私语, 气的跺脚不已，四爷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四奶奶不敢再有其她动作。
  她其实心里很忐忑的, 但是面上仍旧装的不在意, 下巴微微抬着，仿佛自己是个斗胜的公鸡一样。
  四爷也很诧异, 回到房，让乳母把孩子抱走后，便问道：“你是何时变成这样的？我记得你刚嫁进来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跟我说话，如今却这般市侩, 你要知道这是在崔家，不是在你们岭南姚家？”
  他还是那样清俊，个子高高的，但表情却是对她充满了嫌弃。
  “我们姚家怎么了？你们家要是真的重视你，会娶我这个姚家姑娘吗？你看看你大哥娶的是谁，还有三哥和老五老六老七娶的是谁？你要怪的是你爹娘，不是我们家。”四奶奶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但她并不想认输。
  她能够嫁到崔家真的是托福，关键是四爷为人正派，与旁人拈花惹草不同，他学问好，人也很好，虽然她知道他喜欢的是才女，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他依旧和她相敬如宾。
  四爷拂袖而去，“不可理喻。”
  四奶奶追在后面骂道：“我有什么不可理喻的，要不是我你——”
  门一开，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边张嫣当然也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禁道：“她也真是有问题，说真的，还没见过她这种人，太不要体面了，以前还没见过她这样啊。”
  崔玉衡冷哂，“她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呀？居然敢追着我不放。还好常寿机灵，早让人去叫了老四过来。有她这种搅家精，崔家的日子怎么过的好？”
  他是最不喜欢这种是非精的，尤其是女人，太市侩，简直就是俗气。
  “你也别生气了，其实我当初知道你们家的媳妇儿还有这样的时候，我都很惊讶。”真的，张嫣觉得很奇怪，即便是出身寒微的二奶奶，人家都不是这样的，至少面上不会如此，但四奶奶简直跟商户人家重利的人一样。
  这要怎么说呢？崔玉衡道：“我也不清楚，但她刚进门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样，兴许有其她的吧。不过，这也不是她要别人方子的理由啊。难不成她要钱，咱们就得双手捧上。”
  岭南姚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的名门世家，但是姚家祖上是杏林高手，后来发家后官至知府不假，最重要的是药铺和商铺开遍整个南边。
  其实这门亲事表面上看，比不得什么侯门贵女，但也不算太差。
  尤其是四爷这种情况，他幼年失母，二老爷偏心那个聪明伶俐的庶长子，继母生的小儿子更讨二老爷喜欢，虽说是嫡出，但是不上不下。
  好的轮不到他，坏的他这个身份也看不上。
  恰逢姚氏当年传出来是岭南有名的才女，虽说其父并非大官，但豪富之家，一求名，一求利，也算是一拍即合。
  “算了，既然四弟已经拉她回去了，这事儿就罢了，反正这是我赚钱的法子，我只给我自己夫君用，她就是想要也拿不到啊。”那四奶奶到底和陆先生不同，她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不必闹到长辈那里去。
  听到她说只给夫君用，崔玉衡心中的不快全部去了，他不禁从袖口拿了一沓银票给她，“喏，给你。”
  张嫣打开一看，“这么多，从哪儿弄来的。”
  崔玉衡“嘿嘿”一笑，“我爹给我的。”
  这老爷子也挺深藏不露的，一下就跟他儿子给这么些钱，张嫣斜眼看着他，“你舍得给我？”
  崔玉衡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肯定的，你是我的谁啊，我怎么可能不舍得，反正我家的傻姑娘对我最好了。”
  “这可是一万两啊。”张嫣咋舌。
  “拿去吧。”
  既然他这么说了，张嫣也收下了。
  但她从小匣子里拿了几袋金锞子出来给他，“这是近来我去换的，你拿着赏人，钱是人的胆，咱们在外可不能小气。”
  这点崔玉衡如何不懂，他知道张嫣一向都是这样，她对自己好，是真的各方面为自己好，而非像四奶奶那样为了虚荣心。
  “早些睡吧，今儿你还记得跟我带香回来，我让她们点半根了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