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间。
  哪怕到了包间内，李东的帽子依旧没有褪下。
  直到服务员离去，李东这才拿下帽子，微微摇头道：“名人的烦恼。”
  袁雪平静地补充道：“名人私底下约会情人的烦恼。”
  李东被噎了一下，略显无奈，苦笑道：“用得着说的这么直接吗？”
  袁雪精致的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以前你总是喜欢用言语刺激我，现在我只是在学习你而已。”
  李东失笑，被袁雪这么一说，也不由想起以前的事。
  高中时期，他好像的确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袁雪。
  看不惯她那副清冷高傲的表情是一点，不过也许也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对于荷尔蒙刚刚萌发的青少年而言，在别的方面无法引起异性侧目，也许毒舌也是一个好办法。
  当然，这样的后果无法预测，也许会被人注意到，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引来更大的厌恶。
  小男生的思维，自然也考虑不到可能引发的后果。
  两人轻声说笑了一阵，李东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了基金公司的事。
  ……
  餐厅楼下。
  在袁中庆夫妇焦急等待中，一辆面包车急促地在两人身边停下。
  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四个男子，不算精壮，普普通通。
  一看到袁中庆，领头的中年连忙招呼道：“老板。”
  袁中庆见人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马上道：“我看了一下，就两个人，好像是搞传销的，上去了吓唬吓唬就行。”
  也没提揍人的事，都是工人，普通人，老板让着壮壮声势还行，让这些保安跟人斗殴，在这个法治社会，除非提前挑人，准备好充分的奖励那才足够。
  袁中庆也不想闹大，只要对方不再来骗自己女儿就行。
  听老板这么说，几个保安也轻松了不少。
  大家都不过是混口饭吃，真要和黑涩会斗，他们不见得有这个胆。
  可两个搞传销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何况，他们这边人多，那就更简单了。
  几人也没再问，袁中庆怕女儿吃亏，也不耽误，连忙带着人进了餐厅。
  ……
  袁中庆刚带着人上楼，李东包间一侧的谭勇耳机就传来一阵汇报。
  听完汇报，谭勇忽然有些牙疼的感觉。
  车上的时候，李东说的话历历在目。
  老板想和便宜老丈人聊聊，看来愿望实现了。
  此刻的谭勇不知道是该祝福老板实现愿望好，还是该同情一下。
  有那么一刻，谭勇甚至想着，也许待会可以看看老板变脸的功夫。
  当然，想归想，谭勇很快抛下了这念头。
  麻烦来了！
  袁小姐的父母带着人火气腾腾地杀了过来，明显找茬的节奏。
  换成其他人，这时候谭勇第一要做的就是马上让不远处的几个家伙现身，老板安全第一。
  可现在，谭勇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明知道对方找茬来的，却有些束手束脚。
  来不及多想，餐厅不大，那些人恐怕马上就要过来了。
  谭勇急忙走出包间，接着就敲响了隔壁包间的门。
  ……
  包间中。
  李东正在和袁雪说去了香江具体要做的事，听到敲门声，随口道：“进来。”
  谭勇却是没进门，隔着门轻咳一声道：“李总，袁小姐的父母过来了，就在走廊那边……还有20米，我先帮您挡一会……”
  丢下这话，门外已经没了谭勇的声音，显然是去帮着李东挡枪了。
  而李东听到这话，正准备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接着脸色有些发绿道：“咋办？”
  袁雪也有些失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轻笑道：“要不你爬窗户躲一躲？”
  李东脸色开始发黑，郁闷道：“这种事是我该干的吗？”
  说归说，李东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不过等看到下面就是街道，李东还是瞬间放弃了这心思。
  他宁愿被袁中庆夫妇揍一顿，也不会干这么丢人的事。
  吐了口气，李东起身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躲也躲不了一辈子。
  只是没准备这么快，准备有些不够充分。”
  袁雪倒是没有太过紧张，闻言微微点头道：“我也没想现在就让你见我爸妈，也许生个孩子会好一点。”
  “咳咳咳……”
  李东被呛了一下，瞥了一眼这女人，见她一本正经，不由苦笑道：“你倒是想的比我还多，你说，待会你爸妈不会揍我吧？”
  “不会。”袁雪说着补充道：“我爸打不过你，你也不敢打他。”
  李东再次失笑，心情倒是平和了不少。
  没有出门迎接，餐厅虽然不大，可楼上也有人在吃饭，他出去不太方便。
  ……
  包间外。
  袁中庆看到谭勇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面熟。
  刚刚在楼下，隔着一段距离，他没看清谭勇和李东的模样，何况李东还戴着帽子。
  不过他是见过谭勇的，一面之缘。
  当初袁家受骗，李东就是带着谭勇和周海东一起回的东平。
  不过毕竟过去几年了，加上只见过一次，虽然感觉有些面熟，袁中庆一时半会的倒也没认出来。
  谭勇这几年一直跟着李东，虽然本身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见过的大人物多了，气质和以前也完全不同。
  加上管着李东的安保队伍，本身又是行伍出身，往前一站，就给袁中庆带来的几个保安一种压迫感。
  几个保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袁中庆也认出来这是刚刚那辆车上下来的人。
  近距离看了谭勇一眼，之前笃信对方是搞传销的袁中庆，现在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人的气质，往往无法形容。
  可混的好还是混的差，袁中庆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眼力劲不算差。
  谭勇往这一站，袁中庆就知道，自己说不定弄错了。
  就眼前这家伙，就算真的是搞传销的，也是当中的头头，还不是一般的小头头。
  袁中庆这时候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气势汹汹的带人过来，原本按照自己的想法，找到了包间，直接冲进去拉着女儿就走，对方要是敢阻拦，就让保安吓唬他们一顿。
  这才是他之前的剧本安排。
  可现在，他刚上楼，对方就主动来了，有些打乱了他的节奏。
  就在袁中庆酝酿着怎么说的时候，谭勇身上那股冷厉的气息忽然收敛了起来，紧接着就一脸笑容道：“袁先生，李女士，你们好。”
  袁中庆愣了一下，接着就皱眉道：“你认识我们？”
  谭勇笑着点头道：“其实我和袁先生见过面，不过可能您没印象了。
  您是来找袁小姐的吧？”
  谭勇是个大老粗，可这几年磨练下来，说起话来却是不粗鲁。
  袁中庆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对方，不过还是点头道：“你是阿雪的朋友？
  我家这丫头在苏州人生地不熟的，我看她走的急，连钱包都没带……”
  随便找了个借口，袁中庆刚刚的火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谭勇也不打断，任由他说，等他说完，觉得老板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笑道：“袁先生和李女士跟我一起进去吧，袁小姐就在里面。”
  袁中庆吐了口气，总觉得有些别扭，我是找茬来的好不好！
  可现在，这股势被打断了，这时候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袁母这时候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好歹也是生意人，袁母笑道：“那我们进去把钱包给阿雪就走，这丫头，慌里慌张的，待会回家打车的钱都没。”
  两口子说着话，一起跟着谭勇往包间走去。
  几个保安下意识地跟着，结果走廊里又走出几个气质和谭勇差不多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谭勇带着些许歉意道：“袁先生，李女士，包间有些小，这几位兄弟要不就留在这边？
  我看大家来的匆忙，大概也没吃饭，我请几位兄弟吃一顿。”
  袁中庆微微皱眉，这时候他再傻也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之前看到对方才两个人，现在忽然又冒出来这么些人，肯定不正常。
  不过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家餐厅就在繁华街道边上，袁中庆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情绪。
  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有些局促的保安，袁中庆开口道：“老张，你们先去吃饭吧，待会咱们一道走。”
  让几个保安留在外面，真要有什么麻烦，报警还是能做到的。
  袁中庆刚刚脑海中也闪过不少念头，对方会不会是要绑架自己？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开了，苏州有钱人多了，自己算老几。
  全部家当加在一起，能有五百万吗？
  而且大多都是固定资产，这几年赚的钱也都买房了，人家傻了才会在餐厅绑架自己。
  没再多想，等几个保安和其他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起走了，袁中庆这才看向谭勇道：“你是江北的？”
  谭勇点了点头，却是没再多说，再次敲响了包间门。
  等里面传来李东的声音，谭勇推开门，自己却是没进去，转头看向袁中庆夫妇笑道：“二位请进。”
  袁中庆带着一些别扭感，和妻子一道进了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切发生的太快，也没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
  ……
  包间中，袁中庆夫妇一进门，门外的谭勇就顺手关上了门。
  袁雪这时候也开口喊道：“爸，妈。”
  袁中庆先是看了一眼女儿，见女儿和往常一样平静，倒是安心了不少，接着才看向包间内唯一的陌生人。
  他还没出声，李东就面带笑容道：“叔叔阿姨好。”
  这声音，袁中庆有些耳熟。
  他和谭勇只见过一面，不算熟悉，可和李东，两人聊了不短的时间，还是有点印象的。
  李东一开口，袁中庆便朝他看去，等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忽然有些发怔。
  他发愣，旁边的妻子却是没愣，而是有些不确定道：“李……李东？”
  “李东！”
  这个名字，瞬间闪现在袁中庆脑海中。
  他认识李东！
  不仅仅是报纸上，电视上，他还和李东见过面，聊过天。
  当初，李东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那时候的远方不算太出名，当然，在江北也小有名气了。
  也正是李东，帮他解决了袁家最大的麻烦。
  那时候的袁中庆，就算后来知道了李东的身份，也没有想太多，在他看来，李东应该是女儿的追求者。
  可随着李东名气越来越大，女儿好像也没再提及这个人，袁中庆有时候倒是想过一些，当初那个来自己家的年轻人，如今的世界首富，那可是差点成了自己女婿的人。
  身边的朋友，合作伙伴，一提起李东，往往都是一副崇拜羡慕的表情。
  袁中庆这种感觉倒是少点，只是也难免唏嘘，他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年轻人居然厉害到了这程度。
  世界首富，每每想起这个词，他都觉得当初和李东认识，宛如一梦。
  后来，他也知道了，李东的确和自己女儿是同学，还是同班同学，这就更让人唏嘘了。
  很多次，袁中庆唏嘘的时候，也有些骄傲。
  李东是东平人，是女儿同学，他还和李东一起吃过饭……
  为这事，他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还吹嘘过不少次。
  当然，别人信不信就另说了。
  可平时挂在嘴上和朋友吹嘘的人，现在忽然真的出现了，袁中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另外，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遗忘了什么？
  对！
  袁中庆想起来了，刚刚上车的时候，这家伙搭着自己女儿的肩膀！
  下车的时候，他好像也看到对方牵着自己女儿的手！
  李东和女儿……可李东不是结婚了吗？听说岳父还是个大人物！
  这下子，袁中庆从恍惚中清醒了。
  这一清醒，袁中庆脸色不由变了变，看了一眼站在李东旁边的女儿，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道：“阿雪，你们……”
  袁雪没吭声，李东接过话笑道：“叔叔阿姨，一起坐下吃点吧。
  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我记得当初袁叔喝酒可是挺厉害的。
  这次来苏州，我还想着过段时间上门去看看叔叔阿姨，没想到现在在这遇到了。
  待会我陪袁叔喝一点……”
  李东说话的功夫，帮着拉开了两张椅子。
  一个世界首富，一脸殷勤的招待自己，袁中庆脸色变了又变。
  一旁的袁母这时候也察觉到了点什么，忍不住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看李东，最后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袁中庆也没再说话，紧邻着妻子坐了下来。
  这两人不吭声，袁雪不说话，李东也微微有些尴尬。
  就在李东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袁雪开口了，“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袁中庆腮帮子抽动了一下，没接女儿的话茬。
  袁母轻咳了一声，半晌才道：“你……你钱包丢家了……”
  袁中庆这时候打断道：“我和你妈怕你被人骗了，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遇到李……李老板了……”
  “袁叔，您可别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就行。”李东连忙接话，接着笑着拿起酒瓶给袁中庆斟酒道：“刚刚也不知道叔叔阿姨过来，就点了瓶红酒，我车里有白的，我让人去拿……”
  “不用了。”
  袁中庆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李东，斟酌了一下才道：“李……那我就叫你李东吧。”
  “你和阿雪……”
  “爸，我喜欢李东。”袁雪接过话，脸色平静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其实也没准备一直瞒着。
  李东是结婚了没错，可我不在乎那么多……”
  “叔叔，阿姨……”李东打断了袁雪的话，一脸歉意道：“我知道我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也对不起阿雪。
  其他的话，我说不出口。
  可我保证，我会对阿雪好一辈子。
  您二老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够了！”
  袁中庆腮帮子再次抽动起来，气息有些粗重道：“李东，我知道你有钱，用钱都能砸死我！
  可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可阿雪从小到大，我们从没缺过她什么。
  当初我们家出了事，是你帮的忙，这个情分我一直记着。
  我就是个小生意人，也帮不到你什么。
  你要是喜欢我女儿，说句心里话，我高兴都来不及。
  可……可你让我女儿给你做小三……”
  袁中庆脸色难看，袁母也板着脸没说话，袁雪微微蹙眉，李东则是一脸歉意，也没说别的，低头道：“是我对不起您二老，对不起阿雪。”
  “呼……”
  袁中庆吐了口气，盯着他道：“我们家攀不上你。”
  接着没再理会李东，而是看向袁雪道：“阿雪，跟我回家。”
  袁雪依旧不吭声，袁中庆声音有些尖锐起来，喝道：“跟我回家！”
  袁雪轻声道：“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袁中庆瞬间站了起来，怒视女儿道：“你知道个屁！
  老子是缺了你花的还是缺了你用的？
  他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给别人当小三你有脸了……”
  “老袁！”
  袁母推了他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丈夫当着女儿面说这话，有些太难听了。
  袁中庆恼火道：“干什么！我还不能说了？
  马德，有钱了不起啊！
  老子没钱也照样把她养这么大！”
  袁中庆对着妻子吼了一句，接着又看向袁雪道：“你回不回去？”
  “袁叔……”
  “你闭嘴！”
  袁中庆瞪着插话的李东，骂骂咧咧道：“你有钱，你找什么女人找不到，偏偏找我女儿！
  亏咱们还是老乡，这要是传到东平，我这张脸往哪搁，你有脸？
  你老婆家有来头，咱们家比不上，也不敢比。
  你愿意祸害谁祸害谁去，别祸害我女儿就行！”
  “袁叔，我知道您现在在气头上，可我和阿雪之间，真的和钱没关系。
  阿雪是您女儿，您还不了解吗？
  她是那种为了钱就……就什么都不顾的人吗？”
  李东正说着，袁雪朝他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没用，她了解自己的父亲。
  见父亲脸色涨红，袁雪依旧保持平静，缓缓道：“爸，您生气也没用，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
  而且我都怀孕好几个月了，这次去香江就是为了生孩子的。
  我跟您回去可以，可我是大人了，您现在能管得住我，还能把我关上我一辈子？
  李东又没限制我，我要是愿意，明天就能找个人嫁了。
  我要是不愿意，现在跟您回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袁中庆愣住了，袁母也愣了一下。
  李东则是忍不住看了袁雪一眼，真的假的，这招忽悠你爸妈有用吗？
  袁雪没看他，说完起身道：“现在您在气头上，我跟您回家。”
  袁中庆哼哧哼哧，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加上李东在这，他越看越烦躁，转头就出了包间。
  他一走，袁母看了看女儿，也没说什么，跟着丈夫一起离去。
  袁雪紧跟其后，见李东要跟上来，转头道：“现在在气头上，你别跟着了，闹的人尽皆知，都难堪。”
  “那……”李东刚想继续问问刚刚的事，袁雪却是没给他机会，迈步出了包间。
  等他们都走了，谭勇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他一进门，李东就恼火道：“老俩口跟着，你们就一点没发现？”
  谭勇缩了缩脖子，就知道要被迁怒。
  这事也没法辩解，又不是搞特工，保护李东是没错，可后面跟着的车那么多，路就一条，谁会每辆车都在意。
  没法辩解就不辩解，谭勇低声道：“李总，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李东吐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先回酒店。
  就知道是这结果，等等吧，现在过去老袁真能撕了我。
  等他气稍微消了点，随机应变，迟早要走这一遭。”
  这种事谭勇也没好办法，见李东连帽子都不戴了，急忙提醒了一句，接着就跟着李东一起出了餐厅。
  而李东，出了餐厅，忍不住感慨一声道：‘钱果然不是万能的。’
  感慨归感慨，不得不说，虽然不是万能的，好歹也有点用处，起码名头在这，要不然换个人，就老袁那架势，真能喊保安上来揍他。
  李东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忍不住又想到袁雪的话，怀孕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