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长长的风从森林中穿过, 可没有过哪一刻，它让人感到如现在般彻骨的寒冷。
  路希安站在风来的那一头，平静地看着布赖特的尸体。风吹起他银灰的长发, 让他像是一朵在凋零天里盛开的花。
  布赖特的魂灵没有随着肉体的死亡而立刻消失。可路希安早在那白色的魂灵升起时便已经用法术捏碎了它。在捏碎前, 魂灵还在嘶声地笑着：你杀了我, 因为你不想让我说出伯顿
  他的生命与魂灵都终结于路希安的手中。
  为了最快的杀死布赖特, 路希安甚至使用了禁术。这种禁术抽空了他体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力量，于是脸色更加苍白, 摇摇欲坠。他向后靠在树干上，用力地喘息。
  并在视野中看见黑发青年用手指碰了碰布赖特的尸体的脉搏, 起身向着他走来。
  维德的双腿停在他的面前。路希安的视线保留着看向不存在任何事物的地方，不看他。
  维德一只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直扣动脉, 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停在他的嘴侧，轻轻摩挲。
  治疗伤势的能量被注入他的体内。
  宝贝。他听见维德显然是在压抑着什么的、略带诱哄与强烈控制欲的声音，告诉我, 伯顿现在在哪里。
  路希安不说话。
  现在告诉我，宝贝。维德的手轻抚着他的下巴、脸颊、与唇侧, 直到压住他的唇珠，伯顿在哪里。
  路希安没有开口。
  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唇珠，路希安在那一刻颤了一下。他被维德抬起下巴, 被迫使直视他。维德以一种眼眸中燃烧着火焰的、毛骨悚然的语气继续说话。
  别怕，亲爱的。只要你告诉我伯顿在哪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从来也没对你做过什么。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路希安的心里甚至一抖, 他只继续听着维德道, 让我知道他的下落, 让我知道你原本要和他他要带着你, 去哪个，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路希安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好言哄诱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维德的声音里终于多了冰冷的扭曲：不说？是不想说？你杀了布赖特，就连他的灵魂也一并碾碎了是要保护那个叫伯顿的人？是要隐瞒他的下落，还是包括他的身份下落在内
  隐瞒你自己的退路？
  路希安，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伯顿知道，布赖特也知道，只有我不能知道么？维德的声音越来越凉，你到底在隐藏什么？隐藏什么我也不能知道的东西？
  告诉我！
  维德的声音越来越寒，而急，像是竭尽全力压制着怒气与绝望的、甚至带着哀求的
  路希安终于开口了，我不能说也，不会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沙哑，却垂着眼眸，完全是冷漠的、对抗的模样。维德在那一刻终于感到强烈的怒火，那种火焰并不凶猛，却冷得像是冰，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毁灭欲与占有欲点燃。
  是么他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极致的毁灭欲。维德猩红的双眸变成了海蓝色，眼角也长出了细碎的、属于妖精的鳞片。他看着路希安，温柔道：我以前一直不屑、且舍不得对你使用这种手段。而这次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路希安紧咬着唇，并不言语。
  那双海蓝的双眼看着他，像是顷刻之间就能从他的脑海里攫取所有真实的想法与意念。
  布赖特的神化与读取来得猝不及防，让系统甚至没来得及建筑防御。在他两次脱离失败后，系统如今已经丧失了绝大多数的功能。它保护封锁着路希安在这个世界之前的所有记忆，却已经无法对从这个世界第一次脱离失败后的记忆进行有效的保护，因此让布赖特看到了他与伯顿的对话。
  而如今维德对上眼来时，系统竭尽全力地开始准备树立起防御。
  尽管如此，在之前，维德并没有动真格地要夺取他的记忆。即使是那块记忆之石，他也没有看。
  可如今维德是认真的。
  在这时候维德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说。
  以后你还会离开我么。
  不是伯顿在哪里，不是伯顿是什么人。
  不是路希安究竟是什么人。
  而是。
  以后你还会离开我么。
  在海妖蛊惑能力的注视下，路希安无法说谎。他哑着嗓子道：是。
  为什么。
  我还会走，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路希安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唇，说着那些他曾无数次咀嚼过的、残忍而又真实的话，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所以我还会离开我最终，一定会离开。
  维德抓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在树干上。路希安发出一声呻吟般的痛呼，维德埋进他的唇，像是濒临末日般的、开始撕咬与吻他！
  就在那一刻，路希安无法闭上他的双眼。他看见维德的双眸中闪烁着金光和布赖特方才相似的金光、却比那更加灼眼、更加明亮。
  强大的意识侵略进了他的脑海，系统竭力挣扎着护住他过去的记忆。可维德的入侵远比布赖特更加强大。
  他像是过去曾进入路希安的身体一样，进入了路希安的脑海。
  路希安被他打开了。
  他看见自己的记忆像是濒临黑洞引力极限上的飞船，部分机翼被撕裂、摧枯拉朽地被撕扯、飞进维德的脑海里。系统护住了他最初和其他世界的记忆，可这个世界的记忆却是拦不住的。
  维德打开了他和布赖特的对话。
  维德打开了他和伯顿的对话。
  维德打开了他和维德过去的，那些漫不经心、满怀笑意的、只为了达成任务而轻松无聊地污蔑陷害他的曾经。
  维德碰上了无法被逾越的、封锁的钢壁。
  路希安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落下了泪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光太过明亮了。
  碰。
  维德闯开了被钢壁封锁的另一部分记忆。
  那段记忆里是白晃晃的天花板与穿梭舱。路希安睁开眼，从舱门中走出白色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会有的人形向他走来，说。
  欢迎回来，五号。
  你已完成任务世界恨意收集任务，世界名称：《无间神堕》，任务对象：该世界主角，维德西塞尔。
  请查收你的任务完成奖励。
  我对他很好啦，我还留了一具尸体给他
  人生路上的一点点小障碍而已。
  他还能怎么出气？
  结束了这个世界后我就是管理员了，换一个世界去祸害也是非常快活
  非常，快活。
  维德的腹上传来了剧痛。路希安用法术击开了他的腹部。他的意识因此从路希安的世界里被抽离那个荒凉的、纯白的、贫瘠的、只漂浮着一段段唱片一样的记忆的世界。
  路希安靠在树干上，他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他。那张脸上没有泪也没有笑了，像是彻底被剥开了所有的包装，因此再也做不出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他看见维德用手指擦干净了维德自己嘴角的血或许是他的，或许是路希安的。
  路希安这样想着。
  维德再次向他走来，那一刻路希安没有再反抗了。他任由维德把他禁锢在维德的身体、与树木的缝隙中。
  维德压着他，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路希安感觉到维德的体温与呼吸。
  极具压迫感的呼吸。
  他感到恐惧。
  维德冰凉的眼神拂过他的身体。从额头，到鼻梁，到双眼，到脸颊，到芬芳的唇，再到漂亮的锁骨，细长的脖颈，
  手臂，腰，腿。
  他像是在一寸寸检查，用眸光，用指点，像是要将路希安从里到外，都分析得清楚明白。
  他看着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那种眼神深入骨髓，足够让每个人的心底里发凉。最终，维德低声说：你是谁。
  路希安被捉着尾巴，发出近乎哭泣的声音。
  我是五号。他说。
  那一刻，路希安忽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解脱之感，像是所有的负担都在那一刻被卸掉了。
  维德终于看见他的一切了。
  他听见维德的声音。
  不，维德说着，放开了握他尾巴的手，改为摩挲他的唇角，你是路希安。
  你是只属于我的路希安。
  我是五号。路希安闭着眼道，他伸着脖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他听见了维德的笑声。
  那种笑声连续、摧枯拉朽、却又疯狂。维德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最终贴在他耳边道：好吧，你是五号。
  路希安用鼻子急促地吸着气，并不说话。
  你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维德说，你是五号，来自另一个奇怪的世界，而伯顿，是你的同事，他说，我们是剧情人物
  他的手指点住路希安柔软的下凹的小腹：在这里面，还藏着另一个东西，你的系统。每日每夜，它陪伴着你，帮助你欺骗我。对付我，你对我没有什么恨意，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任务而已。
  他的手指移到了尾巴。
  我以为我已经很熟悉你的身体，无论里面，外面，还是所有地方。我们这么多次，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身体里还藏着这个东西，你的脑袋里，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路希安闭着眼，不肯睁开。维德抬起他的手，用力咬住他的指尖。
  至少这具身体是真的，不是么？
  我们该回家了。维德的鼻尖触碰着他的手腕，五号。
  可他并没有现在带走路希安的意思。
  路希安任由他把自己按在了树上，完成了这最过分的一次。
  第149章 恨海情天之二（加更2）
  这次维德真是把路希安往死里弄了。他不仅要占据路希安的身体, 还要侵略路希安的内心。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让路希安无时无刻不意识到，如今在这里被他摆弄、无法反抗的并非只是路希安的身体，还有五号的灵魂。昔日里高高在上、外傲内冷的快穿者如今成了他的容器, 成了只因他而发出娇媚声音的金丝雀。
  他的灵魂曾经何其傲慢, 如今却只能在与他的欢海之间堕落。路希安受不了维德的话, 他竭力地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声音, 却听见维德在他的耳边道：当初你高高在上的在空中俯视我时，有想过这时候会被我干成这样么？路希安？
  嗯？那时候你想过你会喜欢这种堕落、这种舒服么？五号, 告诉我，以前你想过你会和你收集仇恨的攻略对象做爱么？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像两只野兽，而你, 像是一只春天的猫
  多有趣，原来这才是你从一开始就给予我的玩弄。关于路希安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因半魅魔的身份而自卑、仇恨这个世界、什么因嫉妒而产生的仇恨，都是假的, 真正的你是五号，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只是为了回去
  路希安的身体一抖，他咬住自己的虎口，闭上眼。
  你就那么喜欢, 就那么喜欢我让你爽？维德继续说，现在是你喜欢的么？曾经高高在上的快穿者五号？
  在你只是为了任务和我虚与委蛇、玩弄我的人生时，你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么？
  路希安在维德制造出的水镜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脸。没有人能把有这样神情的人和当初那个傲慢冷漠的五号联系起来。
  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了第一声哭音。
  认清现实吧, 五号, 这就是你。这就是你如今的模样。当初你没想到过现在的自己吧, 嗯？想过会被被攻略的npc搞么？
  路希安终于张开嘴开始用力呼吸。
  到头来路希安抓着维德手臂上的衣服, 指甲深深陷进维德的手臂，近乎痛苦的将脖颈往后仰。他彻底到达了极限，尤其源于维德说的那些话。
  他真的不再是五号了，发出这样声音的人怎么可能是五号。
  会因为维德而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怎么会是五号。
  可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即使他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
  在最后一刻，他在昏迷前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前半句话是。
  五号，又或者路希安我真恨你。
  我恨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路希安昏了过去，他再没听见后半句话。
  我恨你，改变我的人生，只是为了一场可笑的任务又有多少
  是因为你自己呢，路希安。
  路希安被维德带回了拍卖场所在的城邦。
  维德很快在兽族的部落城中与自己的属下汇合。负责探听消息与寻找他的属下说，当日在拍卖场内引发骚乱、乃至释放毒气的，的确是教廷的人。
  他们发现维德在寻找圣物，并决定以兽族的圣物作为诱饵，吸引维德前来，以捕获、或刺杀维德。负责执行这项事务的人中也包括布赖特。在维德与路希安从拍卖场中神秘消失后，他们便转而在山间寻找。
  也难怪路希安与布赖特在那片属于犬系的小镇中狭路相逢。布赖特原本就是设好了局等待维德前来的。
  只是计划出现了意外，一行第三方人闯入了设局的会场，他们假装要劫走兽族圣物、实则当着维德的面击碎了宝石，迫使维德立刻服下血滴。那行人的首领似乎是那名粉色长发的女人。而他们所隶属的组织、与目的，尚未知晓。