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餐厅，入座后，季卿终于注意到了封烟烟惨白的脸色。
  “烟烟，你没事儿吧？”
  封烟烟两只手在桌子下捂着小腹，摇头。
  “真没事儿？脸怎么这么白？”
  封烟烟依然摇头，努力抑制着喉间的那一股子不适。
  可一切的忍耐，都在一盘鳕鱼端上来的时候崩溃了。
  她捂着嘴，起身就朝着餐厅的洗手间冲去，进去后趴在盥洗台上狂吐不止。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封烟烟漱净口，抬头看到镜子里满脸水，脸色苍白的女人。
  她用手在脸上使劲的拍了拍，直到出现血色，这才离开洗手间，回到座位。
  季卿坐在那，一双眼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餐桌上早已经摆满了点好的餐，精致，漂亮，却纹丝未动。
  封烟烟坐下，开口解释道，“刚才那个司机开的太猛了，胃里不太舒服。”
  “嗯，”季卿看着她，“那就少吃点。”
  “好。”封烟烟拿起刀叉，开始优雅的进餐。
  她吃的不多，主要也是怕再吐。
  因为吃的太小心翼翼，导致错过了季卿偶然落在她脸上的思索目光。
  。
  吃过饭，时间已经快下午的两点了。
  季卿拦了辆车，上车便吩咐道，“去最近的医院。”
  来巴黎也快五个月了，一些简单的法语也能听懂，当下，封烟烟就问道，“妈，你要去医院？”
  “嗯。”季卿应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封烟烟皱着眉，见她似乎很累的样子，便没再问。
  ……
  出租车飞速的在香榭大道上行驶。
  不到20分钟，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下。
  季卿付了车钱，下车，拉着封烟烟就往里面走去。
  “妈，你身体不舒服吗？”封烟烟问。
  季卿没说话。
  直到去排队挂号，然后又坐电梯，当电梯门移开，看到眼前一串眼熟的英文字母，封烟烟吓得忙转身。
  可已经来不及了，季卿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
  “妈。”封烟烟看着她，清澈的杏眼里满是害怕。
  “跑什么？”季卿的声音很冷静。
  “……”封烟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下一秒，她直接说道，“我不要堕胎！”
  “……”季卿手中的力道猛地加重。
  刚才在餐厅的时候，因为封烟烟离开太久了，于是她就不放心地去洗手间看了下，结果就看到她趴在盥洗台上不停的呕吐，不停的呕吐。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样连绵不断的呕吐会意味着什么。
  掐算了下时间，再加上这几天的观察，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决定来到医院。
  果然。
  她猜对了。
  “妈。”封烟烟的眼泪流了下来，声音哀求，“不要堕胎好不好？已经四个月了，宝宝她已经成型了，不要……”
  “你也知道成型了！”季卿没忍住吼出了声，“烟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封烟烟慌忙擦去眼泪，“我怀孕了，我每个月都会去做检查的，医生说，我的宝宝已经快四个月了，她发育的很好，再不到一个月，就可以看到性别了，再过五个月，她就可以出生了……”
  “住嘴！”季卿简直无法理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肚子马上会变大，别人都会知道你怀孕，你让他们怎么看你？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学业怎么办？万一……你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你爸爸的身体还没好，不能受到刺激……”
  “正是因为我爸爸不能受刺激，我才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除了你，谁都不知道！”封烟烟看着她，表情坚定无比，“妈，你帮帮我好不好，不要说出去，其实五个月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
  “五个月过去，那还有以后呢！只要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得对她负责！你就得把时间和精力全部都花费在她的身上，可你自己才十九岁，你甚至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如果你不能保证给孩子良好的教育和陪伴，你把它生下来就等于是在害她！”
  “我会好好带她的！”封烟烟拼命的点头，“我这三个月，每天晚上都会跟她说话，我把名字都取好了。妈，我真的不想去打掉她，我舍不得，那天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想到那个机器要把她活生生的弄死，可昇哥哥还不知道，我就下不了手。他是孩子的父亲，不让他知道，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提到燕南昇，季卿的脸上顿时一阵慌乱，“不能让他知道！”
  燕南昇只要知道，他肯定会去找封鹏，到时候……
  “妈。”封烟烟抓着她的手，“所以你帮帮我，我答应你，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我不说，你也不说，这样，就不会影响道爸爸的康复。”
  季卿：“……”
  “妈。”封烟烟说着，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你摸摸，她是你的外孙女，难道你真的舍得把她杀死吗？她现在已经成型了，她有手，有脚，她不只是一个胚胎，她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妈，你一直跟我说你学佛，你也信佛，如果你坚持要我去堕胎，就等于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外孙！”
  季卿看着封烟烟，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脸上惶恐，浑身则剧烈的不停颤抖着。
  。
  国内，d市。
  圣诞节已过，元旦将至，接近年关，整个城市仿佛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氛围。
  国际机场，季卿慢慢的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手机突然响了，她皱着眉，掏手机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来了个人，“啪”的一声，手机直接被撞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一个男声传来。
  等他将手机捡起递给她的时候，季卿整个人愣住，“你……小司，怎么是你？”
  “姑妈。”男人弯着唇，黑色鸭舌帽下，一张修长脸白皙精致，“这么巧？”
  季卿脸上依然还有些无法置信，她看了看，“你一个人吗？”
  “嗯。”
  “你回来过年吗？”季卿又问道。
  “姑妈，你放心，我回来只是因为朋友，跟家里没关系。”季司说着，将头上的帽子压了压，“我先走了，再见。”
  “唉，小司……”
  季司抬手在空中挥了两下，人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还不待季卿再追上去，手机铃声又响了。
  “小安。”
  “妈？刚才怎么把电话挂了？”封辰安问。
  “哦，我没注意。”季卿随口说道。
  封辰安说道，“妈，今天我在医院值班，老吴开车去接你了，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就到。”
  “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季卿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季司怎么会突然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手机铃声很快又响了，这回是司机老吴打过来的。
  季卿只好把其他的事情先放下，离开机场后，车上，她直接吩咐，“老吴，去玫瑰庄园。”
  。
  40分钟后，车缓缓开进了燕家玫瑰庄园，最后，在主屋的门前停下。
  听到声音，燕老太太出来的很快，满脸笑容的上前招呼，“小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季卿脸上还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顾不及寒暄，直接问道，“阿姨，阿昇他在家吗？”
  “在。”燕老太太皱眉，“该不会……他又做错什么事了吧？”
  “没有。我就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他请教一下。”
  “哦。”燕老太太放心了，立刻让佣人去叫燕南昇，便带着季卿往客厅走。
  燕家主屋都是老人在住，所以设计的古色古香，红木家具，雕栏屏风，包括墙上的字画。
  其中最显眼的，是客厅正中央的那一副山水画。
  见季卿看得有些入神，燕老太太便笑着说道，“烟丫头这幅画，每次甭管谁来家里，都要夸几句。”
  说完，立刻又问，“对了，烟丫头她在法国都还好吧？”
  “挺好的。”
  “真不容易，才这么大点岁数就独自一人去外面求学了，将来肯定有出息！”燕老太太说着，就又笑了起来。
  季卿却根本笑不出来。
  一想到封烟烟那天说的话，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未有过的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很快，佣人带着燕南昇进来了。
  看到季卿，他的脸上也有些紧张，但偏偏碍于长辈们都在，只能客套的问道，“伯母，您找我有事吗？”
  季卿看着他，只觉得好像比上次见面又消瘦了。
  叹了口气，她说道，“我们进屋谈吧。”
  燕老太太纳闷，“什么事啊，很严重吗？”
  “没有。”季卿忙解释，“我跟阿昇进屋谈，不打扰你们。”
  “哦。”燕老太太点头，“那行，你们进书房谈吧。”
  “好。”
  。
  书房。
  把门关上，燕南昇转身，“伯母，是不是烟烟出什么事了？”
  季卿忙摇头，“没有，烟烟挺好的。”
  燕南昇顿时眉头皱得更紧，“那是伯父？”
  “也不是。”季卿在沙发上坐下，捏了捏手，似乎是在思忖挣扎，终于，她抬起头，道，“阿昇，最近你能去一趟巴黎吗？”
  燕南昇一愣：“……”
  “当然，我不是强迫你，如果有时间，或是工作不忙的话……”
  燕南昇皱眉，“伯母，为什么突然让我去巴黎？”
  季卿看着他，想到了几天前在巴黎的事情，眉心紧蹙，她却只能说道，“你伯父的身体还在休养，我前几天刚去了趟巴黎，烟烟求我，说想跟你见一面。我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我就答应了。”
  燕南昇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就在几天前，他还每天拼了命的工作加班，借酒浇愁，结果却把自己送进了医院，怎么现在就……
  幸福来得太快了吧？
  “阿昇，你……”
  燕南昇忙开口，“好，我去。”
  “你答应就好。”季卿也松了口气，她起身，郑重说道，“你放心，学校那边我都已经打好了招呼，这次你去巴黎的事情只有我跟你，还有烟烟知道。”
  说完，她直接抬脚离开。
  拉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燕南昇的声音，“伯母，谢谢您。”
  季卿心里突然就像是被人揪着那样的疼。
  忍了忍，她才没有哭出声来，只是说道，“不客气。”
  。
  季卿很快就离开了。
  甚至……
  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燕南昇走出书房，还听到燕老太太站在门口小声嘀咕。
  他笑了笑，无比好心情的走了过去，“奶奶。”
  “哎呦！”燕老太太捂着心口，回头瞪着燕南昇，“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燕南昇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燕老太太一脸惊悚，“你抽什么风？”
  燕南昇松手，长吁口气，道，“没事，我先回去了。”
  燕老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