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4)
作者:容肥君      更新:2023-05-09 08:49      字数:2559
  大隐园。
  披着朝露提着佩剑走进院子的落灵心第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石桌旁的裴回铮。
  这不像裴回铮,落灵心想,平时这个时候裴回铮定然还在与周公厮杀得正酣。就算是在院子里,这位也必然是坐在桌上而非桌边的。
  她上前,剑柄戳戳他后背,“怎么了?”
  裴回铮微微侧首,苦大仇深地叹息一声:“人来了。”
  落灵心皱眉,“这么快?”
  裴回铮把叶子递去,遥望天际,目光涣散。
  落灵心看完,指尖一点,灵气刻下的字刹那抹平,轻轻一吹,叶子随风飘荡。
  她揉眉,“天九荒齐聚……果然如你所料。”
  裴回铮道:“该来的总会来。”一顿,“横川的那孩子也来了。”
  落灵心在他旁边坐下,应声:“知道。”
  “不见一面?”
  “没必要,横川……已经不是我熟悉的样子了。”
  见了不过徒添烦恼。
  裴回铮点头,落灵心又问:“你呢?打算把笙笙送去蓬莱?”
  “……我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他阖眸,睁开眼时,又是一副和阮重笙一样没正形的模样,笑道:“这不是晋二来了嘛。那孩子稳重端方,天资极高,师兄也赞他道心坚固,交给他我放心。”
  落灵心瞥他一眼,“师兄师兄,你师兄说的你就都信……瞧你这说辞,真以为自己嫁女儿呐?”
  “我家笙笙别的不说,皮囊还是凑合的。嗯,这也是这小王八羔子唯一不讨打的地方了。”裴回铮转头,点点桌子,又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既然醒了,走吧。”
  落灵心瞥他一眼,“干嘛?”
  “太久没动手了,总得叫一些小辈长长见识。”
  落灵心看见他手按的地方,眼神一变,下意识就握住了他手腕,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松了力道。
  这人真是……真是……
  她出口却道:“——长见识?你这是去护你的宝贝徒弟吧!”
  裴回铮奇道:“合着你不宝贝他?”
  “我的笙笙我不护着谁护着!”
  “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你还能留黄花大闺女一辈子?”
  落灵心气愤:“你果然想把我们笙笙嫁给外面的狐狸精!”
  裴回铮:“……”
  几句贫嘴后,落灵心深深看他一眼,把剑往怀里一抄,淡定道:“走吧。”
  “……”
  风过,叶落。
  满园馨香渐散。
  天已大亮。
  颇为无聊的阮重笙托着腮,拿树枝挑泥巴玩,顺嘴问:“师兄,你说的天九荒少年英才,有哪些啊?听说有个什么六杰十三秀?”
  “阮卿时,天云歌,落星河,慕容醒,高枕风,贺摇花。”
  “还有呢?十三秀呢?”
  习惯了阮话痨的晋重华不咸不淡道:“不记得,不知道。”
  “……这么不近女色?”阮重笙笑他:“师兄真是道心坚固,师弟佩服、佩服。”
  修仙界除了南华那帮和尚,哪里讲究什么守身如玉,阮重笙这话纯属插科打诨,调侃戏谑。
  晋重华也不恼,“想问什么?”
  被拆穿心思的阮重笙也不磨叽:“不妨跟我讲讲这些人?”
  晋重华开口:“高枕风,横川少主。性情中人。资质上嘉。”
  “慕容醒,少主。待人温和。资质上嘉。”
  “天云歌,苍茫弟子。八面玲珑。资质上嘉。”
  “落星河沉默寡言,实力不错,不善言辞,还算敦厚。资质上嘉。”
  “贺摇花,灵州少主。资质上嘉。”
  阮重笙神色微动,晋重华又是恰到好处地侧首,温声问道:“有旧识?”
  “呃……应该没有。”阮重笙道:“师兄继续,师兄继续。”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有个阮卿时……离开天九荒许久了。”
  这介绍还真是简单粗暴。阮重笙默默叹口气,心里又暗自好奇:能让晋重华不愿多说的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女修呢?”
  阮重笙可不是这么爱做莫名其妙追问的人,对这一路稍加回忆,晋重华倒很快反应过来,面上似笑非笑:“你想问木摇霜?”
  一路与阮重笙有关联的,无非是方才在横川帐子里提过的木摇霜。
  “她是灵州弟子。素冷淡,理智克制。资质上嘉。”
  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资质上嘉”,这语气可真和前几位形成了几分对比,阮重笙抬头,好奇:“师兄和这位木姑娘私交甚好?”
  晋重华道:“木老夫人曾在时天府任教,恰是我恩师。她是老夫人的后人。”
  看见阮重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话锋微转:“你不必多心,初时你遇见她确是巧合。她有个不争气的妹妹与灵州师姐争执后赌气离开,为寻她才遇见你。”
  阮重笙这下是真有些惊了,试探道:“师兄这也知道?”
  “摇霜传信。那花妖并非善类,沾过人命。我去原地看时,察觉那小妖应是受魔修指使。”晋重华道:“你再不忍,那妖到底也是害人的魔修操纵,不值得怜悯。”
  他却摇头,“我不喜欢魔修。”
  晋重华有些惊讶,“为什么?”
  他以为像阮重笙这样洒脱得过分的人,是不大可能有天九荒对魔修那么深的偏见的。
  毕竟阮重笙师从裴回铮,那也是个曾跟魔修妖女称兄道弟大大咧咧的奇人,而他这么多年游走人间从未涉足天九荒,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偏见根深蒂固。
  阮重笙戳戳自己腮帮子,倒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描述,想了想,尽量简短明了道:“我曾在金陵做过街头客,那时收养我的人都相继亡故,人人道我是魔气上身的煞星。后来一老夫人阖眼后,我曾被一些……追杀过。”一顿,又笑开:“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魔修,个个黑斗篷,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不过当时传言说魔修就是这么个模样,我也就信啦。”
  晋重华眼里浮现深色,若有所思。
  “哎呀,都是从前旧事了,不提,不提了。”他用脚尖轻轻挑了一下脚下的枯木枝,将其位置摆得更顺眼些,然后颇为有兴致地问身边人:“师兄,你呢?”
  晋重华失笑,“少时苦修,并无甚趣事。”
  “说说嘛,就……说说你和那位木姑娘?”
  “她幼时遭逢家变,曾在引阳府修习几年。我与她不常见面,大抵算她半个父兄。”
  阮重笙心道,人家可不见得这么想。按戏本子的桥段,这佳人落魄遇个英俊的才子相助,若不春心荡漾爱慕一番,都是要叫看客一顿好骂的。
  当然,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阮重笙把这番话折成了腹诽,面上自然而然转移话题:“这可越走越远啦,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昨夜已未见红光。”晋重华随手解决了个不长眼的尾随者,看得阮重笙啧啧称奇,“快了。”
  离火种快了,离破界期也快了。
  忽而风林簌簌,一声惨叫突兀越过了清风微声,也打破了宁静。
  “什么人?”
  阮重笙执弓在手,一箭穿云而去,却见一人顶着血肉飞扬,生生将方才惊叫的“东西”拖离了方向。
  一片粉红衣角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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